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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奥迪的卖蒜人

2024-07-05郝大鹏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6期
关键词:老房子奥迪大蒜

郝大鹏

一片橘黄色的树叶离开树干然后画着漂亮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我的挡风玻璃上,这让我想起美国作家欧·亨利《警察与赞美诗》里的场景,那个躺在麦迪逊广场躺椅上名叫苏比的乞丐,亲切地称落叶是霜冻送给季节的名片。我喜欢这个浪漫的比喻,喜欢它充满暖意的情调,恰如一次邂逅,一个微笑,温情厚意,照亮此生。

车被连环堵在广场里。超市前的广场不大,停车线是城管提前画好的,一到假期,购物的人多了,车位一旦满员,停车就没了秩序,停车位就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了。我打开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超市的大门,希望堵住我车的车主早一点儿出来替我解围。

一阵吆喝声,从嘈杂的人群和无序的车辆缝隙里传了过来,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在那有限的空间里打起了地摊儿,正守着一抱大蒜叫卖。

他中等身材,衣服板正有型,皮鞋铮亮,只是笔挺的西裤上粘着几块蒜皮,这身考究装束和大蒜虽沾不上边,却和他的车很配套。那是一台崭新的奥迪A6,后备箱里装着一大摞编码整齐的大蒜。这个场面既让人费解又显得有些滑稽,我匪夷所思地暗自揣度着奥迪和大蒜的逻辑关系,依然无解。虽然不喜以貌取人,但凭卖蒜人的豪车和衣着气度,我仍愿猜测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但我绝不相信他的成功和他今天卖大蒜的行为有任何因果关系。同时,我也看不出他有刻意演绎什么行为艺术的企图,来标新立异地用这种未免显得有些不搭调的行为吸引别人的眼球,我只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认真、从容和淡定。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就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卖蒜人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就停下叫卖,凑近几步和我搭讪。

“我妈年龄大了,今年非要回乡下的老房子住一住,我拗不过,只好安排好城里的业务,和媳妇陪她住到了乡下。”

“老年人故土难离。”我应付着。

“我妈闲不住,在老房子的园子里种了些大蒜,她把这些大蒜编成辫子,要我到集市上卖了,说要把钱转给今年考上大学的孙女,”他顿了顿,笑着补充道,“我女儿今年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哈。”

“老人康健,孩子有出息,真是不错!”我边听着边点头称赞,以此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卖蒜人把手机递到我眼前:“你看,我卖一笔,就给老太太转一笔。老人家可开心了。”我探过头,看见他手机的微信里一溜长长的转账记录,间或配一张卖蒜时的即时照片,蓦然为他一丝不苟而又认真的样子油然生出一份敬意。他又把语音放给我听了一段,他在告诉母亲:“妈,人家都夸你种的大蒜个儿头大,蒜辫子编得结实、整齐呢。”我还听见从语音里传来他母亲的开心笑声。母子俩其乐融融的对答瞬间融化了我,像有一束秋阳的暖光倾泻下来,照得我两颊热热的。

卖蒜人告诉我,他上大学那些年,母亲经常到乡里的大集去卖菜,然后再把卖菜的钱寄给他上学用。今年,他女儿考上了大学,母亲特别想再出点儿力。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他就帮助母亲在园子里种大蒜,又答应母亲,丰收时开车拉到城里卖掉,换来的钱再交给老人。

我一时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感动,是为他的一片孝心?是为他能兑现对母亲的承诺?是为他做事认真的态度?好像是,又不尽然。这样想着,我怕影响卖蒜人的生意没再继续打扰,顺便买了两辫蒜回到车里,心里还在继续寻找答案。

记得小时候,一个大风呼啸的秋天,我和奶奶到地里捡豆荚。深秋的原野上,风肆虐着卷起阵阵黄沙,掀扯着奶奶头上破旧的蓝头巾,她摇晃着伶仃的身影翻弄着枯黄的豆梗,为了凑齐简陋餐桌上的一小碟盐水黄豆。不知为何,奶奶被大风撕扯的头巾忽然一下子刺疼了我的眼睛,我不顾她的阻拦,拼命地翻起扎手的豆梗,麻利地捡起那些稀疏散落的几粒黄豆,每捡到一把就兴冲冲地捧到奶奶面前,等着她胡桃似的布满皱纹的脸颊一次次绽开的笑容,等着她表扬我很能干。而我,在那个狂风乱作的深秋似乎瞬间长大,大到可以为祖母分担辛劳,可以给她快慰,可以报答她的恩情,可以做一个好人。

挡风玻璃上的落叶又多了几片。我仿佛听到了叶子落下来的声音,如此沉寂而静美,被午后的暖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更加明亮、耀眼。

美术插图:吴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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