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樱子糖
2024-07-05刘立新
刘立新
时令进入大雪,山上的金樱子成熟了。
金樱子,属于灌木类植物,长熟后表面为黄色,长满了刺,可入药,别名糖罐子。民间利用它的蜂蜜味和幽香的特点,做成香甜可口的金樱子糖。想吃金樱子糖,你得先采集金樱子。
采集金樱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金樱子长在山上,外婆家就在山里头,小时候母亲常带着我去外婆家,挎着小竹篮,拿着一把小剪刀到山上的灌木丛中采集金樱子,看到金色的,像小葫芦似的东西挂在棘刺丛里,我们便高兴地跑过来。
那时山上的金樱子可多呀,举目四望,一丛丛,满山皆是,凑到跟前,只要找准方向,小心翼翼地把剪刀伸过去,就可采集。可是每次回家,母亲手上总是布满了一道道划痕,就像外婆额头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皱纹一样。
记得有一次,我采金樱子时,手被它刺了一下,痛得哇哇直叫,那刺扎得很深很深,母亲用针挑都挑不出来,痛了好几天。
金樱子采回家,母亲和外婆忙开了,母亲把它平铺在地上,用一块木板压在上面,用脚踩在木板上,来回滑动,像跳舞一样。随着木板的搓动,金樱子身上的刺渐次脱落了,之后,母亲又把金樱子拾起来,洗净,切碎,放入大锅里,倒入适量的井水,盖上锅盖;外婆则坐在土灶前的凳子上,往灶肚子里塞枯树枝,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直到闻到浓浓的香味和蜂蜜的味道,母亲才揭开锅盖,把金樱子用竹筛捞起来。这时,锅里全是焦黄色的金樱子煎的糖水,那糖水香甜、透明,外婆用筷子随便挑起一点点,那糖水牵线,像丝线一样绵长。外婆一个劲地夸赞说,这糖水煎得好,这糖水煎得好呀!见我直流口水,外婆用筷子沾一点儿,放进我嘴里,我笑着张开口,现在回忆起来,嘴里仿佛还留有那独特的香甜味,香甜得让我不停地舔舌头呢。
金樱子糖水煎好了,母亲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米花倒进锅里,快速地拿起锅铲使劲地搅拌均匀,金樱子糖基本上做好了。
外婆一般会把金樱子糖做成两种形状,一种是长方形,用刀切成薄薄的一片,另一种是拳头形,用手捏成拳头形状,我们小孩子叫它拳头糖。
外婆每年都会送给我家一袋子金樱子糖。
在那个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金樱子糖可称得上是最奢侈的零食了。母亲特意找来一个陶瓷罐子装金樱子糖,盖上盖子,外面又用薄膜把盖子包住,还用一根细绳子扎得严严实实的,怕回潮,放在木楼上的一个角落里。等到过年时母亲才舍得拿出来,放在托盘里,招待客人。客人走后,我早已垂涎三尺,可是不好意思说,只好围着托盘转,母亲见状,顺手从托盘里捏几块递给我,我欢呼着,飞快地跑出屋,一边跑,一边欢叫着:“金樱子糖真好吃,又香又甜!”听到欢叫声,小伙伴们都来了,我显摆一番之后,也懂得分享,把金樱子糖掰成一小点一小点分给伙伴们,让他们也解解馋。
春节过后,罐子里通常会剩下一点儿刚盖住罐子底的金樱子糖,父母哪里舍得吃,又用盖子盖好,薄膜扎好。为了鼓励我好好读书,父母常用金樱子糖诱惑我说,考试得了奖,这罐金樱子糖奖给你。
母亲把我拉到身边,对我说:“金樱子糖好吃吗?”我以为她又要给我吃金樱子糖了,高兴地说:“好吃得不得了!”母亲低下头,用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和蔼地说:“金樱子糖好吃,但它来之不易,手划出了痕,你还扎伤过……孩子,世界上美好东西都是苦尽甘来的啊!”
那时候,我根本听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历经艰辛才能获得的。
如今,我再也没见过金樱子糖,更别说吃过了,金樱子糖与我渐行渐远。一个周末,妻子说,小时侯,她家的后山有很多金樱子,说不准,现在还有。她这么一说,勾起了我对金樱子糖的美好记忆,嘴里仿佛又有了那香甜的味道,于是,欣然开车前往。可是当我们兴致勃勃来到山脚下时,我失望了,只见几台挖土机正在紧张地作业,把一片片灌木丛毁掉了。听村民说,这里要盖厂房,搞养殖业。
金樱子愈来愈少了,采集的人大多是卖给药材公司做药材用的,想吃金樱子糖简直成了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