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间性视角下《声声慢》两个英译本分析
2024-07-03容宇宁
【摘要】本文从翻译的主体间性视角出发对《声声慢》两版译本(许渊冲的译本以及徐忠杰的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和评价,对其优缺点进行探讨,进一步探寻译者应如何在与作者和读者的关系中寻求最佳平衡。
【关键词】主体间性;《声声慢》;许渊冲;徐忠杰
【中图分类号】I0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3-0068-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3.021
【基金项目】本文为河北省社会发展课题(项目编号:20210201171)的阶段性成果。
一、引言
宋词在展现中国古代社会风貌和中国古代诗词艺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等方面有着突出的贡献。《声声慢·寻寻觅觅》为宋朝词人李清照晚年力作。时值金兵入侵,北宋灭亡,丈夫病死,诗人一路南渡避难。此词通过描写残秋的景象,诗人用悲戚的文字抒发自己因家国破败、四处漂泊而产生的愁苦孤独、落寞悲凉的心绪。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也颇受广大翻译学者青睐。自诗词翻译兴盛至今,已有许多著名的翻译家都尝试过翻译李清照的这首《声声慢·寻寻觅觅》,其中许渊冲老先生的译本以及徐忠杰的译本颇具盛名。而《声声慢》作为宋词中的代表作之一,蕴含了浓厚的中国古代文化色彩、颇具特色的时代背景和诗人强烈的个人情感,译者如何平衡其中源语言文化因素和目标读者背景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从翻译主体间性角度理解以《声声慢·寻寻觅觅》为代表的中国古代诗词的英译本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翻译的本质和作用,促进中西方文化交流和理解。
二、翻译的主体间性理论
翻译主体间性衍生自哲学概念,包含翻译主体间、主体和客体间以及翻译客体间融合在内的多层含义,且这些元素之间存在互相转化的可能性,其间存在相互影响制约的关系网[1]。应用于翻译领域,翻译主体间性中多主体的交互关系则可以理解为译者、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关系。可以简要概括为译者是沟通原作者和目标读者的桥梁,具有一定特殊性[2]。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作为最活跃的因素,其主体作用不可忽略。但是,译者的这种主体作用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与文本作者和目标读者相互连接,相互制衡,主体性与主体间性密不可分[3],形成多个主体紧密连接的形态。翻译并非单纯的语言转换,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需要对作者和读者负责,协调好其中的关系,这就形成了翻译的主体间性的必要性[4]。20世纪初期,德国现象哲学家胡塞尔提出了主体间性理论[5],这是该理论最早的亮相。随后,哈贝马斯、伽达默尔、雅斯贝尔斯和海德格尔等哲学家分别从不同角度进一步发展了主体间性理论,突破了长期以来主客体二分对立的思维的局限[6]。翻译的主体间性强调对不同翻译主体间互动的关注。作为最具能动性的主体,译者需要发挥其化解文化差异冲突,统筹平衡各主体间的平等合作。翻译作为一种交往活动,主体间性是其突出属性之一,体现出一种伦理关系。比起客观性和主观性,交往性被视为翻译活动更为根本的属性。译者不仅要认识到翻译的多重属性,更要认识到这多重属性得以统一的基础[7]。一般来说,译者有两个主要对话主体,一个是原作者,另一个便是目标读者。一方面,在翻译之前,译者首先要做的就是理解原文,理解文本的创作背景、语言风格、历史时期和时代特色等,客观接近原文,最大限度转递原文含义。另一方面,译者应积极了解目标读者的诉求与期待视野,进而选择翻译策略。从这个方面来看,译者要同时受到作者和目标读者的制约,和不同主体共同协商,如果只考虑到作者或读者其中一方,那么译文就有可能会生涩难懂,影响文化交流。
三、翻译主体间性角度下《声声慢·寻寻觅觅》英译本对比分析
(一)译者简介
翻译界泰斗许渊冲老先生是北京大学教授、翻译家,一生致力于中西文化互译工作。许老先生为文学翻译奉献超过六十年,有“诗译英法唯一人”之称,其译作涵盖多语种,特别是中国古诗英译,曾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等奖项[8]。他还曾用法、英文翻译中国的《诗经》《论语》等,以及中文译作《红与黑》等。许渊冲曾提出“三美论”,即“意美”“音美”“形美”,译作兼具传统文化格式的押韵工整和传统文化思想的意境。
徐忠杰,中国诗词翻译家,精通中英双语,致力于中国诗歌翻译,以自己独特的翻译手法将中国经典诗词文化诗歌传播向世界。徐忠杰为韵体译诗的杰出代表之一,主张诗词的英译本在听起来和读起来时都像是英文原诗,最大限度还原原作的主旨和情感[9]。他善用增译法处理诗歌的韵脚以及内含意蕴,将文字背后情感向读者传达出来,其译文巧妙而工整,韵脚排布读起来朗朗上口。
(二)译者与作者
从翻译主体间性理论来看,译者应首先处理好与诗人关系,即透彻理解诗人在原文中想要表达的内涵。中国古诗词中文化负载词众多,文化元素和历史典故丰富、底蕴浓厚,特别是诗歌与作者生平、写作背景和个人感情有着极强的关联。中国古诗词尤其喜欢借景抒情,文字背后蕴含着丰富意义。这就要求译者要理解原文,了解作者信息、写作时代以及情感因素,综合考虑译出诗词的唯美意蕴,最大限度还原其意境美和形式美。在徐忠杰和许渊冲的译本中就有许多范例。
例1:声声慢
徐忠杰译(下文简称:徐译):Shengshengman
许渊冲译(下文简称:许译):Grief Beyond Belief-Tune: “Slow, Slow Song”
从题目的翻译看起,徐忠杰将题目音译,即采用汉语拼音Shengshengman,而许渊冲在这里对题目做了增译,将整首词的主要情感译了出来。《声声慢》写于诗人国破家亡,丈夫去世,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时,而“grief”一词尤指痛失所爱的悲伤,从诗人的自身经历,以诗人的视角来理解悲伤的含义。加之一个“beyond belief”,更是将诗人当时遭遇一连串变故内心无法排解的苦闷表达了出来。
例2:“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徐译:Ive a sense of something missing I must seek/ Everything about me looks dismal and bleak/ Nothing that gives me pleasure, I can find.
许译: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
诗人首句用了几句音韵美七组叠词,描写出诗人的百无聊赖,若有所失,于是东张西望寻觅些让自己有所依的东西。徐忠杰译文中“I must seek”将诗人对寻找依托的急切感表达了出来,而这种急切感在原词中通过巧妙叠词得以体现。而许渊冲的译文同样将诗词背后暗含的诗人茫然无措、孤独沉郁之感表现了出来,用简洁词语诠释哀婉之情。两版译文都做到了从诗人视角出发,以第一人称理解诗人当时的内心活动,徐忠杰译文更侧重解释说明,而许渊冲译文更侧重诗句的形式美。
例3:“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徐译:Even the weather has proved most unkind/ This warm, but abruptly it turns cold again/ An unbroken rest——most difficult to obtain.
许译:How hard is it/ To keep me fit/ In this lingering cold!
在这一小句的翻译中,二者都做到了还原文本信息,但仔细比较二者则存在一定的差别。“乍暖还寒”既指诗人写作时天气忽寒忽暖没有定数,又借景抒情,指诗人内心不断地被愁绪侵扰,不得安宁。徐忠杰译文中“unkind”和“abruptly”“again”“unbroken”等词都准确地传达了字面意思。尤其是“unkind”一词,为恶劣的天气又增添了几分刻薄之意;“unbroken”也传达出了诗人想要获得喘息的心情。而许渊冲的译文中采用“fit”一词,将诗人此时被多舛的命运、恶劣的天气折磨得几近病态的意境传达出来。用“lingering”凸显这寒冷的天气就犹如残酷的现实笼罩下一片阴影,挥之不去,更在天气反复无常的层面增添一份阴郁的意境。从作者的心绪和创作意境来看,许渊冲的译本似乎更能表达出诗人的心绪和意境。
例4:“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徐译:Three cups of thin wine would utterly fail/ To cope with the rising evening gale.
许译:Hardly warmed up/ By cup on cup/ Of wine so dry/ Oh, how could I/ Endure at dusk the drift/ Of wind so swift?
诗人一杯杯喝着淡酒,无奈在这急急晚风中,无论是天气还是诗人的内心,都难以暖和起来。“三杯两盏”在这里并不是指具体的杯数,而是更侧重连着几杯酒喝下去,所以这里许渊冲的“cup on cup”比徐忠杰的“three cups”处理得更贴合诗人当时的境况。而对于“淡酒”一词,指诗人或因困窘境遇或因低沉心境,喝着酒也觉得索然无味。徐忠杰采用“thin”一词更能体现出诗人悲戚的心情,一个女子在风中单薄的形象跃然纸上。“怎敌他晚来风急”这句这句话,徐忠杰采用“cope with”和“rising”进行翻译,而许渊冲用“endure”和“swift”二词似乎更具符合诗人的主观感情色彩,“忍受”比“应对”更贴近诗人被寒风侵扰的无奈感,也更贴近创作的凄凉氛围。
(三)译者与读者
翻译过程中,译者除了需要考虑译者和原作者的间性关系之外,还需要处理好译者和译文读者的间性关系。因此,在翻译过程中,除了原文本之外,译者还需充分考虑读者的身份、文化背景和需求等因素,在完整传达原文本形式和内容的基础上增强译文对目标读者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
同样,首先从题目看起。徐忠杰音译为“Shengshengman”这样的专有形式固然巧妙,但与徐忠杰不同的是,许渊冲在翻译题目时在“Slow, Slow Song”前加入“Tune”一词,向读者解释了“Shengshengman”实为中国古代的一个词牌名,向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读者做了简要解释。
再如上文提到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句词妙在诗人连续使用叠词,这在中国读者读来有种别样的美感,让本身就悲戚的氛围得到了扩展和延伸。而译文读者在没有这样的中文储备情况下很难有和译者以及源文本读者一样的感受,因此许渊冲在译文中适当地将其背后的意蕴补充出来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诗人本意。句式工整干练,却带来了强烈的情感冲击,语言风格也更符合西方诗作的习惯。
上文例4中,许渊冲采用“dusk the drift”,向读者传达出昏暗幽沉的天色和诗人心境,以及诗人的漂泊无依之感。与徐忠杰译文明显不同的是,许渊冲先生译文偏好用简短有力的表达突出译文的韵律感,在例4译文中尤其体现。巧妙的押头韵更是让目标读者感受到了诗歌中的声美和形美,感受更甚。同样的处理还有许渊冲对“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的译文中“Faded and fallen in showers”,以及徐忠杰对“到黄昏点点细雨”的译文中“The drizzle becomes trickles”,都为译文增添了别样的音韵美。
例5:“梧桐更兼细雨”
徐译:Against the tung and plane trees/ the wind rises high.
许译:One planes broad leaves a fine rain drizzles.
从内容上来说,徐忠杰译文中实则表达出了天气变化和原文没有提到的“风”这一意象,从另外的视角为读者打造出原作者想要表达的氛围。而许渊冲的译文则用平实的语言忠实描绘原作者的诗句,让读者能够体会到原诗中的情景。从用词上来说,两者都在这句译文中埋了朗朗上口的尾韵。值得注意的是,徐译文中将“梧桐”为“tung and plane trees”,而许译文中则只将“梧桐”译为“plane trees”。“tung”这一表达来自威妥玛式拼音法,在字典中的解释也更指向生长于中国的梧桐。而plane trees则更偏向目的读者的使用习惯。二者在这句处理上各有长处。
例6:“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徐译:How/ in the word “Miserable”/ can one find/ The total effects of all these on the mind!
许译:Oh/ 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 Beyond belief!
作为全词的尾句,诗人的情感表达攀上最高峰。原句中诗人的表达用到了汉字元素,徐忠杰在处理这一点时遵循了诗人的写法,用“Miserable”代替“愁”,还原诗人的口吻与读者进行对话,让读者感受到“单薄字眼盛不下澎湃情感”之感。许渊冲则以另一种方式与读者进行沟通。许渊冲并没有完全遵循原文使用某个表达“愁”的确切字眼,而是选择从背后蕴含的情感入手,将诗人不能承受之悲还原式地翻译出来。诗人在面对“怎一个愁字了得”的苦闷时,是无所适从、难以置信的,用诗人文字背后的含义与读者进行对话,让读者更完整地感受读者本意,同时和译本题目形成呼应。
四、结语
从翻译主体间性出发寻求作者、译者、读者间的平衡应成为译者必备的一种素养,尤其是在古诗词翻译中。古诗词因其体裁特殊,不仅要斟酌字词的转换,更要考虑诗人创作情感、历史背景以及目标读者的接受度。徐忠杰和许渊冲的译本从翻译主体间性来考虑,都做到了同作者有效沟通,还原诗词本意,同时也做到了综合考虑读者习惯,精确的遣词造句,优美的韵脚排布,让读者感受到了中国古诗词的意蕴。徐忠杰更善于用华丽辞藻,按照原文本语序详细阐释、还原诗句,将诗句拆开揉碎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最大限度感受意象的内涵。许渊冲更重视格式工整,用简洁精悍的短句还原所描绘的场景和诗人感情,进而让读者通过这些情景体会原作者心情。他偏向用朴实灵巧的语句体现原诗意蕴,让读者在这种简洁描绘中品味留白之处诗人澎湃的情感,品味中国文化的含蓄美,选词精确。综上所述,两位翻译家都做到了兼顾与诗人和读者的关系,在古诗词翻译中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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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容宇宁(2000.10-),女,汉族,河北石家庄人,河北经贸大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英语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