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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孔子对“士精神”的塑造与践行

2024-06-29王康宁王曰美

荆楚理工学院学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君子孔子

王康宁 王曰美

摘要:兴起于春秋时期的士阶层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其能延续至今正是归因于士人所特有的高尚的“士精神”。孔子对“士精神”的塑造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主要赋予了其承道精神、敬畏意识、忧患意识和担当精神,并以实际行动从理想追求、学识修养和政治实践三方面践行“士精神”。孔子关于“士精神”的论述与践行不仅对古代知识分子君子人格的形成影响深远,而且对当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与践行,亦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启迪意义。

关键词:孔子;士;士精神;君子

中图分类号:B2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57(2024)03-0073-06

《说文解字》对“士”的解释如下:“士,事也。数始于一,终于十,从一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 1 ]根据许慎的解释,可以理解为“士”的本义是“事”,即士人善于做事。“士”字由“十”和“一”组成,即“士”是能做到从众多事物中推演归纳出一个根本道理的人。

在西周时期,统治阶级制定并实施了以嫡长子继承制为核心的宗法分封制,形成了“天子——诸侯——卿大夫——士”金字塔形的严格等级秩序。士为最低层次的贵族,直接与庶人为邻。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矛盾交织、冲突激烈的时期,一方面新旧社会更替转型,时局混乱,礼坏乐崩。另一方面人们精神的空前解放和高度自由,诸子百家拍案而起,形成并宣传自己的思想主张。因此,社会的剧烈变动使得处在上等贵族与下等庶人交汇处的士人阶层成为社会等级上下流动的中间区域,一方面部分贵族跌落至士阶层,另一方面下层庶人有机会晋升到士阶层,这就促成了士阶层的壮大与崛起。余英时认为士阶层的发展始于孔墨学派的建立,而终于秦朝的统一[ 2 ]。孔子塑造了士人的精神内涵,并用自己的人生实践为士人如何追寻“道”提供了现实路径。

士阶层在“摆脱了人身依附关系的束缚和解除精神枷锁之后,以崭新的姿态登上了历史舞台,而率先对知识分子总体形象进行设计和要求的就是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 3 ]。孔子要求士人要追寻君子的理想人格,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4 ]此处孔子从人格层面把人划分为庸人、士、君子、贤人、圣人。君子是比士更高一层次的人格,而圣人是最高层次的人格,是现实生活中很难到达的高度。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以。”[ 5 ] 274因此,从理想人格的角度来说,孔子希望士可以达到具有现实性、可操作性的君子人格。

士人志道,心怀天下,积极入世,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6 ]为最终追求。“士精神”的发扬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重要原因。

一、孔子“士精神”的内涵

钱穆说:“士是中国社会的中心。”[ 7 ]“士”对于中华民族历史与文明的发展延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士人身上所展现的不屈不挠的“士精神”,正是中华民族长久以来屹立于世界东方的支点。孔子是春秋时期士阶层的杰出代表人物,他身上所体现出的“士精神”主要表现为:承道精神、敬畏意识、忧患意识和担当精神。

(一)“士志于道”的承道精神

孔子将“道”看作人生的最高理想追求,深刻关切天下安定与人民幸福,将“道”视为士人理想和信念的集中体现。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5 ] 146孔子认为士的志向在于承道,要坚定地“志于道”,而不在于物质层面的追求。诚如章学诚所言:“诸子纷纷,则已言道矣……皆自以为至极,而思以其道易天下者也。”[ 8 ] 133虽诸子百家对“道”的理解不尽相同,但皆以弘“道”为己任,将“道”视为天下安定、人民幸福的一剂良药。

梁启超曾说:“儒家哲学,范围广博,概括起来,其功用所在,可以《论语》‘修己安人一语括之。其学问最高目的,可以《庄子》‘内圣外王一语括之。”[ 9 ]孔子追求的“道”正体现在内圣外王两个方面。内圣,即要求修养身心,涵养品德,成就君子的理想人格;外王,即要胸怀天下,关怀民生,将“道”推行于天下,实现天下大同。

从内圣的角度来说,士要做到“志于道”,就要充分认识和学习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仁。“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涵盖众多美好的品德。孔子认为“仁者人也”,将“仁”视为人的本质特征。在儒家的思想中,“士志于道”就是做到以“仁”为己任,推行“仁”于天下。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5 ] 511“仁”以“爱人”为基础,又向外延伸出了诸多内涵,如忠、智、孝、义、信、惠等道德品质。“仁”除了总的爱人含义外,还被作为与爱人有直接或间接关系或其他含义的词语,如泛指道德和有道德的人,乐观而有高尚情操的人以及真理[ 11 ]。因此,士要从内圣角度做到志“道”求“仁”,修养身心,追求良好的品德。

从外王的角度来说,士要将“仁”推行于外。当颜渊问仁时,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5 ] 483孔子将“仁”融入“礼”中,要求士人发自内心地尊崇“礼”,维护和践行“礼”,从而利于恢复天下有道的秩序,这正是士所追求的外王境界。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5 ] 290孔子十分重视“礼”的作用,认为无礼便会“疲劳”“懦弱”“动乱”和“伤人”,因此,“礼”是行事的规矩和准则,也是做人做事的尺度。正如孔子所说的“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5 ] 620,这正是士推行“道”于天下要奉行的准则。历史上的无数仁人志士就是在“杀身成仁”理念的感召下,为国家民族之大业奋不顾身,视死如归。

(二)“君子三畏”的敬畏意识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5 ] 251对于“畏”字的解读,杨伯峻的《论语译注》译为“害怕”,但李泽厚认为“畏”是一种原始情感,并且“由文化的渗入而转型理性化,成为儒学的‘敬”[ 12 ] 317。笔者认为,君子是孔子提倡的理想人格,解释为“敬畏”更加符合君子坦荡荡的心态,也与后文形容小人的“狎”“侮”形成鲜明对比。因此,此处的“畏”应释为“敬畏”。“君子”是孔子对“士”提出的理想人格目标,所以敬畏意识正是“士精神”的内涵之一。

第一畏是“天命”。“天命”揭示了个人性命的来源及践行性命的价值,人的本性常常被遮蔽,因此要通过教化去明道,再去弘道,才能让本性显现。“畏天命”的前提是“知天命”,孔子“五十而知天命”,可见这并非是一件易事,需要人们不断学习,积极进取,才不至于像小人般无所惧怕,无法无天。孔子强调要“唯天为大”[ 5 ] 308,认为人心有敬畏才能不懈怠而尽性,在人生的追求上便能做到求之有道,得之由义,非仁不为,非义不取。

第二畏是“大人”。此处的“大人”在理想情况下是指有德有位之人,但春秋时期天下无道的局面使得德不配位的情况屡屡皆是,呈现的是一种德位分离的趋势。在《论语·乡党》中记载了孔子在各个场合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如“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5 ] 365-367,孔子对待不同等级的人,言语与态度各不相同。在现实情况下,“大人”指有位者、为政者。“大人”侧重于地位的权重,但并不意味着不包含道德的修养,在《论语》中处处可见孔子要求为政者实行德政、正身等品德修养方面的语句,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5 ] 37,“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5 ] 527等。大人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其德性显得尤为重要,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5 ] 194为政者是治乱的关键人物,若他的行为体现了“道”,便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和人民的幸福。因此,士人要敬畏“大人”,做到自强不息和进德修业,才不会像小人一般随波逐流,庸碌一生。

第三畏是“圣人之言”。圣人有两种含义:一是对古代封建帝王的尊称;二是对道德、学识、功绩至高无上的完人而言[ 11 ] 164。“圣人”是孔子理想人格中的最高一级,能够了解天道,传达天命。孔子十分尊崇圣人,认为“圣人之言”中包含天道的指示。圣人就是将自己听到的天的旨意说出来,起到中介的作用,圣人实质是要沟通天和人,把上天的旨意传达给人 [ 13 ]。圣人上达天命,言的是天道,承载天命之性的言说或思想主张。敬畏“圣人之言”,实则是敬畏人生的真理,对圣贤的言语和思想主张做到真知、真信,将其确定为自己一生的信仰,内化于个人的品德修养,外化为一生不变的操守,才能使自己不断达到君子的理想人格。

(三)“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

孔子生活在“君臣无常位,社稷无常奉”的礼坏乐崩的春秋末期,社会混乱无序,百姓生活痛苦不堪。因此,目睹且经历这一切的孔子忧心忡忡,从而催发了孔子对忧患意识的深刻思考。《论语》中的“忧”“患”“惧”等处处体现着孔子对“道”的担忧,对天地的担忧,对国家与百姓的担忧,这种忧患意识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亦是人类思想进步的体现。

根据“忧”的主体和内容,可划分为小人之忧与君子之忧。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5 ] 637由此可以看出,孔子所属的士阶层忧虑的是君子之忧。“君子之忧”关注的是天下民生与国家社稷。从而可以反推出,小人主要是着眼于物质财富、政治权力、社会地位等层面,他们目光短浅,忧虑之事主要与自身的利益有关。《论语》中的“忧”“患”“惧”等处处体现着孔子对“道”的担忧,对天地的担忧,对国家与百姓的担忧。这种“忧患意识”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亦是人类思想进步的体现。

君子之忧包含多个方面。在日常生活中,主要表现为对父母身体的担忧,“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5 ] 157,“‘喜是因其虽年增而健在,‘忧是因其年增而衰老而近死亡”[ 12 ] 83,子女对父母之年应该铭记于心,并且要做到敬养父母,劳而不怨。在道德修养上,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5 ] 254这句话道出了孔子的四大忧虑——品德不培养,学习不探求,知晓道理不去践行,有缺点不能改正。孔子之忧,既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的担忧,是一种“君子之忧”。正是因为孔子洞察了当时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根源在于道德的日益败坏,才格外重视品德修养。这种忧虑折射出孔子的期望,希望人人都能修身养性成为君子,建设良好的社会风气。孔子意识到为政者之忧首先应当是为国为民之忧,即为政者不应以武力征服,而是应当用和平手段收服人心,真正实现“近者悦,远者来”[ 5 ] 535。

“忧”是一种人皆有之的悲观情绪,它常常与担忧、恐惧等负面情绪有关。但“君子之忧”的心境是坦荡荡的,子曰:“君子不忧不惧。”又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5 ] 487即君子要反省自己的行为,以问心无愧的心态去为忧虑的事情谋策略,一切以“义”为准则。《论语·卫灵公》 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5 ] 625,可见人的忧患是一种常态化的存在,应当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才能做到有备无患。孔子以忧患的目光看待春秋时期的混乱局面,担忧无法推行“道”于天下。但孔子始终以自信乐观的态度直面人生的挫折,不怨天,不尤人,即使在周游列国的途中遭遇了诸多挫折困苦,他依然讲颂弦歌不辍。孔子自信乐观的生活态度鼓舞了一代又一代郁郁不得志的士人,激励历代士人不忧不惧,奋勇向前。

(四)“任重道远”的担当精神

牟宗三说:“中国人的忧患意识绝不是生于人生之苦罪,它的引发是一个正面的道德意识,是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是一种责任感。”[ 14 ]忧患意识会发展为积极承担责任的担当意识。子曰:“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5 ] 261孔子认为忧患意识能激发担当意识,面对任务时虽感到恐惧忧虑,但更能谨慎积极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去谋划最优的解决方案,这正是士人身上具备的显著的担当精神。

春秋末期兼并战争激烈,战火连天,人民深受战乱之苦。以孔子为典型的“士”到处奔走呼号,渴望恢复和平。仪封人说:“天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5 ] 133仪封人将孔子视作天下黎民的导师,不仅仅是因为孔子拥有渊博的学识,更是因为孔子的担当精神。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5 ] 529可见孔子极度渴望步入仕途,参与到政治生活中,从而可以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造福天下民众。孔子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担当精神奔走呼号十四载,推行自己的主张。在这个过程中,却屡屡被拒,“干七十余君,莫能用”[ 15 ] 13,除了政治上的四处碰壁,还受到他人的排挤与讽刺,“诸侯害之,大夫壅之”[ 15 ] 4。孔子怃然叹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5 ] 723孔子的伟大之处在于,身处乱世中却积极推行大道于天下,以“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周游列国,虽屡陷困境却至死无悔,未能实现自己的夙愿却乐观自信,执着奋斗。孔子身上所呈出的担当精神对后世无数志士仁人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为广大的士人树立了光辉的典范。孟子“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10 ] 311的豪言壮语,正是对孔子担当精神的最好继承。

二、孔子“士精神”的践行路径

孔子对于“士精神”的塑造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时,孔子对“士精神”的践行则是身体力行地从理想追求、学识修养和政治实践三方面展开,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由内而外的践行过程。

(一)理想追求:立志于学,学以致道

“学”在孔子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孔子终生以教为重,孔子之教以学为重[ 16 ]。孔子提倡首先要通过不断地学习,充实自己,来提高个人的品德修养,做到“修己”,成就自我的“内圣”。当个人的能力、品德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就要积极入世,为天下人谋福祉,实现“安人”,成就自我的“外王”。“修己”是内在的学问,“安人”是外在的实践,二者的融会贯通是至关重要的步骤。孔子主张以“学”为根基,学以成德、学以成人,借由“学”实现修身、安人的相互贯通,从而将修身与为政有机结合起来。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5 ] 664此处孔子明确划分出四种获得知识的层次,即生而知、学而知、困而学以及困而不学,当听闻弟子子贡认为自己是“天纵之圣”时,孔子解释说自己并非是“生而知之”,而是“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5 ] 271,即“学而知之”,自己所拥有的品德、知识和技能都是在后天学习中通过不懈努力获得的。孔子正是以学为根基,立于学,成于学,终于学,通过“学”成就了其“内圣外王”的一生。因此,孔子不仅要求士人立志于学,而且要求士人真正地践行学,做到知行合一,进而实现学以致道。

子夏曰:“君子学以致其道。”[ 5 ] 740君子只有通过学习才能闻道、达道、弘道。孔子生活在礼坏乐崩、天下无道的春秋时期,正是在不断的学习进步中追寻“道”。这个过程充满了艰辛与坎坷,世人感慨“天下之无道也久矣”,但因孔子的内心有“志于道”的坚守,故孔子始终坚信“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5 ] 636。孔子对“道”的坚守体现了人的主体性和独特性,正是孔子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才会乐观自信地积极入世,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的执着精神周游列国十四载,宣扬自己的主张,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奔走呼号。

(二)学识修养:笃信好学,内外兼修

孔子“士精神”的丰富内涵来源于他好学乐学的精神,他的一生都在践行“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5 ] 94的原则。孔子希望士人可以通过修身养性成为君子。孔子提到了“君子”的三个标准是“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5 ] 588。即:一是君子要有“仁”的德行,这也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拥有“仁”就可以不忧愁。二是君子要有“知”,即智慧,智慧来源于学习与躬行,要做到“笃信好学”,拥有智慧就可以不困惑。三是君子要有“勇”,孔子的“勇”不是“暴虎冯河”,而是有勇有谋,拥有“勇”就能不畏惧。“三达德”的标准既是孔子对士人修身的内在要求,又是士人修身应当重视的内在德性。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 5 ] 303作为君子,要有坚定的信仰,对学习的热爱,并且做到重视死亡,履行正道。孔子认为士人要尽力掌握知识,学以致用方能提高政治素养和执政能力。作为我国古代伟大的教育家,孔子对弟子的教育和培养鲜明地体现了他对“士精神”标准的践行。孔子以“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5 ] 251的态度整理了文献典籍,编订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将其作为教材对弟子进行文化和思想教育。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5 ] 257孔子认为士人应该以道为志向,以德为根据,以仁为依靠,游憩于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之中。因此,六艺也是孔子学习和教学的内容,属于实用性的技能。“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5 ] 274在孔门四科中,孔子以文献、行为、忠诚、诚信教导弟子。“文”与“行”即今天的知识学习与具体实践,属于外在的修养,“忠”与“信”则是指品德修行,是内在的修养。孔子对士人的要求,或者说他的教育理念总体来说,是要求士人学习六艺,并在知识的涵养、熏陶下,提高内在道德修养,保有仁爱之心,在外则施行仁义,保持德行,已达到行道的目的[ 17 ]。因此,士人弘扬“士精神”,既要修身养性,成就君子的理想人格,也要积极践行孔子提倡的仁、义、礼、智、信、孝、悌等思想,将儒家的道德科目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修身”的观念并非凭空而起的,而是以建立政治社会秩序中之“道”为终极目的的[ 2 ] 123。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5 ] 285李泽厚认为“‘学优则仕的中国传统社会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所以‘士和‘大夫(有官职)总连在一起”[ 12 ] 356。士人做到笃信好学,涵养品德,学习知识并运用于实践中,才能成就君子的理想人格,从而积极入世建设天下有道的理想社会。儒家正是主张通过“仕”的路径来达到修己安人的政治目标,入世与学习紧密联系,二者相辅相成。

(三)政治实践:秉持中庸,用行舍藏

钱穆说:“中国的读书人,无有不乐于从政的。做官便譬如他底宗教。因为做官可以造福人群,可以发展他的抱负与理想。”[ 18 ] 127中国士人的乐于参政可追溯到孔子。孔子提倡士人要积极入世,参与到政治中,为实现善政治世做出努力与实践,造福人民。儒家倡导士人参与政治,其最根本的原因仍然要归结于其所信仰的“道”[ 19 ]。在孔子的教导下,君子要积极入世,推行道义于天下的思想已深入儒家弟子的心中,如子路说:“不仕无义。”又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 5 ] 726儒家认为要将仁礼之道推行于天下,必然要积极参与政治。

孔子虽强调士人要积极入世,但也要秉持中庸原则。中庸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范畴之一,是为人处事的重要原则。《四书章句集注》引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20 ] 929中庸之道不是碌碌无为,而是要求人们为人处事始终保持不偏不倚,做到执中协同,进而达到“和”的境界。中庸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中庸思想的指导下,人们通过实践可以建立起士人追寻的“道”。孔子强调“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5 ] 303,认为士人在天下太平的时候积极入世,天下不太平便躲藏起来。“儒家讲隐,讲藏,是为了韬晦保身,以便来‘达则兼济天下,基调仍然是进取”[ 12 ] 158,隐世的目的是为了等待时机再次出仕,推行大道于天下。孔子重视保全个人生命,要求士人做到明哲保身,并不主张无意义地去献身,而丢掉宝贵的生命。

孔子虽提倡士人参政要做到用行舍藏,可仕可隐,但孔子并非是僵硬的教条主义,只一味赞成士人践行用行舍藏。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5 ] 617当天下政治清明时,史鱼与蘧伯玉都选择积极入世;当天下政治黑暗时,史鱼以死直谏并取得成效,蘧伯玉则退隐以等待时机。孔子称赞史鱼是一个正直的人,而将蘧伯玉称为君子,可以看出:孔子虽然对这两种不同的行为都持赞赏的态度,但相对来说,孔子更赞赏蘧伯玉的行为,因为他做到了审时度势,明哲保身,表现了君子秉持中庸的气度。

钱穆言:“只有做官,最可造福人群,不得已退居教授,或著书立说,依然希望他的学徒与读者,将来得依他信仰与抱负,实际在政治上展布。”[ 18 ] 127孔子在周游列国十四年,始终无法步入仕途后,便将全部心思寄托在讲学修道和著书立作上,在授徒立言中做出了卓越的成就。可见儒家并不是绝对入世的哲学,也并不排斥道家式的高洁隐士[ 21 ]。士应秉持中庸之道,不偏执于一隅,因时自处,无适无莫,这正是孔子及儒家所追寻的处世之道与人生境界。

三、结语

余英时说:“中国知识阶层刚刚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时候,孔子便已努力给它贯注一种理想主义的精神,要求它的每一个分子——士——都能超越他自己个体的和群体的利害得失,而发展对整个社会的深厚关怀。”[ 2 ] 25中国历代士人在孔子的影响下,立志于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怀有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其所展现的士精神浩气长存,绵延不绝。正因如此,中华民族才能绵延至今,中华文明才能传承至今。

鲁迅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22 ]中华民族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创造了唯一没有中断的人类古代文明,始终以坚韧不拔的精神面对天灾人祸,以坚贞不屈的精神击退了一批又一批的入侵者,这正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士阶层所挺立起的中国脊梁。因此,我们需要研究并挖掘以孔子为中心的儒家士人身上的“士精神”,以史为鉴,推陈出新,赓续中国传统士人精神,为当代知识分子提供不竭的精神动力与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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