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赞美沉默》流散语境中的伦理身份构建与伦理选择
2024-06-28周文馨
周文馨
【摘要】身为移民作家,古尔纳的小说创作具有鲜明的流散文学的特征,聚焦他及其作品的研究有利于探索和概览非洲文学的典型表征。他的小说《赞美沉默》讲述了叙述者离开家乡桑给巴尔来到英国生活的故事,以叙述者的生活轨迹为主线,通过人物在不同环境中的伦理困境、伦理身份冲突和伦理选择,揭示了流散者“夹心人”的生存困境和对主体地位的渴望与追求。在构建流散语境的同时,古尔纳在小说中穿插了自己对于现实社会问题的思考,对流散群体未来道路的探索和发展具有较大的参考意义。
【关键词】古尔纳;《赞美沉默》;伦理身份;伦理困境;伦理选择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0-0019-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0.006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是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于1948年出生于桑给巴尔(现隶属坦桑尼亚),20世纪60年代作为难民移居英国,代表作有四部长篇小说,《赞美沉默》便是其中一部。正如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说的那样,古尔纳“毫不妥协并充满同理心地深入探索着殖民主义的影响,关切着那些夹杂在文化和地缘裂隙间难民的命运。”由于自身的非裔出身以及作为难民移居英国的经历,古尔纳的作品大多是围绕难民主题,主要通过现实地描述生活在殖民地中的人民和流亡在外的难民的生存状况,表现对于身份认同、种族冲突及历史书写等聚焦点的思考。他的作品所展现出的后殖民时代人民生存现状对于当今社会具有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赞美沉默》是古尔纳四部长篇小说中唯一一部以第一人称进行写作的小说,没有姓名的叙述者反而更具有流散群体的普遍意义。小说通过叙述者在流散环境中伦理身份冲突、面临的伦理困境以及做出的伦理选择,展示了在英国意识形态霸权和文化霸权压迫下的流散群体的生存困境。它的积极意义不仅在于对旧有文化秩序和保守排外主义的揭露和批判,更在于对建立新的公平的国际秩序和创造多元平等的文化交流环境的呼吁与探索。
一、多元文化环境中的伦理身份冲突
聂珍钊教授指出:“在文学文本中,所有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对人物的伦理身份进行分析是文学伦理学批评的重要方法之一。伦理身份的范围较广, “只要是身份,无论它们是指社会上的身份,还是家庭中的身份,学校中的身份等,都是伦理身份”,所以流散群体往往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动与文化及意识形态的重叠而具有多重伦理身份。在小说中,叙述者的伦理身份具有历时性和共时性两种特性:一方面,叙述者的伦理身份并不是稳固的,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地点的改换和心理认同程度的改变而发生变化的;另一方面,这些伦理身份之间并不是完全对立的,而是能够在同一时间段中并行存在的。
《赞美沉默》采用第一人称,由三个部分构成,叙述者是一位42岁的无名黑人男子。在第一部分,叙述者回忆了自己20年前为躲避政治迫害而作为难民从桑给巴尔逃离到英国的故事。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位英国白人女性爱玛并与之相恋,他们没有选择结婚,而是选择一起生活并抚养女儿。后来随着叙述者因政府特赦得以重返家乡,小说也来到了第二部分。在英国生活的20年里,即使叙述者和家人一直保持着通信来往,但是由于母亲低下的文化水平和地理距离的种种限制,这样的交流只能作为表达问候和祝愿的一种方式,并没有实质性的沟通作用。直到回到桑给巴尔,他才发现所谓的新政权是多么的腐败不堪,整个国家已经被这些昏庸无能的蛀虫啃食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英国生活的经历已经在无形中重构了他,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将桑给巴尔看成自己的家,而是成了一个流着桑给巴尔的血的异乡人。于是在第三部分中,他拒绝了家人给他安排的婚姻,决定重新返回英国。此时爱玛却已经另寻新欢,女儿也选择离开了他。最后,他想起了曾经在飞机上遇见的艾拉,想要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愿意去看一场电影。写到这里,小说戛然而止。
整部作品呈现出明显的流散模式:在非洲——从非洲到欧洲——在欧洲——回非洲——重返欧洲。这种模式就像一个相互首尾连接的闭环,叙述者从头到尾都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中循环,逃不出被疏离的命运,找不到一个可以融入的集体。作品的情节在20世纪60年代和80年代之间反复跳跃,在桑给巴尔和英国之间互相轮换。小说以八十年代叙述者在英国的生活为开头,然后进入叙述者六十年代初到英国和爱玛结识的回忆,中间还穿插了叙述者编织的关于自己原生家庭的故事,接着叙述者又将视角重新转回当下生活,讲述了自己回到桑给巴尔经历的事情,最终又返回英国。
时间的交织、地理空间的流动成为构建叙述者多重伦理身份的重要因素。出生在桑给巴尔注定了叙述者非裔的身份,也注定了他遭受种族歧视的不公命运。生父的抛弃、母亲的再嫁、继父的疏离和弟弟的出生,造成了他游离在两个家庭之间的尴尬地位。叙述者在书中也曾提到自己的感受:“他(继父)对我总是态度和蔼,并且十分礼貌,仿佛我是他负责照顾的孤儿”“我当然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忙于照顾新的孩子和新的丈夫,又要招呼前来拜访的客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叙述者。他的继父将父爱全部给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把叙述者视为一个寄养在自己家中的外人,甚至曾经因为阿克巴(叙述者的弟弟)受伤而扇叙述者巴掌。在家庭中,叙述者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是继父的继子,是同母异父的弟弟的哥哥。叙述者在家庭中的伦理身份是错位的,原本他主要的伦理身份应该是“儿子”,但是由于家庭地位的不平等,他身上又背负上“保姆”的附加身份,需要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职责,同时又被弟弟看不起。身份的错位造成了叙述者对于原生家庭的归属感的缺失,成为促使他离开家乡的原因之一。
来到英国求学以及恋爱又赋予了叙述者新的伦理身份。和爱玛的恋爱使他和一个英裔白人家庭产生了交集。他是一个英国白人女性的恋人、一对白人夫妇的“女婿”、一个混血儿的父亲。在这一生活阶段,叙述者伦理身份上的冲突主要表现在种族层面。在家庭方面,他的岳父威洛比先生是一个殖民主义遗老的形象,只对表现大英帝国殖民主义好处的故事非常狂热;他的岳母威洛比夫人则总是保持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屑于和叙述者交流。尽管叙述者为了博取他们的同情和接纳,迎合他们对非洲、黑人的刻板印象,对自己的家乡进行了矮化,对自己过去的生活经历进行了刻意编造,但在这对夫妻看来,叙述者身为非裔的种族身份仍然比作为女婿(虽然未婚)的家庭身份更加突出。他们在叙述者面前总是带有英国白人的傲慢态度,对他进行不善的打量,这也是造成叙述者在新家庭中的游离地位的重要原因。在生活方面,叙述者的工作使他具有大学教师这一伦理身份,但是他仍然摆脱不了社会强加的“种族地位”的枷锁。“学生无休无止的恶意让人沮丧,批改作业近似无情,在学校教书的想法,甚至学校本身都看似毫无意义”。叙述者并没有因为新的家庭和工作获得身份认同,反而使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黑人和白人之间以及各阶级之间巨大的身份地位差距,再次陷入伦理身份的危机之中。
古尔纳将叙述者置于多元文化的背景中,构建出多重矛盾的伦理身份。而这些伦理身份的构建和改变又体现了叙述者自身的种族挣扎与寻求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的心理,以及对于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追寻与探索。
二、流散 “夹心人”面对的伦理困境
聂珍钊教授认为:“伦理困境指文学文本中由于伦理混乱而给人物带来的难以解决的矛盾与冲突。伦理困境往往是伦理悖论导致的,普遍存在于文学文本中”“伦理混乱即伦理秩序、伦理身份的混乱或伦理秩序、伦理身份改变所导致的伦理困境”。小说中叙述者复杂的伦理身份以及各身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使他面临不同的伦理困境,这些伦理困境并不是局限在固定的时间和空间中,相反,根据所处年代的不同和所处地点的变化,具体的伦理困境也会发生变化。小说中的叙述者一直处于一种错位、流散的生活状态,是不同家庭、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中的“夹心人”。
在桑给巴尔,叙述者并没有像在英国那样遭受到严重的种族歧视,他所面对的伦理困境主要是家庭赋予的,并且他幼时面临的伦理困境与从英国归来后的伦理困境又是有所差别的。当叙述者身为一个孩童的时候,他处于整个家庭权力结构的最底层,并不具备话语权和改变现实的能力,只能乖顺地接受家长的一切安排。他被迫平静地接受母亲关爱的分散、礼貌地对待继父并且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甚至还要承受来自弟弟的轻视。家庭的重组导致了叙述者伦理身份的转变和混乱,陷入伦理两难的境地。“伦理两难由两个道德命题构成,如果选择这对他们各自单独地做出道德判断,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并且每一种选择都符合普遍道德原则。但是,一旦选择者在二者之间做出一项选择,就会导致另一项违背伦理,即违背普遍道德原则”。身为儿子,叙述者有权利要求享受相应的权利和平等的地位,但是身为最底层的“保姆”,他更像是这个家庭的外来者和累赘,不能不识相地提出“过分”的要求。
当叙述者在英国生活了20年后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他所面对的伦理困境已经有所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阅历的增加,叙述者已经具有了脱离家庭的能力和更多自我选择的余地,社会地位更是已经远非当初的小孩能够相提并论,就连总理还派了常务秘书阿穆尔·马利克前来接触他。他所面对的核心矛盾已经不单单局限在具体的人之间,而是集中在他和整个家庭甚至是整个野蛮落后的桑给巴尔之间。在第二部分的开头,古尔纳引用了法里德 · 丁 · 阿塔尔《百鸟朝凤》中的一句话:“你已经变得粗鄙,像一只觅食的野狗。”这句话原本意在讲述人性存在的各种劣性,说明只有通过刻苦修炼才能够寻找到真理。但如果只看表面意思,似乎也是一种别有深意的讽刺。小说曾多次出现英国与桑给巴尔的比较,就拿看病来说:在英国,“人人都有自己的医生”,甚至连灯的角度都照顾到了病人的心情;但是在桑给巴尔,“有自己的医生在他们听起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飞往桑给巴尔的候机室里,叙述者提到“里面似乎有很多印度和非洲旅客,但这可能只是目的地巧合而已:大部分夜间航班似乎都要飞往黑暗的地方”,这让他感到焦虑不安。回到桑给巴尔后,家人比起以往更加热络的态度让叙述者如释重负,祷告时他人的交谈更是让他惊奇地感到自豪,觉得自己没有被当成外人。不过之后桑给巴尔恶劣落后的社会环境与腐败无能的政府又让叙述者转换了心态。当权者们用“种族主义”来威胁和逼迫女人和他们发生关系,以满足他们肮脏的欲望;他们盲目地欺凌弱小的群众,想以此彰显自己的权势和高贵。“当整个城市彻底崩溃,食物严重短缺,厕所马桶堵塞,半夜供水只有两个钟,并且随时可能会断电时”,他们还能冷静地讨论往殖民建筑上撒钱。这无疑筑成了一道无形高墙,横挡在叙述者和桑给巴尔之间。叙述者无法劝说自己融入这个早已污水横流的国家,无法像小时候不谙世事那样产生对家乡的归属感,他已经成了桑给巴尔的外人,旁观着这个即将走向末日的国家的堕落。
但可悲的是,叙述者在英国仍然无法获得所追求的身份归属和认同。身为非裔难民,英国的大门并未为其敞开:上学时,同学始终把他当成异类看待;看病时,医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将他当成非裔加勒比人并且对他带有严重的偏见;恋爱时,恋人的家庭因为他黑人的身份而看不起他;工作时,学生们因为他不同于白人的外表对他进行嘲笑和攻击。在这一时期,叙述者遇到的伦理困境仍然可以分为家庭和文化两个方面。在家庭方面,不论是作为丈夫、女婿还是父亲,他在新家庭中都应该具有重要的话语权力,但是英国社会中潜移默化形成的黑人比白人低等的观念无法让他完全融入其他白人家庭成员之中,再一次回归到家庭权力底层。相比于家庭伦理身份困境,在这一生活阶段,对叙述者来说挑战性更大的是文化伦理困境。在英国生活的20年里,叙述者虽然憎恨自己所遇到的种族歧视,唾弃英国战后的极端保守排外主义以及美化殖民历史的行为,但是因为生活的需要和适应新的伦理身份的要求,他又希望并且尽力想要让自己融入英国的文化环境,成为一个“新的英国人”,而非是一个在人群中突兀的存在。从当时的英国排外情况来看,这种愿望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叙述者很明显地被英国拒之门外,但是又无法回归原本的伦理身份,导致他被夹杂在英国和桑给巴尔之间,游离在两种不同的文化和种族之间,陷入纠结的苦境。同时,叙述者的无名也表示了他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物,体现的是当时东非移民无法融入英国文化但又已经脱离原本的非洲文化的两难状态。
三、追寻身份认同的伦理选择
伦理选择“往往同解决伦理困境联系在一起”,是文学文本的核心构成要素。“伦理选择是从伦理上解决人的身份问题”,每个人从出生就背负起自身的伦理身份,一生中要经历种种伦理选择。它关乎两个方面:一方面,伦理主体可以通过选择达到道德成熟和完善;另一方面,它需要伦理主体在两个及以上的道德选项中做出选择,并且选择不同,产生的伦理效果和影响也将会不同。
《赞美沉默》的叙述空间在桑给巴尔和英国中反复横跳,叙述者的伦理选择也与此紧密相连。伦理选择的过程也是身份重构的过程,叙述者所面对的伦理困境的中心内核就是自身的身份追寻和认同。小说中叙述者在身份归属方面主要做出了三次重要的伦理选择,第一次便是选择离开家乡前往英国,这也是他和英国建立联系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叙述者在对爱玛讲述自己是如何来到英国的时候提到,是他的舅舅哈希姆建议他离开老家,同时他的父亲向他推荐了英国的教育。由于小说的“不可靠叙事”性质,读者无法准确得知真相,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事实,就是叙述者的确离开了家乡并选择在英国定居。在那里,他接受了英国的教育,习惯了英式的生活方式,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逐渐向英国靠近。不过在这一时期,在桑给巴尔和英国之间,叙述者的内心天平仍是向家乡倾斜的。虽然他在英国已经生活了二十年,但是他的内心仍然保持着作为殖民地非裔对帝国主义国家的愤慨和厌恶。英国的生活水平越高、物质文化越丰富,他便越发对其曾经的掠夺行为感到愤怒。所以在收到母亲希望他回国的家信后,他便决定动身返回家乡。
在重返桑给巴尔之后,叙述者做出了第二次对于自身身份的伦理选择。桑给巴尔是叙述者生长的地方,有他的童年回忆和身份眷恋。离家二十年,尽管叙述者对当地的生活已经不甚清楚,他的内心仍然怀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与激动。虽然他和爱玛说只是回去探亲,但他未曾没有想过接受母亲安排的婚姻并留在家乡,只是当地人自我放弃的态度让他从怒其不争到最终的心灰意冷。兄弟俩对于马桶的看法就是其中的典型冲突:堵塞发臭的马桶让叙述者恶心不已,于是他找到阿克巴,“带着回国后从未有过的愤怒问他,为何面对这种肮脏的局面他们什么也不做”,结果阿巴克只是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膀。长时间在英国生活养成的习惯将叙述者和家人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对于叙述者来说无法接受的现实却是当地人日复一日的平常生活,这从叙述者带来的礼物也可见一斑。英国生活条件的优越让他没想到桑给巴尔原来仍旧保持着如此贫穷和困苦的条件,在这个连水电、肥皂、大米等生活用品都短缺的地方,他带来的巧克力和香水显得出奇可笑和尴尬。家人话语中的责备让叙述者心怀愧疚,同时也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和桑给巴尔之间的陌生和疏离。于是他做出了第三次重大的身份选择——回到英国去。与其说这是叙述者的主动选择,倒不如说是两国之间巨大的现实鸿沟逼迫他做出的被动选择。现实无法因他个人的力量发生改变,那么他只能选择服从现实。
但是第三次的身份选择仍然无法使叙述者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聂珍钊教授指出,要“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寻找文学产生的客观伦理原因并解释其何以成立,分析作品中导致社会事件和影响人物命运的伦理因素,用伦理的观点对事件、人物、文学问题等给以解释”。追寻身份认同的失败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是无法分割的。英国历来便具有浓厚的排外传统,作为曾经统治过世界上四分之一地区的国家,它在殖民统治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基于“老种族主义”理念的种族等级观和英国至上论。二战后,随着移民浪潮的兴起,数十万“非白人”族裔移居英国,进一步激化了种族矛盾。1956年苏伊士运河事件与1958年大规模种族骚乱事件的发生最终使所谓的联邦理想让位给种族情结,英国社会出现了十分普遍的对有色移民的怨恨和敌视情绪,将“非白人”视为排斥对象。在小说第三部分飞机上发生的对话中,艾拉也提到了作为“非白人”在英国受到的歧视和生活的不易。但是尽管英国对有色移民的限制措施不断加强,直到20世纪60—70年代,仍然有不少难民移民至英国,小说的叙述者便是其中一员。不过相对于物理空间的移动,心理空间的改变更加难以实现。在看重种族出身的英国,想要获得身份的认同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叙述者为了融入白人的集体,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最终并没有得到想到的结果。正像第三部分引言描写的那样,无论这些外来的移民穿上多么光鲜的衣服,保持多么优雅的仪态,哪怕花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绅士,都不能让高傲的种族主义者抬起眼皮正视他们一眼。种族主义和排外传统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和行为习惯上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也不是能够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的。所以在叙述者回去探亲的三个星期里,爱玛能够理所当然地变心,甚至说这不过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爱玛离开之后,女儿阿美莉亚也走了,叙述者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作为一个有色移民的情人或是女儿甚至还会给她们的人生带来污点。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叙述者只能被动地选择接受,因为这个社会告诉他有色移民就是更加的低贱,他们应该在白人面前识相地保持沉默。
其实在文章的开头,叙述者已经指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个悲剧。这该死的世界充满了混乱,而我是一个迷失的人。”然而,这个世界上其实还存在着无数“迷失的人”。他们远离家乡移居他国,切断了旧时的根,却找不到愿意接受的土壤,被称作“流散人群”。《赞美沉默》通过叙述者的行动轨迹和生活轨迹,将桑给巴尔和英国两个不同国家的生活习俗、文化知识和不同种族串联起来。小说中用了很多笔墨刻画叙述者的内心世界,体现了对英国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愤怒和批判以及不屑,对当前遇到的困境的挣扎和无奈,揭露了英国社会的黑暗面,侧面反映出了作者对种族平等和文化平等的呼唤,希望能够实现构建一个平等的包容多元文化和种族的共同体世界。研究叙述者在流散环境中形成的多种伦理身份和在面对伦理困境时做出的伦理选择,对我们进一步了解流散群体在面对新旧身份时体现的不同伦理秩序、道德观念和行为规范的碰撞与协调将有帮助。同时,在当今国际格局变幻莫测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探索当代移民面对种族及文化的冲突和融合时该何去何从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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