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战略路径
2024-06-26朱锋凌邦皓
朱锋 凌邦皓
【内容提要】发展新质生产力,是习近平总书记立足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我国发展阶段、发展环境、发展条件变化,作出的具有根本性、全局性、长远性的重大战略判断。在中美全面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提出并推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成为应对国际竞争、实现现代化的战略选择。新质生产力在中国现代化战略中显现一系列突破性和应对性的特征,成为中国增强自身国际竞争力的关键因素,对中国实现高质量发展、推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具有重要意义。在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进程中,要创新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促进中国经济向更高效、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和产业发展机遇;推动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并在对外开放中加强法治保障;加大人才培养与国际科技合作力度,通过系统的教育改革、产学研合作、国际交流以及激励政策的完善,不断优化人才培养环境,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坚实、长期的人才支持。
【关键词】中美关系;新质生产力;战略竞争;科技创新;战略路径
随着中美关系的变化,拜登政府延续并扩展了前任政府对华遏制战略,将两国制度和价值观的差异与权力竞争紧密交织,使中美战略竞争具有长期性的特征。在国际格局深刻改变背景下,中美全面战略竞争蕴含着诸多矛盾和冲突。拜登政府认为中国是“唯一有能力综合运用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对稳定开放的国际体系构成持续挑战的竞争对手。”按此对华战略定位,拜登政府延续甚至深化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战略,实施全面战略竞争,即“全政府、全社会、全世界范围的竞争”,在贸易、高科技、金融等诸多领域设置障碍、制造冲突,企图压制甚至阻断中国在经济领域的快速进步。
面对美国在科技、贸易等多领域对中国的不断压制,基于中国经济发展现实,为中国经济的持续高质量发展,2023 年7 月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四川、黑龙江、浙江、广西等地考察调研时,提出要整合科技创新资源,引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2023 年12 月, 在出席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时,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再次强调:“要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特别是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新质生产力”;2024 年全国“ 两会” 上, 政府工作报告对2024 年工作作出了部署,首条就提出要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这也意味着,发展新质生产力成为当前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
发展新质生产力以重塑现代化产业体系为目的。新质生产力的升级过程中,应该包含国际竞争、国家优势和企业发展三个层面的升级。本文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依据,提出“新质生产力”的理论构建包括三个维度:一是技术层面,即科技创新引领提升大国竞争资本;二是经济层面,即提升中国竞争力向高精端发展;三是战略层面,即中国战略智慧选择。将新质生产力形成的理论逻辑和实践路径融入中美国际关系战略中,从升级战略性新兴产业体系、健全创新制度体系重塑全球治理和完善价值链治理并推动全球化三方面提出形成新质生产力的实践路径,三方面相辅相成共同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注入活力,更好塑造中国现代化产业体系。
一、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的科技与产业竞争
(一)中美科技与产业竞争中美国对华政策发展历程
美国对华科技与产业竞争的发展经历了从起步到深化,再到全面竞争多个阶段,不同时期美国政府采取的策略和行动都有其特定的背景和目的。从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技术摩擦,到特朗普政府的明确对抗,再到拜登政府的策略调整,美国的政策演变揭示了其对中国崛起的战略应对和全球科技领域竞争态势的重视。
在奥巴马执政初期,美国实行“接触加遏制”政策,对华以接触为主,中美关系虽出现波折,但保持相对平稳的发展态势。在奥巴马第二个任期,美国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作为至关紧要的部分,对中国周边发动外交攻势对美国有利,而这依靠奥巴马行政当局的“勤勉”和“巧实力”。奥巴马政府对华经济政策表现出两面性,侧重通过多边合作来遏制中国发展。一方面,积极推进和深化经贸合作,希望与中国合作来解决自身问题。如2009 年4 月,中美建立“中美战略和经济对话”,深化中美经贸关系;中美达成网络安全协议,以便帮助防止中美战略、经济、高技术竞争加剧。另一方面,采取反补贴、反倾销等措施限制中国对美出口,同时在网络安全、知识产权保护等议题上对中国多加指责,如《网络空间国际战略》的提出及对网络安全政策的全面审查等。此外,美国携日本、澳大利亚等签署“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希望制定经贸合作的“美国标准”来规范中国,取代中国在区域经济合作中的主导地位。
在特朗普执政时期,战略性脱钩贯穿于此时期的对华政策,这在政治、经贸、科技等领域较为明显。2017 年、2018 年,特朗普政府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与《国防战略报告》,以官方文件的形式首次将中国定义为“战略竞争者”和国际体系的“修正主义者”。i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的定位直接推动了对华外交行动的急剧变化:2018 年3 月,特朗普以贸易不公平为由对中国部分商品宣布征加关税,发动贸易战;2018 年4 月,美国宣布制裁中兴,中兴事件爆发;2018 年12 月,美国授意加拿大逮捕华为公司高管孟晚舟女士;2019 年5 月,特朗普政府发布行政令,将华为公司纳入“实体清单”;2020 年,美国切断对华芯片供应链。另外,特朗普政府加大对中方收购外资技术和资产的审查力度,指责中国的知识产权制度,限制中国的高科技产品进入美国市场。总之,特朗普政府通过技术“脱钩”控制美国对中国的技术转移,阻止美国的高新技术、关键技术流向中国,以此延缓中国技术进步的步伐。
拜登政府基本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华遏制政策,将中国视为头号战略竞争对手,对华政策转向全面战略竞争。2021 年3 月,拜登政府发布《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认为中国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从经济、军事和科技等综合层面上对开放稳定的国际体系造成持续挑战的竞争对手”。拜登政府对华为公司和其他中国科技企业的制裁依然严厉,但在形式和内容上进行了优化和调整,使得策略更加精确和有效。拜登政府寻求新调整、谋求新工具,特别是在供应链、经济联盟、地区经济制度以及经济制裁等方面,中美竞争表现得尤为突出。拜登政府主要通过联盟协调行动,全方位遏制中国高科技产业的发展,如联合印太地区国家成立民主供应链联盟、半导体联盟以及芯片联盟等,试图阻碍中国芯片产业的发展;成立美欧贸易和技术委员会,加强在技术标准、供应链、投资审查、数据治理等领域的协调合作,着重解决所谓“非市场经济体”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对世界贸易体系的冲击,针对中国意图明显。总体而言,拜登政府对华遏制政策以全面战略竞争为特征、以联盟行动为手段,有一定的稳定度,中美关系未出现特朗普政府期间发生的剧烈冲突或失控状况。
(二)中美在科技和产业领域的竞争态势
中美在科技和产业领域的战略竞争尤为激烈,具体表现在科技领域的竞争和全球市场的争夺上。在科技领域,中美两国都在持续投入,尤其是半导体、5G 技术、新能源和人工智能等领域。
半导体产业是中美当前争夺最为激烈的领域之一。长期以来,美国在全球半导体产业中占据领导地位,并利用其既有优势打压遏制中国,包括限制向中国出口先进半导体制造设备和技术,如在2020 年,美国政府限制了华为公司等中国企业访问其供应商的先进芯片,这对中国企业的发展构成了重大挑战。美国还通过与盟友合作,如成立欧美贸易与技术委员会、芯片四方联盟(Chip 4 联盟)等加强对华技术封锁,实现对全球半导体供应链的控制。中国则通过持续投入尝试打破这一局面,目前获得一定成效。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24 年中国芯片出口同比增长23.5%,出口额高达3552 亿元,芯片出口增速明显超过进口增速,这一结果超出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预期。
在5G 技术方面,华为公司在全球市场中占据领先地位。美国政府为保证信息技术领域的优势,不惜污蔑华为公司可能为中国政府进行间谍活动,对其进行了严格的限制和打压,包括禁止美国企业与华为公司进行商业往来,伙同盟国限制或禁用华为5G 设备,甚至指使加拿大非法扣押孟晚舟,奢望华为公司乃至中国政府在极端压力面前退让等等。在美国极力遏制中国5G 产业发展背景下,中国政府和产业界持续投入、久久为功。截至2023 年9 月底,中国5G 行业应用已融入67 个国民经济大类,应用案例数超9.4 万个,5G 标准必要专利声明量全球占比达42%。中国以发展成绩有力回击了美国对华5G 遏制政策。
在新能源领域,中国是世界最大的汽车市场,电动汽车产业发展迅速,拥有比亚迪、宁德时代等关键企业。美国政府为发展电动汽车,推出了多项产业支持政策,如联邦税收优惠,投资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等,旨在减少对中国电池和其他关键零部件的依赖。除此之外,2024 年4 月,美国财长耶伦指责“中国产能过剩扭曲了全球价格和生产模式”,试图和引导并利用国际舆论阻碍中国电动汽车、光伏等行业发展;2024 年5 月,美方发布对华加征301 关税四年期复审结果,宣布在原有对华301 关税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对自华进口的电动汽车、锂电池、光伏电池等产品的加征关税,其中将电动汽车的关税从25% 提高到100%。可以预见,我国新能源产业的欧美市场环境将会日益严峻。
在人工智能领域,数据、算力和算法是三大关键要素。中国发展迅速,在基础理论和实际应用方面都有较为明显的进步。2022 年,我国数据产量达8.1ZB,同比增长22.7%,全球占比达10.5%,位居世界第二。r 为遏制中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快速发展,维持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地位,2023 年10 月,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BIS)更新《先进计算芯片和半导体制造设备出口管制规则》,对中国实施AI 芯片禁运,意在通过限制对中国出口高端AI 芯片和相关工具。
从宏观视角来看,美国已经通过投资控制、出口管制、审查机制、立法等多重手段,在AI治理、芯片战争、数据规则三大领域逐渐织就一张企图制约中国技术进步的网,反映出美国打着国家主权与安全旗号对华科技发展围追堵截。为维护技术优势和市场控制权,美国对华采取了多种遏制策略,而中国则通过持续投入和快速发展,争取竞争格局向于我有利的方向快速改变。在全球化背景下,这种竞争关系复杂,涉及经济、政治和安全等多个层面,这种竞争态势预计将会长期存在,并对全球技术创新和产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三)中国面临的挑战复杂且多维
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面临的挑战复杂且多维。短期内中国虽较难在战略技术领域追上美国,但长期看,特定领域的突破和全球技术创新中的共生格局成为可能。在此情况下,中国需应对技术脱钩、军事竞争、治理体系的升级需求等多种挑战。
第一,技术领域的脱钩对中国构成直接挑战。技术脱钩是美国为保护其技术优势所采取的策略,主要表现在限制与中国的高科技贸易和投资,尤其是在半导体、5G 和人工智能等高端技术领域。脱钩政策虽然可能在部分领域中取得暂时成功,但中国作为“世界工厂”,拥有全面的制造业体系,不得不加快自主创新,与全球经济的紧密联系不可轻易割裂。因此,尽管美国尝试在关键领域限制与中国的技术交流,但也促使中国更加重视国内科技发展,加大研发投入,推动技术自主性和产业升级。中国在半导体和5G 技术上的快速进展就是明证。
第二,美国的安全逻辑进一步加剧了中美之间的军事技术竞争。历史上,技术与军事力量的发展密不可分。在当前中美战略竞争中,军事技术的角色越发显著,是双方争夺的重要领域。美国通过强化其国防技术和在国际上构建战略技术联盟来维持自身全球优势,这无疑增加了中美间的战略猜疑和军事对抗风险。对中国而言,需要在保持军民融合创新的同时,关注创新技术特别是颠覆性技术的进步在军事领域的应用,谨慎管理与美国的竞争关系,避免军事竞赛升级。
第三,技术进步需要治理体系的升级。新兴的数字化技术正在重新塑造全球政治经济结构,技术的快速进步和普及带来了深刻的社会分化和治理挑战。技术进步所引发的治理挑战在于平衡技术进步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会加剧劳动市场的分化,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增加,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减少。此外,技术进步导致的信息安全和隐私保护问题也日益突出。中国需要制定适应性政策,如提高教育质量、推广技能培训和制定数据保护法规等,减少技术进步带来的负面挑战。
二、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新质生产力发展:内涵、特点
(一)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和实质
新质生产力主要是指以科技创新为核心的生产力。这种生产力代表了在新科技革命的背景下生产力的一次重大跃进。新质生产力的提升主要在于“新”与“质”两个维度上的突破。“新”体现为新技术、新经济、新业态的特征,强调借助科技创新来推动产业升级;“质”表现为高质量的产业基础和发展动能的层面上。不同于传统生产方式,新质生产力强调通过技术创新实现经济高质量增长,这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一个重要需求。这一概念在理论与实践多个维度上得到体现。
1. 在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可通过辩证唯物主义视角深入分析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和实质。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生产力是全部社会生活的物质前提,同生产力发展一定阶段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经济基础。生产力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最活跃、最革命的要素,生产力发展是衡量社会发展的带有根本性的标准。”它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在现代中国的具体应用和扩展,这不仅包括对生产力发展内在规律的理解,也涉及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的科学定义以及这些新要素对生产关系和社会结构的深远影响。新质生产力作为一种生产力表现形式,不仅指技术和设备的创新,更加重视人的创造性劳动和知识创新的作用,展现出生产关系、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有机融合,体现出现代化的中国特色。
2. 从制度安排到经济转型来看,新质生产力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扮演关键角色。科技创新对于生产方式和经济结构的根本性改革,展现了原始创新与技术引进相结合的发展路径。在这一视角下,人工智能、新能源、生物技术等前沿科技与传统产业深度融合,将促进形成新的生产模式和市场格局,这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也是重塑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关键所在。
3. 从经济全球化视角看,新质生产力还反映了中国面对全球化挑战的应对策略和内外结合战略。新质生产力内涵的实质,除体现技术机制的内生动力外,更需借助对外开放和国际合作,进一步促进产业链、创新链、价值链的全球性互动与共享。这表明中国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还积极参与并影响全球经济体系,努力塑造全球产业分工和贸易规则的新格局。
综合来看,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和实质涉及了生产力发展动因、中国式现代化路径,以及国际合作与共赢机制。在目前中国经济与国际环境背景下,这一概念不仅回应了中国经济的内在需求和外部环境的挑战,也反映了中国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的战略定力。
(二)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过程呈现突破性和应对性特征
在美国对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过程显现出的特征体现了新的生产要素在促进实施中国式现代化中的核心作用。随着科技进步和经济全球化的程度不断深化,生产力的基本要素已从传统的劳动、资本和土地转变为更加复杂多元的新型要素,特别是在数字经济时代,这种转变尤为显著。新质生产力更加强调数字技术,如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和物联网的应用。这些技术不仅改变了生产和服务的方式,还重塑了劳动市场的结构和生产关系的本质。
1. 新质生产力中的数字劳动突破了传统劳动的界限,更加强调创造性和知识密集型劳动的重要性。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强调了数字劳动和数字技术的重要性,这些新型生产要素代表了从传统的以物理资本和人力为主导的生产方式向以知识和信息为主导的生产方式的转变。在这种模式下,劳动不再仅仅是物理劳动的投入,而是转向了智力和创新的投入,这种转变对劳动者的技能和教育背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中国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的人才培养和教育改革,加强了与科技发展同步的创新思维和跨学科能力培养,以期更加适应快速变化的市场需求和技术革新。同时,数字技术作为新的生产力基础要素,在提高生产效率和降低成本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如电子商务和在线服务领域,利用数字技术,可以有效减少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问题。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还体现在推动产业结构的优化和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上。中国正通过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和应用,从劳动和资源密集型的发展模式转向更加依赖知识和技术的发展模式。这不仅提升了中国经济的整体竞争力,也可以更好应对全球化带来的挑战和机遇。
2. 新质生产力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改变了传统的生产模式,通过整合信息、数据、知识和技术等数字化要素,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这种方式不仅响应了马克思所指出的生产模式的时代性变化,更符合现代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新质生产力通过引入先进的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显著提升了生产过程的效率和质量,同时也推动了生产关系和经济结构的现代化。另外,新质生产力能够有力推动产业门类之间、区域之间、大中小企业之间、上下游环节之间高度协同,释放产业网络的综合效益。首先,新质生产力是对新技术革命推动下的新经济形态的深入观照,以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和网络化为基础的前沿技术,如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分析以及人工智能等,正日益成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核心力量。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极大优化了生产流程和管理系统,数据和信息的作用得到大幅度提升,成为新的生产要素。这些生产要素被技术高效整合进生产系统,使得生产活动可以更加精确、可控和灵活。例如,传统制造业利用工业互联网转向智能制造,可以实时监控并及时调整生产的各个环节,大大减少了资源浪费,提高了生产效率。其次,新质生产力促进了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人工智能与传统产业的相互融合形成了凝结着高度的智慧和技术的智能化产业,并且重构了产业结构,推动了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和人才链的深度融合。如在数字经济的帮助下,制造业、农业等传统产业被重新定义,加入更多技术元素,形成了智能制造和智慧农业等新模式。这些新模式不仅提高了单个产品的附加值,还改善了整个产业链的竞争力。同时,新质生产力还催生了一系列基于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的新兴产业,如大数据分析、云计算服务等,这些产业已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力。最后,新质生产力改变了劳动模式和劳动关系。新质生产力要求劳动者、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科学技术等都产生新的进展,实现新的飞跃“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劳动过程中创造性和非创造性工作的界限变得模糊,高技能和高知识内容的工作变得更为重要。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劳动者具备更强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以适应快速变化的技术环境。这种变化不仅提升了个人的职业发展潜力,也促进了整个社会劳动力素质的提高。以人工智能为例,人工智能通过塑造新型劳动者形成新质生产力,为人类从劳动中获得解放创造了条件,同时作为一种新的生产力替代人类劳动,推动社会生产力快速发展。在此过程中,劳动模式和劳动关系随之改变。
3. 新质生产力作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核心驱动力,体现了以创新为主导的发展新动力。新质生产力的核心,在于通过技术创新,推动产业和经济向更高效率、更绿色、更智能的方向发展。它强调在技术革新和高质量发展要求下,重新配置和优化资源,不仅追求经济效益的最大化,也重视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性。新质生产力依赖于创新驱动,这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今天显得尤为明显。传统生产力依靠规模经济和资源投入获取增长,新质生产力通过引入和应用新技术,如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提升生产过程的智能化和自动化水平,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降低成本,同时减少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新质生产力还强调对资源的高效利用和环境保护。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减少生产中的废弃物排放,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必然要求。智能化、网络化技术的广泛应用,可以使资源配置更加科学,生产过程更加环保,更符合中国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要求。
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实践路径,它不仅促进中国从制造大国向创造大国的转变,也为中国在全球经济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和影响力提供了坚实支撑。通过不断的技术创新和产业优化,中国能够在国际竞争中保持稳定而持续的活力,推动经济向更高质量、更有效益的方向发展。
三、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必要性
(一)发展新质生产力符合国内、国际形势双重要求
在美国对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不仅是国内发展的内在需求,也是应对国际形势变化的重要战略选择。
生产力是一个“历史的范畴”。准确把握新质生产力的科学内涵,首先要立足其出场的历史方位,这既包括我国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历史进程,又包括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演进的一般趋势。在世界历史上,新质生产力对国家崛起起到决定性意义。西方在大航海和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崛起的根本原因,是将技术革新和工业化作为财富、利益和权力增长的持续动力和引擎,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到今天正在进入的第四次工业革命,这正是新质生产力的历史案例和历史底蕴。中国正处于崛起关键期,未来一段时期是我国比较优势转换期,是中国作为新兴大国崛起的关键期,也是国际格局大调整期,新一轮技术革命、全球经济治理变革、大国博弈等重要因素,将深刻改变未来国际经济格局。可见,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是未来中国能否顺利崛起的关键。
新质生产力通过集成创新的科技要素,推动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优化,为中国在全球科技竞争中维护自身权益和增强国际影响力提供强有力的支撑。我国面临以美国为首的一些西方国家“科技战”“脱钩断链”的外部风险挑战明显增多,大国竞争和博弈日益加剧,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深度调整,一些关键核心技术仍然受制于人,产业链供应链风险隐患增多。此类外部风险迫使中国必须加速自主技术的发展,以减少对外部高科技产品和技术的依赖。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有助于优化和提升中国的产业结构。在面对国内外复杂经济形势时,中国传统的经济增长模式有一定的局限性,而新质生产力通过引入智能制造、绿色能源、数字经济等新模式,推动产业向高附加值、低资源消耗的方向转型。这不仅符合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也是应对全球市场变化和环境挑战的必然选择。以数字科技为例,数字新质生产力可逐步加深数据要素在产业链中的嵌入程度并提高产业链中数字产业占比,助力传统产业实现自动化生产与智能化经营,改善现有生产模式;推动产业进行组织变革,实现要素合理分配并促进产业间协同发展,进而助力产业结构升级。
(二)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然方向
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具有充分的合理性和广阔的适用性。通过加强新质生产力的内部构建,不仅需要有效应对外部压力、在继续扩大融入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的同时,促进科技自立更生,还可以通过科技创新推动经济结构优化升级,提高国家整体竞争力,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坚实的支撑。
中国通过发展新质生产力推进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是实现国家现代化战略目标、增强国际竞争力、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任务。这一战略任务不仅关乎产业的升级转型,更涵盖了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全球竞争格局的重新定位。新质生产力的核心在于创新驱动,这要求中国加速从依赖资源消耗的传统生产方式向依靠知识和技术创新的生产方式转变。目前,全球经济竞争的焦点已经从传统的工业制造能力转向创新能力和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能力。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必须以新质生产力为支撑,大力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如智能制造、生物科技、信息技术、绿色能源和数字经济等。这些领域的发展不仅能提高国家的产业基础和技术水平,还能有效响应国际市场的需求变化和技术发展趋势。
新质生产力在推动未来产业的发展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新质生产力中的数字技术将渗透到传统产业的各个领域,使旧有规模化同质化的社会供给向多元化、个性化转型,并且催生数字基础设施、人工智能、工业机器人等多个新兴产业集群。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信息等未来产业不仅是技术创新的前沿,也是未来经济发展的新动力。中国政府明确提出,要通过发展新质生产力促进传统产业的深度转型升级,并推动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性增强。在此过程中,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的发展方向被视为核心路径。如工业机器人,作为人工智能技术在生产端的物质载体,既发挥着通过自动化方式实现工业大规模生产的作用,又充当了工具创新与知识创新的工具机,对经济的持续增长具有关键作用。通过引入机器人自动化生产线、实施精细生产等措施,不仅可以提升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还可以减少生产过程中的能源消耗和对环境的负面影响。
(三)发展新质生产力有助于推动实现新型工业化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2035 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之一是基本实现新型工业化。这不仅要求加快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等,还强调了新质生产力的关键作用。ヱ在此目标指引下,新型工业化的实施将更依赖于技术创新和高端制造业的发展,同时人才培养和科技引领策略也提升到更为重要的地步。
新质生产力通过数据要素赋能,驱动技术创新能力提升和知识溢出效应强化,ヲ从而赋予企业创新的不竭动力。数据不仅成为关键的生产要素,其融合性和渗透性也极大促使劳动价值创造过程实现了质的飞跃,形成了产业价值创造的新基础。首先,新型工业化的核心在于技术创新能力。对技术创新的依赖程度是新型工业化与传统工业化的根本区别。如何将科技创新的成果转化为实际的产业优势,是新型工业化的难点。中国通过多种政策激励,如科研资金的投入、税收优惠政策等,来加快科技创新成果的转化速度。其次,发展新质生产力要求对现有产业进行深度的技术改造和模式创新。以东北为例,东北地区科教优势明显,具有老工业基地的禀赋优势,但创新支撑引领不够,产业结构调整步伐不快,新动能接续不够,市场主体质量不高、活力不足,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进程不足。通过引入现代化技术,可对东北传统制造业、原材料加工、能源经济及农业等特色产业领域进行深度改革和提升,促进产业链的整合和产业集群的形成,从而实现对区域现有产业的技术改造。再次,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是新质生产力推动新型工业化的关键任务。战略性新兴产业,如生物科技、信息技术、新能源等,是新型工业化的重点内容,应在这些领域持续加大研发投入,促进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转型。最后,发展未来产业是新质生产力推进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重要部分。未来产业的特点是技术密集和知识密集,能够为经济持续增长提供更强动力,是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重要部分。对未来产业的布局和建设应紧密结合新型工业化的前瞻性规划与创新。“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在类脑智能、量子信息技术、基因工程、未来网络技术、深海及空天开发,以及氢能与储能等领域,实施未来产业孵化与加速的具体行动。这涉及加强对通用人工智能基本原理的研究与技术开发,迅速突破6G 关键技术,并推进脑科学的深入研究。特别是在制造强国战略的薄弱环节,必须集中力量攻克关键基础材料、核心基础零部件、先进基础工艺及产业技术基础的“四基”工业挑战。
应该看到,当前中国在科技成果转化领域的难点依旧突出,传统以高校和科研院所为主的成果转化模式,已无法完全适应以企业为主体的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新趋势,也无法满足新型工业化和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需求。因此,急需加快探索并建立适应未来发展的新模式,推动以企业为主导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完善和优化科技成果的高质量供应与高效率转化的创新生态系统。
四、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战略路径
(一)创新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
新质生产力是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基础上,紧盯关键技术、前沿引领技术和现代工程技术,以关键性、颠覆性技术创新为突破口,着力实现以大数据、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生态科技为代表的技术创新,以自主可控的关键核心技术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新动能。在中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建设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战略路径是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基础工程。前沿技术和颠覆性技术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是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来源。其中,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尤为关键。这种融合不仅能够促进中国经济发展更高效、更可持续,还能在全球经济格局中创造新的增长点和发展机遇。
创新是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核心关键。“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必须继续做好创新这篇大文章,推动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实践告诉我们,自力更生是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奋斗基点,自主创新是我们攀登世界科技高峰的必由之路。”新质生产力的发展离不开持续的创新活力,包括技术创新、产品设计及商业模式的创新。政府应提高对创新驱动型产业的政策支持和资金投入,促使科技成果能快速转化为实际生产力。企业需要与市场需求紧密结合,增加对技术创新的投入,提供针对性的数字化解决方案,推动传统产业的数字化升级。加强产学研用的协同创新同样关键。通过建立更紧密的产学研合作关系,可以有效促进高校和科研机构的研究成果与企业的实际需求对接,加快科技成果的产业化进程。这不仅能为实体经济的转型升级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和智力支撑,也能帮助企业把握数字经济时代的发展趋势,优化资源配置,提高市场响应速度,增强竞争力。
具体来说,可以从以下两方面推动数字创新在实体经济中的应用:一是政策和资金支持关键技术和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提供研发资金、税收减免、创新补贴等激励措施,加强对关键数字技术,如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的研发和应用的支持;可以设立专门基金,支持数字技术在传统产业中的应用,如制造业、农业和服务业等领域;进行必要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以支撑实体经济的数字化转型,如建设数据中心和完善网络系统。二是搭建产学研用平台,以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建立更多产学研用合作平台,平台应该具备政策引导、资金支持和知识产权保护等多方面功能,企业可以接触到最新科研成果,高校和研究机构也能根据企业实际需求调整研究方向,继而推动科技成果顺畅高效地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
(二)推动高水平对外开放
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和发展成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特别是在数字经济时代,全球科技创新和产业变革日益活跃,高水平全方位的对外开放不仅是中国接轨国际市场、提升竞争力的必经之路,更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战略选择。这意味着中国式现代化不断赋能于自身发展的同时,也肩负着全球经济体系的共同责任,通过新质生产力的实质内涵塑造着全球产业分工和贸易规则的新格局。
面对复杂的国际环境,中国需加强与世界各国的交流合作,特别是在科技和经济领域。通过全方位的开放,吸引更多国外直接投资,引进先进的科技和管理经验,同时将自身的产品和服务传播到国际市场。这种相互交流不仅有助于提升国内产业的技术水平,还是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有效途径。以新能源汽车为例,2014—2023 年间我国新能源汽车年销量从7.5 万辆增长到949.5 万辆,全球占比超过60%,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71%,我国的新能源汽车产销规模连续九年位居世界第一。另外,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统计,2023 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出口120 万辆,占新能源汽车销量的12.7%,同比增长77.6%,远高于国内市场的33.5%;2021 年我国新能源汽车销量同比增速157.5%,2020 年这一数据仅为10.9%。可以看出,出口市场对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重要性正在不断增加,高水平的对外开放环境有利于相关产业发展,从而有利于带动新质生产力的提升。
中国应通过构建开放型经济体系,整合全球创新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产业集群。同时,还需优化和升级国际贸易环境。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传统的贸易方式正逐渐向数字化、网络化转型,应深化电子商务和数字贸易发展,通过构建跨境电商平台,促进产品和服务的国际化。同时,通过数字化手段改善海关、税务等跨境贸易流程,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效率。要力争在国际贸易规则的制定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推动构建公平、开放的国际市场环境。
综上所述,高水平对外开放既涉及新质生产力诸构成要素的创新性发展,也涉及制度变革、体制改革和机制调整等新型生产关系的适应性调整,对发展新质生产力至关重要。在这一过程中,需要加大对外开放中的法治保障。这包括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完善外商投资法律体系,以及建立健全外商争端解决机制。法治的完善将为国际企业和资本的引入提供安全保障,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三)加大人才培养力度
科技是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而人才是科技创新的关键。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要系统、长期的创新人才作为人力资源保证。应当推动更开放的人才政策,吸引全球高端科技人才和团队来华工作和交流。人才是国家竞争力的核心,尤其在科技快速发展的今天,创新人才的作用更是至关重要。
一要加强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的质量,这是培养创新人才的根本。基础教育是人才培养的起点,需要继续改革教育体系,更加重视创新思维和实践能力的培养,这包括改革传统的应试教育模式,引入更多项目式学习、探究式学习和问题解决导向的教学方法。此外,职业教育同样重要,急需响应发展新质生产力新要求,分层次、分领域开展系统规划;紧密对接新质生产力培育,优化职业教育发展目标、内容与方法;根据新质生产力发展特点,增加职业教育的适应性与灵活性。
二要构建高等教育与行业深度融合的新机制。中国高等教育资源丰富,拥有多所世界级大学和研究机构,但学术研究与产业需求存在一定脱节现象。要解决这一问题,应当推动校企合作模式的纵深发展。在产业链各环节,通过搭建合作平台,促进大学、研究机构与企业之间的深度合作。这样的合作不仅能够使研究成果快速转化,还可以让学生在学习期间接触到最前沿的产业技术和市场需求,从而提升其创新能力和就业竞争力。
三要加大对科研人才的吸引和留存力度。面对全球人才竞争的加剧,特别是在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战略竞争压力下,中国应通过提供有竞争力的研发环境、优厚的待遇和广阔的职业发展平台吸引海内外顶尖科研人才。同时,通过改善科研评价体系,减少行政干预,营造更自由、开放的科研氛围留住人才。如为鼓励科技人才发挥才能,营造良好的科研氛围,国家鼓励青年科技人才跨学科、跨领域组建团队承担颠覆性技术创新任务,国家重大科技任务、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和应急科技攻关大胆使用青年科技人才,40 岁以下青年科技人才担任项目(课题)负责人和骨干的比例原则上不低于50%。
四要强化国际合作与交流。加强与国际知名高校和研究机构的合作,共建研发中心和实验室,共享科研设施和数据资源,加速科技成果的国际流动和知识的全球共享;鼓励学者出国学习与交流,吸引外国优秀学者来华工作和讲学,为创新人才的培养提供更多样的机会。通过这种双向互动,提升在全球科技创新体系中的活跃度和影响力。
作者简介
朱锋,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执行主任
凌邦皓,南京大学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