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布朗的异化之旅
2024-06-25郭依婷
纳撒尼尔 ·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1804— 1864,以下简称霍桑)是美国 19 世纪杰出的浪 漫主义作家,美国心理分析小说的开创者,也 是美国文学史上首位短篇小说家,是美国文学 的真正奠基人之一。在英格兰历史与清教主义 的影响下,他的作品被看作是美国本土文学的 代表。按创作时期,他的作品可以分为三个时 期:前期的“新英格兰罗曼司”,中期的“心 之寓言”以及晚年时期的长篇创作。
《小伙子古德曼 ·布朗》是霍桑的著名短 篇小说之一,小说通过描写主人公布朗为参加 魔鬼的聚会而进行的森林之旅,充分展现了清 教思想中人性本恶的主题。本文通过梳理布朗 的森林之旅,结合《圣经》中亚当和夏娃被逐 出伊甸园的故事,再现布朗被逐出“伊甸园”, 寻找“伊甸园”以及“伊甸园”幻想破灭的过 程,来分析布朗的异化以及作者的善恶观。
一、寻找伊甸园:布朗的“朝恶”之旅
布朗告别妻子后,便趁着月色进入树林: 霍桑对森林的描写总是充满了神秘感与恐怖 感。在他的作品中,森林总是象征着未知、神 秘与邪恶的力量。神秘的森林总是充满了冒险 与奇遇,没有人可以进入森林而不迷失方向,对于布朗而言,它是一个启蒙的起点,因为这 里有恶魔出没,有先祖的魂灵,还有揭露自己 内心本质的力量。布朗“选择了一条最为阴森、 树叶繁茂的凄凉小道”,这条小道处在孤独寂 静之中,旅客“弄不清在这无数树干之后和头 上浓密的枝叶中间,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人”又 或者“他正穿行在许多看不见的人之中”。这 处描写与布朗到达聚会场所见到熟悉的邻里相 呼应。
在这样的一片森林中,若想不迷失方向, 往往需要一个领路人。在但丁的《神曲》中, 但丁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自己误入一片黑暗的 森林,在山脚下,象征欲望的三只猛兽挡住了 他的去路,而正在他惊恐之时,古罗马诗人维 吉尔的灵魂出现并指示给他另一条路,带领他 走过地狱和炼狱,最终把他交给情人贝阿特丽 切,直至见到上帝。而布朗的“朝恶”之旅也 是如此,他在旅途的开端便遇到了一位五十岁 左右,衣着朴素,神态与布朗相似的老人。他 身上有一根盘绕着大黑蛇的手杖。这个人显然 就是魔鬼的化身,在他的带领下,布朗开始了 他的旅行。
在旅途中,布朗先是从陪同者那里得知自 己曾经引以为荣的祖辈及父辈所做的恶事,心 灵和信仰受到了震撼,之后遇见并发现常与自己讲述教义的“虔诚的”老太太,其实是一个 常常参加魔鬼聚会的女巫。此刻,他的信仰受 到了挑战,不愿继续前行。正准备悬崖勒马之 时,他又见到了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牧师和执 事,两人也正骑马准备去参加林中魔鬼的聚 会,而执事“宁可错过授任圣职的宴会,也不 愿错过今晚的聚会”。两人的出现使原本回转 心意的布朗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挣扎。他“只觉 一阵眩晕,心里极其难受”。当他抬头仰望, 怀疑是否真的有一个天国的时候,却发现“只 有繁星闪烁在蓝色的苍穹上”,上帝并没有因 为他的仰望和宣告降下奇迹或拯救。此时,妻 子费丝是他内心唯一的守望,他呼喊: “老天 在上,费丝在下,我一定要站稳脚跟抵抗魔 鬼。”布朗既是在呼喊妻子,更是在呼喊自己 内心的信念。但当一条粉红的丝带从天上飘落 下来,他大叫: “我的费丝完了。”费丝的出 现是压垮布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信念和信 仰就此破碎。但丁的《神曲》中,但丁在情人 的带领下走向天堂,而费丝带领布朗走向地狱 的深渊。“来吧, 魔鬼,这世界是属于你的。” 伴随着最后的呐喊与咆哮,布朗放弃了反抗, 自愿堕入深渊。
二、伊甸园梦想破灭:布朗之死
布朗抓起拐杖在林间小道走得飞快,带着 “走向邪恶的本能”,他成为“这一场景中最 主要的恐怖”。在得知妻子费丝也参加了这场 恶魔的聚会后,布朗逐渐崩溃,成为“鬼怪” 出没的整个森林中“最可怕的存在”。
“霍桑时常将人的心灵比作深渊或者被魔 鬼把守的洞穴,然而这深渊或洞穴深处却有可 能埋藏着宝藏或见不得人的丑恶。”布朗最终 来到的魔鬼聚会的地点,即布朗最终看到各种 人性丑恶与不堪的“深林洞穴”——“在一块 空地的尽头,黑黝黝的林墙的边缘,立着一块岩石,像天然的祭坛或布道坛,周围有四棵燃 烧的松树,树梢在喷着浓烈的火焰”,这场景 让人联想到《旧约 ·创世记》中上帝将亚当夏 娃赶出伊甸园后, “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基 路伯和四面转动发射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 的道路”。离开“伊甸园”的布朗,在善与恶 中苦苦地迷茫与挣扎,他试图呼告上帝,但最 终还是被拒绝于“伊甸园”门外。霍桑认为人 应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迈出邪恶的第一步, 否则必然受到上帝的惩罚,罪一旦存在便很难 被抹去,即使赎罪也无济于事。因此,即使布 朗几次犹豫不决,几次努力呼告上帝的旨意都 无济于事,因为当他踏入森林的那一刻起,就 已经注定了他的悲剧下场。
布朗悲痛地发现自己平时敬重的牧师、执 事、虔诚的老人和纯洁的少女,以及上流社会 的夫人、荡妇、巫师等竟和自己一样参加了这 场魔鬼的聚会;更让他崩溃的是,自己引以为 豪的父亲、祖父和自己心爱的妻子竟也参与其 中。当他即将接受罪恶的洗礼,承认并公布自 己罪恶的秘密时,他终于忍不住大喊:“费丝! 费丝! ”“仰望苍天,抵御邪恶! ”这既是在 提醒妻子,也在警告自己。布朗完成了这场森 林之旅,也最终深陷异化。当布朗醒来回到镇 上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时,一切都还是原来那个 模样:牧师沿着墓地散步,执事在家中做礼拜, 自己的妻子也系着粉红丝带朝自己狂奔过来, 好像昨天自己所遇见的不过是一个梦,可布朗 却永远无法从梦中彻底醒来。他从此萎靡不振, 直到死去, “他们没有在他墓碑上刻上什么充 满希望的诗句,因为他在临终时刻还是忧郁、 沮丧的”。
三、布朗的异化
“异化”是自 20 世纪以来,文学创作的重 要母题和文学批评的重要理论范畴,黑格尔指出,“精神实存的一切向客观现实的过渡和对 象化的活动都成了主体走向异己物的自我疏远 化”,它通常指人丧失自我、悲观焦虑、人格 解体、孤独、丧失信仰或价值观、没有归属感 等现代社会现象。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 伴随着社会工业化和科技化的加快以及人类文 明的发展,异化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科 技的发展带来更加便捷和富裕的物质生活,但 与此同时,人们也开始陷入孤独、疏离、恐惧、 茫然之中,生活和行为似乎逐渐丧失意义,人 与生命本真的距离越来越远,社会异化越来越 深刻。异化的含义也愈加广泛。“异化”一词 不仅包含通俗意义上的“疏离”与“隔阂”, 在社会心理学方面,它可指“自我同一性的丧 失”“社会道德沦丧”或是“无家可归的状 态”。在小说中布朗次日清醒后再也无法重返 以往的生活,会不自觉地疏远自己的新婚妻儿 与邻里,浑浑噩噩,终其一生也再不能寻回信 仰,这些都印证了他不断异化的人生。
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人类本质的异化的最 为直接的形式是人与人关系的异化。而人与人 关系的异化主要表现为家庭成员之间的异化, 即夫妻间的缺乏理解,父母与孩子之间充满冷 漠。布朗从森林中返回之后就变得郁郁寡欢, 成了“无可救药的恶棍”。他仿佛要将自己隔 离在主流社会之外,他无法直面那些同来参加 聚会的虚伪的邻居、牧师与执事,也再也无法 享受友情和爱情,直至死亡,甚至他的墓碑上 都没有刻下任何充满希望的诗句。布朗的森 林之旅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存在的?作者留了很 多可能性给读者,让读者自己理解,但可以看 到,面对镇上居民一如往常的行为与态度,布 朗疑惑万分却不曾沟通或求证,他无法再信任 任何人,甚至是自己视为信仰的妻子;他不再 参加任何礼拜,仿佛已经认定整个镇子都是虚伪、黑暗与腐败的。
除了与他人关系的异化,布朗还深陷于自 我异化的困境之中,被撼动的信仰成为压死布 朗的最后一根稻草。赫尔曼 ·梅尔维尔认为霍 桑的黑暗主题与宗教有关, “我能确定的是他 身上的黑暗力量来源于加尔文主义的原罪观, 这是任何一个进入深入思考的头脑都无法完全 逃脱的”。清教徒所信奉的加尔文主义认为上 帝无所不能、无时不在又无所不在的。信徒无 须是参透与理解上帝的旨意,只需要温柔顺服。 对于清教徒来说,科学的发现,精神世界里的 探求既是对无限未知领域的挑战,更是对上帝 的亵渎。人一旦获得了被禁的知识,就会尊己 为大,从而失去对上帝单纯的信仰。不管是小 说开头娇妻的撒娇劝说,还是在森林中一次次 的犹豫,布朗一直都有终止森林之旅的权力, 但因为对森林深处象征着恶的魔鬼聚会的好奇, 他决然地走完全程。森林中, 一件件残酷的“真 相”一次又一次打击着布朗原本的认知与“信 仰”。见证了人的黑暗之心与罪恶本性的布朗 没有获得救赎,对上帝的质疑使他丧失了信仰, 最终他的人格产生了严重的分裂。在不断地与 肉体、灵魂、善与恶的抉择做斗争后,他已身 心俱疲,在近乎疯狂的挣扎中走向自我毁灭。
基金项目: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课题 “外语教育中基于中原区域文化的国家意识构 建”,项目编号:2024-ZDJH-168 。河南省教 育厅人文社科课题“新文科背景下河南民办高 校商务英语专业交叉应用研究”,项目编号: 2024-ZDJH-716。
[ 作者简介 ] 郭依婷,女,汉族,河南商丘人, 郑州工商学院文法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 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