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上的早期琉特类乐器（下）

孙海瑞 莫颖

（接上期）

二、非洲地区琉特类乐器

非洲地区的琉特类乐器主要以北非地区为主，撒哈拉以南的音乐文化以打击类乐器为主，琉特类乐器在此分布较少。发源于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和突尼斯等国家，更是早期人类文明的摇篮。在大量古埃及的考古发现，如早期雕塑、生活器具、墓葬壁画以及实物遗存中，都可以找到多种形制琉特的影子。

（一）雕塑上的琉特

埃及最早出现琉特类乐器的雕塑是在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567年～前1085年）出土的两个弹奏琉特的青铜乐俑，如图10，存在年代大约在公元前1600年～前1000年之间。如图所示，左侧女性乐俑戴帽子站立，胸前斜抱一把琉特类乐器。乐器的共鸣箱为梨形，琴柄较长，从面板中间穿过，琴头部分略微向上弯曲。右侧女性乐俑戴帽子站立，胸前斜抱一把琉特类乐器，乐器的共鸣箱同为梨形，琴柄部分残缺，与左边乐俑进行对比，两件乐器的形制应为同种琉特。

来自大英博物馆的两件小雕塑展现了古埃及希腊化时期琉特的外形和人文特点。图11是公元前300年埃及托勒密时期乐俑，高10厘米。刻画的是一名裸体男孩身着披风，左手握持一把琉特类乐器，短柄、直颈，共鸣箱部分虽有残缺，参照同类图片，仍可判定为棒状（长梨形）。图12为同时期的乐俑，高13.8厘米。刻画的是一名小男孩站立，身着短款长袍，披肩挂在肩上，腹前横抱一把长梨形共鸣箱，短柄、直颈的一体式琉特类乐器。以上两件乐器的形制结构接近，演奏者均为男性，身着披风，造型具有典型的早期希腊风格（Ihyphallic Harpokrates）。

（二）生活器皿上的琉特

古埃及各种生活器物上也有较多琉特类乐器图像的发现。图13是公元16世纪左右古埃及新王朝时期的石制腮红勺。下端雕有一女性，怀抱一把琵琶类乐器，共鸣箱为梨形，长柄、直颈，琴头部分近似三角形。此乐器的形制同两河流域同期有一定区别，外形同我国辽阳棒台子屯东汉古墓壁画中所绘琵琶形制较为接近。同时期的雕塑和实物遗存上都有此种形制的琉特考古发现。

图14为公元前1550年～前1069年埃及新王国时期带脚的圆柱形盒子，上方带有旋转盒盖，高10厘米。圆柱上刻有三人组合的音乐场景，左侧一名女性音乐家横抱一把琉特类乐器，共鸣箱较小，琴柄细长、琴头似有流苏。此种形制琉特在同时期的陶制器皿中较为常见，如图15，为公元前1295年～前1069年埃及新王国土陶烧制的蓝色盘状器皿，直径14.7厘米。盘子底部绘有一女子单膝跪立，胸前横抱一把琉特。共鸣箱为圆形，琴柄较长。琴头也有较长的流苏垂下。由以上两件考古器物可以推测，演奏此种琉特的多为女性角色。

（三）壁画上的琉特

古埃及底比斯（古埃及的首都卢克索，古语中又叫底比斯城）墓葬里的壁画是研究琉特类乐器的重要考古资料。图16是出土自底比斯维西克米尔墓公元前1580年～前1085年的壁画。画面中靠右边的女子拿着一把长柄琉特，共鸣箱为较长的椭圆形，这种琉特颈部似一根木棍，笔直且长。演奏姿势为这一地区独有，女子将琉特横持，持琴位置靠近头部，在东方基本看不见这样的持琴姿势，因为东方琉特重量相对较大，而这把琉特从形制上看，重量较轻。

此外，从底比斯墓壁画中，能观察到两种不同共鸣箱形制的琉特并存且合奏的场景。图17是发现于底比斯约公元前1350年的壁画（来自古埃及第18王朝贵族尼巴蒙的坟墓），画面中为我们展现了一场乐器合奏盛会。此图像也是古埃及壁画中对琉特类乐器少有的描绘得十分清晰的画面，左边的女乐人手持椭圆形共鸣箱长柄琉特琴，而右边一位则横抱圆形共鸣箱长柄琉特琴演奏，体现出两种不同共鸣箱的琉特类乐器同时存在并使用的史实。并且在画面中的琉特琴细长的琴杆上还均匀分布着一些用线绳类物品缠绕的品格，供演奏者按弦，这也表明古埃及的琉特类乐器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音律特征。

（四）琉特实物遗存

古埃及出土的琉特类乐器实物仅有两例，一件是古埃及公元前1500年～前1295年的琉特共鸣箱残件，如图18，是在埃及底比斯发掘出的古埃及琉特类乐器共鸣箱遗物，长34.5厘米，宽8.2厘米，为一个椭圆形共鸣箱，材质为木质。

另一件是古埃及公元前801年～前536年（后王朝时期）的一个琉特残件（共鸣箱面板、琴弦缺失）。如图19，出土自西底比斯（古老的尼罗河把古埃及首都底比斯城分为东底比斯和西底比斯），有残缺，琴柄与共鸣箱分离。乐器材质为无花果木，共鸣箱为整木挖制，共鸣箱中间有两根横木相连接，利于振动传播，也起到一定加固作用。推测在共鸣箱表面原蒙有皮膜，现不存。琴柄断裂，与共鸣箱分离，无品柱与弦轸。外形与我国的五弦和曲项琵琶较为接近。很显然，此种琉特与新王国时期的琉特（见图10）为同种形制结构。

根据以上考古资料得出，在新王国时期，最早发现的是长柄—梨形类琉特类乐器，公元前16世纪最早在古埃及出现，东汉年间在我国北部出现。但从已发现的使用数量来看，长柄—圆形类琉特的使用更为广泛。公元前4世纪左右，古埃及进入希腊化时期，“潘多拉”乐器的使用数量逐渐增加。北非其他国家也出土了琉特类乐器文物，但这些乐器的形制结构与前文相似，故本文不再对其另行论述。琉特类乐器在北非地区的不断变迁，展现了其在历史长河中的多样性与整体发展脉络。

三、欧洲地区琉特类乐器

欧洲，全称“欧罗巴洲”（Europe），名字源于希腊神话的人物“欧罗巴”。公元前4世纪，希腊大陆及周边岛屿归并于罗马的版图之内，地中海东部沿岸及西亚诸地进入希腊化时期，古希腊最早的琉特类乐器“潘多拉（Pandura）”在此时得以出现。此类琉特目前出土文物较少，且以雕塑为主，本文仅列举三例。

图20为希腊公元前330～320年的大理石浮雕，描绘的是缪斯女神坐立斜抱演奏“潘多拉”乐器，乐器形制同其他区域均有不同，共鸣箱为长六边形，长柄、直颈，琴柄与共鸣箱呈二段式结构。图21是出土自希腊公元前230～前200年的乐俑雕塑，高12厘米。刻画的是爱神丘比特在飞行或降落时向前移动的形象。他的左手拿着琉特类乐器，右手伸向乐器，乐器形制比较特殊，共鸣箱为较长的梯形，琴柄连接属于一体式结构。这两个小雕塑中的琉特类乐器共鸣箱形状不一，结构各有特点，可以说明“潘多拉”形制结构的发展在早期存在多种形式。

图22为出土自希腊塔纳格拉的陶制小雕塑，一名女子身着披肩长袍，怀中横抱一把琉特类乐器，共鸣箱为长梨形，短柄、直径，共鸣箱与琴柄连为一体。此形制的琉特在我国克孜尔石窟、敦煌石窟均有相似描绘，我国也有同样形制的琵琶实物出土，如新疆达玛沟三弦琵琶。

根据古希腊的考古资料显示，该地区的琉特类乐器主要采用长梨形（棒状）共鸣箱和短柄一体式结构，这种形式自公元前4世纪左右开始得到充分的发展。与此相比，西亚和北非地区的“盘圆柄直”类琉特乐器并未发现。这表明在不同地域间，琉特类乐器的结构和演变方式存在显著的差异，希腊地区的琉特在形制和发展上呈现出独特的特征和发展路径。

结语

丝绸之路早期的琉特类乐器在亚洲、非洲和欧洲各地都有大量考古发现。亚洲地区的琉特类乐器主要出现在圆柱印章、雕塑和壁画上，可分为三种结构类型：长柄圆形、长柄梨形和短柄（颈）棒状。非洲地区的琉特类乐器主要分布在埃及和突尼斯等地，基本结构类型大体相同，仅在共鸣箱大小、形状上略有差异。欧洲的古希腊文明孕育了出神秘的“潘多拉”乐器。以上考古资料的发现为琉特类乐器的研究提供了更为新颖的切入点。

我国古代琵琶类乐器的研究，同样也能从这些考古资料中找到新的视角。其起源、流变问题以及分类问题都能以最新的考古资料作为支撑，在以后的研究中不断进步。早期琉特类乐器的考古资料有助于深入传统研究往往无法涉及的内容，具有不可或缺的价值。目前，所整理的琉特类乐器考古资料还是不充分的，相信仍有大量乐器图像被束之高阁，还值得进一步深入挖掘和充分利用。

注释：

本图引自Pinterest网站：https：//i.pinimg.com/originals/37/49/9e/37499e5edafd8cee78f7f321b2d96204.jpg，2023年9月1日。

现藏于大英博物馆，资料号：1513918001。本图引自大英博物馆官网：https：//www.britishmuseum.org/collection/object/X__1782，2023年9月10日。

现藏于大英博物馆，资料号：1968，1129.1。本图引自大英博物馆官网：https：//www.britishmuseum.org/collection/object/G_1968-1129-1，2023年9月8日。

现藏于卢浮宫博物馆埃及文物部，资料号：E 18804。本图引自卢浮宫博物馆官网：https：//collections.louvre.fr/en/ark：/53355/cl010010735，2023年9月1日。

现藏于卢浮宫博物馆叙利馆329室，资料号：N 1331。本图引自卢浮宫博物馆官网：https：//collections.louvre.fr/en/ark：/53355/cl010011263，2023年9月5日。

现藏于卢浮宫博物馆叙利馆329室，资料号：E 22554。本图引自卢浮宫博物馆官网：https：//collections.louvre.fr/en/ark：/53355/cl010009243，2023年9月7日。

本图引自Pinterest图片网站：https：//br.pinterest.com/pin/499195939961686302/，2023年9月5日。

本图引自维基百科：https：//en.wikipedia.org/wiki/History_of_lute-family_instruments，2023年9月7日。

现藏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资料号：12.181.294。本图引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官网：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554346？where=Egypt&ft=lute&offset=0&rpp=40&pos=2，2023年9月9日。

现藏于卢浮宫博物馆叙利馆329室，资料号：N 1443。本图引自卢浮宫博物馆官网：https：//collections.louvre.fr/en/ark：/53355/cl010009492，2023年9月10日。

朱汉卫. 洲名溯源[J]. 地理教育， 2005年，第1期。

本图引自Pinterest图片网站：https：//www.pinterest.com/pin/550283648204706957/，2023年2月11日。

现藏于大英博物馆，资料号：1894，1031.2。本图引自大英博物馆官网：https：//www.britishmuseum.org/collection/object/G_1894-1031-2，2023年9月15日。

本图引自维基百科：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ndura#/media/File：Pandoura_002.jpg，2023年12月19日。

作者简介：孙海瑞，温州大学音乐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

莫颖，温州大学音乐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本文为温州大学2024年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丝绸之路早期琉特类乐器分类研究”（项目编号：3162024003091）的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