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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舜扬:我注定与古琴有缘

2024-06-24熊立群孟剑君

乐器 2024年6期
关键词:广陵古琴扬州

熊立群 孟剑君

《南风歌》相传为舜帝所做。《礼记·乐记》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严舜扬称自己的名字里带一个舜字,且又从事着古琴的事业,而古琴的前身是五弦琴,冥冥之中,自己的命运与《礼记·乐记》提到的文字暗合,说明自己注定与古琴有缘。

严舜扬认识古琴始于一个人。高中毕业后,严舜扬进入了一家化工厂工作,严舜扬的一位工友叫刘扬,他身体强壮,是个习武之人,可他有一项儒雅的爱好——弹奏古琴。刘扬告诉严舜扬:我是广陵琴派第十代宗师刘少椿的外孙。

当时古琴还未进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社会上会弹琴的人少之又少。彼时严舜扬对古琴并没有什么概念。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刘扬便潜心弹琴,严舜扬坐在旁边静静听琴,俨然是现代版的俞伯牙和钟子期。

严舜扬开始对古琴有了认识,清微淡远的琴音,令人心如止水。

每到周日,刘扬就会乘坐开往南京的火车找梅曰强老师学琴。梅曰强是刘扬外公的学生,他是广陵琴派的第十一代宗师。刘扬立志要将广陵琴派传承下去。当时交通并不发达,虽然扬州到南京路程不算长,但车程竟需要三四个小时。刘扬的恒心和毅力令严舜扬十分钦佩。上世纪90年代初期,学琴人在市面上买不到古琴,于是刘扬就在扬州安乐巷做起了古琴。作为好友,严舜扬一直陪伴在刘扬的身边看他斫琴,就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熏陶,令严舜扬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也加入到了扬州斫琴的队伍。

1989年,梅曰强先生退休后先去惠州,两年之后携琴来到扬州。他先暂住在刘扬家里,后来买下了扬州东关街剪刀巷的一处面积不太大的民宅。房子装修时,梅曰强就规划好了,除了安放床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尽量用作教学空间。

起初,很少有人找梅曰强学习古琴,许多人甚至都没有见过古琴长什么样子。严舜扬知道梅老师是有名的琴家,可他仅限于常过来照顾老人家的生活,和刘扬过来陪梅老师喝茶聊天排遣老人的孤独,并未产生学琴的念头。

后来,慕名前来剪刀巷找梅老师学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扬州的林敏、苏菲、朱正海、樊继健、田泉等人相继成为梅曰强的弟子,如今这些琴人都成了广陵琴派的中坚力量。广陵琴派的复兴,梅曰强老师功不可没。

梅曰强老师不收学费,惟愿广陵琴派后继有人。严舜扬时常参加梅老师组织的雅集活动,每个参加雅集的人都神情庄重、一脸虔诚地焚香抚琴,叮咚的琴音在梅老师不大的居所里萦回。严舜扬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让一首首琴曲漂洗自己的灵魂。

彼时,严舜扬在扬州开了一家专门装古筝的箱包店,有一次,经刘扬点拨,他又开发出装古琴的箱包,深受琴人的欢迎。后来,随着古琴申遗成功,全国各地学习古琴的人越来越多,古琴热成燎原之势。严舜扬把握商机顺势而为,专门生产、经营琴弦、琴轸、雁足等古琴配件,生意非常火爆,产品畅销各地。

严舜扬并不满足于此,也希望有机会尝试一下斫琴,因为他对斫琴工艺早已烂熟于心,并且对古琴有自己的理解和美学观点。刚好,有个朋友邀请他去北京斫琴,严舜扬就将自己经营配件的产业留给了家人,只身来到北京宋庄与朋友汇合。

那时扬州斫琴的工厂星罗棋布,严舜扬跟许多斫琴人和老板也都是朋友,但他并不想挖别人墙角,而是宁愿从非乐器制作企业招募新手自己培养斫琴人。这些工人之前并没有任何斫琴的经验,严舜扬并不担心,跟随梅曰强先生多年,他对于斫琴技艺和各种工序了然于心,并形成了自己的斫琴理念,现在他正需要找一个平台将自己的制琴理念付诸实践。

严舜扬认为,要想斫制出一床好琴,就要在琴材、形制、配件、漆面、音色、手感等方面做到极致,只有用工匠精神精益求精地对待每一道工序,才能打造出满意的古琴。

严舜扬在斫琴中不囿于传统技法,而是大胆尝试,独创了一些工艺。传统斫琴手段在刷漆上多采用刷子在琴体反复涂刷大漆,这样的方法有一个短板,即:容易在琴体上留下刷痕,还会产生气泡,落上灰尘。严舜扬脑洞大开,尝试用喷漆的方法代替毛刷,经过实验效果极佳。过去的轸池部分在制作中都会留有缝隙,而他则采用红木反衬的工艺,使得轸池严丝合缝,与琴底浑然一体。严舜扬还发明了“二次填徽法”,提升了琴徽的平整度,大大简化了琴徽的安装过程。在古琴的包装箱制作上,他使用新型复合材料代替牛津布作为古琴箱材,显著提升了古琴箱的防撞性能,受到专业人士青睐。

严舜扬大胆创新的斫琴技艺,对于传统斫琴技艺而言有些是颠覆性的。也有业内人士持怀疑态度,认为是背离了传统斫琴技艺。而笔者认为,传统斫琴工艺需要继承,更需要发展和创新。严舜扬斫制的古琴,得到了古琴大师李祥霆的肯定,他在家中作为日常练琴、课徒所用的琴,就出自严舜扬之手。严舜扬所斫之琴也曾被上海音乐学院戴晓莲教授带到英国舞台上弹奏;他所斫的八宝灰胎仲尼式古琴,2017年荣获中国管弦乐学会古琴专业委员会颁发的“金斫奖”。

严舜扬在斫琴界逐渐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他始终未忘记梅曰强先生的恩情。三年前,他动手修复了梅曰强生前所斫的最后一对琴:“天音”和“地韵”。

《听琴经》第十四章有这样的话:“与天地精神共往来,合阴阳变化同消长”。“天音”“地韵”对琴也体现了琴人与天地精神合谐统一、感悟宇宙自然相合一体的哲学追求。

严舜扬称,这对琴的来历有一个非常传奇的故事:“九华山天池旁甘露寺门前曾有一株红柳树,相传唐代时曾救人性命,因此一直以来信众将其敬若神明,树前常年香火不断。后来红柳树枯死,寺庙僧人们就用树干做成了鳌鱼置于寺庙外。”

鳌鱼寓意独占鳌头,善信可求学业,求事业;也可求平安,求富贵。后来甘露寺的主持将这个鳌鱼送给了妙虚法师。妙虚曾师从梅曰强学琴,有一次梅曰强来看妙虚。见到这个鳌鱼形态独特,其长短适宜制作古琴,便萌生出将其制成古琴的念头。妙虚法师闻言,就把鳌鱼赠予了师傅梅曰强。

梅曰强如获至宝,将鳌鱼运回扬州后,2001年,他用这块来自庙宇的材料精心斫制了一对琴,分别命名为“天音”和“地韵”。2003年,梅曰强老师重疾染身,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中,他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一对琴,并且嘱咐家人:“天音”琴自留,“地韵”琴要送回九华山。可惜的是,这两张琴斫好之后,还未来得及上弦,梅曰强就去世了。

2021年,经过20年的岁月,这两床琴出现了面板破损、漆面开裂鼓包、整体变形导致音色不再通透等毛病。严舜扬见状,就和梅曰强之子梅士军商议,打算剖开两床琴对其进行修复。

两床琴剖开后,严舜扬发现“天音”琴内板有一大块残缺部分是梅先生用杉木进行了修补,而“地韵”琴则是完整无缺的。严舜扬得知梅先生当初选择将“地韵”琴送回九华山,将有残缺的“天音”琴留给自己,他被梅先生高尚的人格深深感动。

梅曰强之子梅士军参与了两床琴的修复过程。经过精心再造,严舜扬不仅将原来黑底飘红的漆色修改为通体素黑色,更是重造轸池,更换岳山,配上黄金徽位、白玉轸足,两床古琴焕然一新。校音结束后,梅士军在琴腹内挥毫题字:“梅曰强斫 壬午年;严舜扬 梅士军修 辛丑年夏。”经过妙手回春的整修,“天音”“地韵”重现天籁。严舜扬终于完成了恩师梅曰强的夙愿。手抚修复后的古琴,严舜扬对恩师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当他们将地韵古琴送到九华山,交到妙虚法师手里的时候,妙虚非常激动,波动琴弦的手在微微颤抖……

严舜扬的斫琴坊名为“守艺”,严舜扬称,“守艺”的本意就是要继承传统,守住传统斫琴技艺,“当然古琴也是一种乐器,古代人斫制古琴,要比现代人麻烦多了。他们没有现代这么多这么好的材料和工具。所以我觉得先要守正,然后是创新。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我们可以运用现代的科技手段,提升古琴的品质。”严舜扬补充道:守艺也是手艺的谐音,“我自己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手艺人,愿意为古琴事业的传承和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2022年7月,扬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为严舜扬颁发了严舜扬技能大师工作室(古琴修复与斫制)牌匾。

严舜扬从事斫琴,他的女儿自幼在他的熏陶下,对古琴有着天然的亲近感。2009年,启蒙于刘少椿之女刘蓉珍,后相继拜专业院校的名家习琴,目前严舜扬的女儿是年龄最小的广陵琴派区级非遗传承人。

都说“择一事,终一生”,古琴,改变了严舜扬的命运;古琴,成就了严舜扬的今天;古琴,也是他一生无怨无悔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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