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乡土的芬芳,女性绝美的芳华
2024-06-24王钟蕙
王钟蕙
摘要:《芬芳》是作家周瑄璞历时两年、七易其稿创作的长篇小说。作为70后知名女作家,周瑄璞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和敏锐的时代感受力,用细腻的笔触再现中原乡村从20世纪70年代至当下的变迁。本文从“地母”的承载与包容、女性的成长与力量、周瑄璞的乡土书写对乡土文学的贡献三个方面,来探究《芬芳》所蕴含的中原乡土的芬芳,女性绝美的芳华。
关键词:地母精神;女性力量;乡土书写
周瑄璞的作品《芬芳》以杨烈芳、罗巧芬、杨素芬、魏春棉等众多女性沉浮跌宕的生活状况为线索,通过记叙杨家这个大家族中四代人的故事,再现从20世纪70年代直至当下的河南乡村历史演变,从而留住几代人扎实热烈的乡土记忆。作家不仅关注农民的物质生活,也关注农民在社会转型中的精神世界,以文学的眼光关注乡土生活,具有深刻的人文内涵。
一、“地母”的承载与包容
“‘地母这一概念来源于土地崇拜,她是中国农耕民族在原始宗教中信仰的大地女神,是大地之母,在《左传》《礼记》《山海经》中都有过记载。她象征着大地的恩惠,给人们带来充足的食物与庇佑。由此可知,‘地母这一形象带有包容、庇护、支持的特质。”[1]张爱玲曾对女性的繁衍与哺育价值予以肯定:“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女人的精神里面却有一点儿‘地母的根芽。”[2]王安忆也曾书写女性像大地一般的奉献与包容,有论者指出:“王安忆不但在散文中明确表达她对地母精神的认同,而且这种地母精神已经深入其血液,并反映在她的作品之中。”[3]到了70后女作家周瑄璞写作的《芬芳》,“地母”精神有了更为日常的表达,这部小说的时间跨度大致是半个世纪:从20世纪70年代的集体化劳动,到80年代的包产到户,再到1993年之后城市化对乡村的冲击,一直到21世纪国家的乡村振兴政策。乡村女性由于所处背景环境和经历遭遇的不同,造就思想和行为的差异和变化,但不论怎样变化,她们都承载着“地母”的光辉与力量,在坎坷荆棘的生活里,顽强地开出缤纷的花。
(一)顽强奉献的棉花
棉花不是花,但它比花还旖旎芬芳。它的纤维虽然细小,但用尽全力抱成一团,坚强地抵御寒凉酷热的磨砺、旱涝病虫的侵蚀。它可以被纺成线织成布做成衣物,棉“花”可酿蜜,棉短绒是重要战略物资……伴随棉花一生的是“地母”般的奉献与牺牲,这在《芬芳》中的女性春棉身上有很好的体现。
春棉人如其名,她像被子里絮的棉花般温暖,照顾瘫痪的丈夫和年少的孩子。作家抓住“乳房”和“眼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产生的变化,写出生活对春棉的磨砺与刁难。起初的春棉是这样的:“正在哺乳期的乳房鼓胀得如胸前挂了两个大茄子,走起路来一颤一颤,脚步嗵嗵有声。”[4]“眼睛常年红着,不是害眼就是被烟火熏得流泪”[5];后来的春棉是这样的:“春棉已经被生活撕扯得不像样子,花汗衫被汗渍浸得朵朵图案,巨大的松弛乳房在里面疲乏地滚动,眼睛被烟火熏得睁不开来,总是有眼泪流出。”[6]最后,春棉“腰直不起,眼睁不开,坐在那儿都能睡着”[7]。春棉一人扛起照顾一家人的重担,日复一日沉默地做饭、干家务、下地干活……真正经历大浪受过大苦的人,反而不会自言其苦了。春棉坚强地活着,从未放弃生的希望。
乡村女性的美像棉花一样,她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外界,主要负责照顾家庭和孩子,日复一日地操劳带走她们的青春,磨灭她们的光彩,但她们却是生生不息的“地母”,给卑微残缺的家庭带来温情、庇护和博大的爱,如同大地母亲总是忠厚赤诚地匍匐在地面,不论是生活的厄运和祸患,还是人情的冷漠和严峻,都在她们温暖的臂弯下变得有了温暖和希望。
(二)凌寒独放的红梅
在百花凋谢的寒冬,梅花凌寒而独放,傲然而挺立。滋润它的不是甘甜清新的春水,而是严寒腊月的冰雪;照耀它的不是明媚和煦的暖阳,而是落日余晖的残阳。梅花红色的花瓣拼命地向上伸展着,用大地母亲般的承载与包容莞尔面对命运里的波折困苦,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作品中的杨素芬便是这样的女性。
丈夫招干转正后,对农村户口的孕妇素芬不闻不问,发现生的是女儿后明确提出离婚。在农村,被丈夫抛弃的妻子,大多数耗上自己的一生也不离婚,素芬却特立独行:丈夫温柔体贴时他是素芬的一切,丈夫寒冷如冰时素芬爽快离开。后来,素芬回到娘家,在泼辣机智的堂妹杨烈芳的帮助下,拿到女儿的抚养费,明确回绝改嫁,一心只想把女儿抚养成人。她深知顾影自怜最是无用,从来没有向女儿诉过苦。素芬心灵手巧,做的吊带裙、连衣裙、小半裙别出心裁,逐渐发展成事业,从自行车摊位扩展为城里小秋学校旁边的门面房。这样既可以满足母女的各种开销,又方便照顾正在上学的小秋。
不论生活多么波澜冰冷,女性天性中的母性总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博爱和温情。像素芬一样的母亲,在婚姻中受伤的心因孩子的存在而坚挺地撑着不肯凋零。“地母”是辽阔而宽广的,具有海纳百川的包容能力,能够包容丑恶苦楚在内的世间的一切,就像高洁淡雅的腊梅,即使有刺骨的寒风吹来,粉红柔嫩的花瓣依旧盛开。
(三)丰盈烂漫的玫瑰
玫瑰的花心是一小团娇嫩的花蕾,花蕾周围保护它的蓬松的绿叶,为玫瑰增添了清新与生机,作品中的新时代女性小秋被比喻成玫瑰花再合适不过。因为“地母”精神的内核是慈悲与爱,正是母亲柔如春水的慈爱滋养灌溉小秋,烂漫的玫瑰才能丰盈盛开。
虽然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但母亲素芬用爱把小秋紧紧包围,小秋才逐渐成长为一位特立独行的女性:看到城市里有现代化的卫生间、空调、自来水,生活比较便利,她就也学着把自己家的院落打造一新;她开车跑遍周边所有村庄,看见美丽的景色就扛起相机拍照,最美风景是大地,独自一人也能感知生命的美好;她想当作家,要当中国的勃朗特、中国的麦卡洛,要写中国的《简·爱》、中国的《荆棘鸟》……她已经33岁了,却不着急找对象。面对担忧的妈妈,她说:“一个人,应该有一种能力,结不结婚,都不影响她的生活质量。我现在就是在锻炼自己的这种能力。妈,放坦然点儿,不要让结不结婚成为咱俩的问题,也不要影响你的心情。”[8]
母亲素芬像沃腴辽阔的土地,给予女儿小秋的不仅是衣食无忧的生活条件,更有明媚鲜妍的生命态度。小秋不仅在职业规划上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热衷于追求丰富多样的个人兴趣爱好,满足自己的精神追求。她不依赖于男性或任何外部力量,追求自由、平等和尊严,具有较强的自信心和自我价值感,不畏世俗的眼光,积极追求梦想和目标。这种自由自在的生命态度是“地母”包容精神最好的产物,如同玫瑰花一般柔美而丰盈,在阳光下闪耀着充满生命力的光芒。
从春棉为家庭操劳一生的包容隐忍,到素芬女性意识的朦胧觉醒,再到小秋特立独行地自由做自己,不变的是女性血液里流淌着的牺牲和奉献、承载与包容、慈悲与爱的强大“地母”精神。她们如同中国《易经》里容载一切、润泽万物的“地势坤”卦符,承载生活中的刁难磨砺,用自立和自强孕育出芬芳的花。周瑄璞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和敏锐的时代感受力,她摒弃批判立场,以温情的态度展现女性强大的生命活力,表达出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二、女性的成长与力量
作家周瑄璞出生在河南农村,9岁转学到西安,当过电车售票员,后来做过企业报编辑记者和出版社编辑……丰富的阅历令她对城乡生活都有着细腻体察和丰富感知,加之扎实成熟的文学表达力,才创作出《芬芳》这样醇厚丰盛的作品。作家通过塑造三代女性不同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探索女性的成长与力量。
第一代女性白氏是传统乡村女性的代表,经济来源主要依靠丈夫。但丈夫杨全本不尽相应的责任和义务,不给家里拿钱,白氏嘟囔就换来打骂。白氏的悲惨生活不仅仅于此,她还面临着儿子杨引章上学学费不够的问题。在逼仄丧气的生活中,儿子引章就是家的希望,白氏要不从地里刨挖东西拉到集市换取微薄的收入,要不四处找并不富裕的邻居一点一点地借钱,但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勤俭节约,也经常凑不够学费,“一张脸皱褶得比手里的毛票分票还要枯楚”[9],“她恨不得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放锅里炼出一点儿油,榨了油拿到集上去卖”[10],天不遂人愿,引章连续两年高考落榜,白氏的希望落空,眼泪落在峤寒的心里,一滴比一滴沉重,最终,她绝望地在房梁上上吊自杀。在传统男权社会下,中国普遍的家庭模式是男主女从,被禁锢在家中的女性,一旦丈夫撒手不管,基本没有经济来源。由于农村生存环境的闭塞,像白氏一样的女性不知变通,再怎么勤劳努力也承担不了养育子女的经济开销,由于物质的极度贫乏所导致的生命悲剧不时发生,这说明:女性想要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必须改变自身的生活状态。
第二代女性小蝶是从农村走出去的劳动者,比起第一代女性,她拥有赚钱的能力,并且更加独立自主。年幼时的小蝶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即使她深知流水线的工作劳苦,也不顾自己最信任的姑姑的劝阻,毅然涌入大城市的潮流。都市的喧嚣如同热浪般涌向她,她徜徉在大城市璀璨富丽的商店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学着城里人的样子生活。她努力融入城市却事与愿违:因为身材矮小,商场最小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宽松无比;在工厂里,她不论怎样努力地搬布匹,效率都很低,少量多次的搬运经常让小蝶汗流浃背;不仅如此,动作迅速的同事经常轻视嘲笑小蝶,“小蝶”这个名字成为委屈的代名词。小蝶的自卑让她像一个封闭太紧的盒子,不经意间,清冷潮湿的惆怅会阴暗地钻出来。甚至,小蝶认为世界把她排除在外:“我应该躲在哪个窟窿缝里,不要走出来见人,这世上的美好与阳光,我不配。”[11] 小蝶最终以死亡结束短暂的人生。小蝶是第二代女性的代表,她们多来自乡村,怀着对新兴世界的憧憬来到城市,在城市赚取一定的收益但融入不了城市的繁华。由于她们的工作能力、经济地位、社交圈子等多个方面都处于弱势,她们逐渐在城市被边缘化。
第三代女性以烈芳为代表。农村户口的烈芳虽然成功变为城市户口,但因在城市没有归属感再次回到故乡。烈芳聪明能干,凭借着编织手艺成为县里的工人,吃上商品粮,轻松达到哥哥考学多年才达到的目的。在市场经济逐渐活跃的20世纪末,烈芳通过在省城推销家具,年纪轻轻就成为万元户,后来,她和城里的玩具商相识相恋,在三室两厅的家里过上阔太太的生活,真正成为“城里人”。然而,尽管玩具商可以让她一生清闲,衣食无忧,但缺乏信任的生活让烈芳郁郁寡欢,最终选择结束婚姻。她回到生她养她的中原大地,开了一家玉器店,这不仅仅可以带来经济收入,而且让内心也变得坦然安宁,烈芳很享受和玉石待在一起的时光,玉镯戴在手上的画面让她体味到生活的美好和惬意。不仅如此,烈芳还开创了“烈芳说”公司视频号,娓娓道来的语言讲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仅带来粉丝数的高涨也带来丰厚的广告收入。第三代女性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她们不依赖男性获取经济收入,而且在谋生的同时坚持自主、自信、自强的品格。所以,新时代女性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和依赖者,而是积极的决策者和参与者,因此比起第二代女性更容易融入城市生活。她们在城市奋斗后回到中原故土,在获取不菲收入的同时也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能够同时兼顾物质财富和精神追求。
周瑄璞说:“我要书写的就是我们国家最最基层的乡村,最最普通的人群。我想通过书写,留住几代人的乡土记忆。无论若干年后,人们拿起这本书,读到的生活都是真实的、扎实的、可亲可忆的。”[12]作家书写三代女性的乡土记忆:以白氏为代表的第一代女性被禁锢在乡村,缺乏独立谋生的能力;以小蝶为代表的第二代女性勇敢地涌向城市,努力工作获取报酬,但因为弱势身份被城市边缘化;以烈芳为代表的第三代女性在城市立足后缺乏归属感,再次回到生养她的中原故土才觉得心安。几代女性身份的变化折射新时代的“山乡巨变”,作家描绘出中原厚土的无限魅力,有着不加雕饰的天然美态。
三、乡土书写的温情探索
丁帆在《中国乡土小说史》中,梳理乡土文学历史后指出:“直至1935年鲁迅在给《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作序时才正式提出‘乡土文学这一概念。”[13]乡土文学以农村为背景,以农民生活为主要表现内容,书写对于乡村物质和精神世界的观察体悟,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乡村人民的生活、乡土社会的变迁以及外部世界对乡土的影响和改变。在乡土文学中,恬静怡人的田园风光和粗犷愚昧的民风陋俗同时存在。
在鲁迅笔下,未庄、咸亨酒店、土谷祠构成乡土环境。一方面,鲁迅对这片土地有深厚的感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儿时的玩伴闰土到给他买绘图本《山海经》的长妈妈,故乡有一种熟悉而悠闲的美。另一方面,鲁迅关注现实,他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用笔书写真实的社会面貌,关注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在他的笔下,乡村成为中国苦难现实的缩影。
在著名的现代作家中,以沈从文为代表的作家把乡土描绘为精神原乡,他笔下的乡土叙事以湘西世界为背景,故土充盈着人性中的美与善,理想而秀美。以茅盾为代表的作家对现实社会有着更深刻的剖析,不仅写出社会巨变下农民的生活状态,而且讲述旧中国农民觉醒的全过程。
当代乡土文学作家的作品更加契合主流意识形态,关注国家话语和宏大叙事。在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期间,当代文学最流行的题材之一就是农村现实生活特别是反映农业合作化活动,这在《创业史》《暴风骤雨》《山乡巨变》中都有所体现。
到了70后女作家这里,乡土文学传统一直延续,以“原乡”为背景的小说创作层出不穷,在《芬芳》这部作品中,“原乡”化身为周瑄璞笔下的中原大地。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甚至那熟悉的乡音和味道,都成为周瑄璞心灵的慰藉和创作的源泉。比起之前的乡土文学创作,周瑄璞远离宏大叙事,更加关注日常生活,《芬芳》就以河南一对在贫困中跋涉成长的兄妹为主线进行创作,对于乡土文学进行了更富有新时代特色的温情探索。
妹妹杨烈芳是《芬芳》中最具人性深度的中原大地的女性形象。虽然书中的她个子不高,小眼圆脸,黑、胖,性格又烈,并非小说中常见的美丽女主角,但这个人物却兼具母性、妻性、女儿性。她是被抱养的女孩,从小就是母亲的好帮手,母亲不堪重负绝望自尽后,她不惜放弃自己的学业来供养哥哥读书,此时自私的父亲却仍旧冷眼旁观,烈芳凭一己之力供哥哥上学,给哥哥成家,还给哥哥买房;烈芳正义泼辣,帮素芬向忘恩负义的丈夫要生活费,撮合引章和心爱的姑娘谈恋爱,帮出车祸的亲戚去法院讨回公道;烈芳自立自强,在识破玩具商在婚前就做好准备处处提防自己、有意让自己不能怀孕等圈套后,毅然决然放弃优渥的富太太生活,自食其力地开饭店、开玉石店,过着有尊严的普通人的生活……在那个年代,生活困窘的父母把家里的资源倾斜给男孩并不罕见,所以烈芳的苦难产生于传统和时代,她在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没有逃避所要经历的苦难和责任,她乐观和坚韧,具有中国传统美德,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有现代意识的觉醒和思考,正是逐渐清晰的自我意识,支撑她在艰难人生中跋涉,逐渐走出自己的一方天地。对比鲁迅笔下的众多女性,不管是贫苦麻木的祥林嫂,还是出走之后无路可走的子君,她们的命运悲剧其实都是时代苦难的缩影,而杨烈芳的盛满苦难却追光而行的一生,何尝不是中国故事的崭新讲述?新时期的山乡巨变,反映出来的不正是个体人生的峰回路转,逆风翻盘?
弟弟杨引章是农村知识分子的代表,他的身上暗含着对鲁迅“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归乡叙事模式的创新。他家境贫寒但刻苦努力,在面临考学两年失败、母亲上吊自杀的情况下,依旧在困苦中拯救自己。终于,他在妹妹烈芳的帮助下考取大学,大学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成为公家人,光宗耀祖。跳出农门的杨引章并未忘却初心,经常回前杨村探望父老乡亲,即使身为领导,也依旧怀有赤诚之心。比较鲁迅的归乡叙事模式,相同之处在于杨引章第一次的“离去”是因为家乡落后,但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离去”只是暂时的。在周瑄璞笔下,城市与乡村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关系。那些在农村长大后功成名就的知识分子,时时重返“故乡”寻找自己的“根”,这隐含着现代知识分子对中国现代化路径的思考,也反映70后作家对于时代的观察和思考。
值得一提的是,周瑄璞作为女性作家,其醇厚温暖的文学品质体现于扎实细密的情节,那些美食、风俗、方言等方方面面,总能激起人们的种种思绪:油馍、菜馍、菜蟒、菜合、菜角、胡辣汤、芝麻叶面条、炸咸食菜……虽是家常味道,却带着家乡的温度;唱乡戏、婚庆、赶集……共同营造中原不一样的文化氛围。此外,《芬芳》中大量运用河南方言,这些原生态的语言仿佛有某种魔力,能把人一下子拉回逝去的旧时光,比如以下这些叙述:“谁也不能把人家咋的,只是暗地里气生。”[14]这里的“气生”是眼红,羡慕嫉妒恨的意思;“咱不必吊住民办这根屎橛打滴溜。”[15]俗语是形容抬杠,认死理,是无法办成的事。“他宁可睡到外面砖瓦窑、牲口棚,有吃有喝有烟吸,有人喷空儿做伴,这样的日子也怪美哩。”[16]这里的“喷空儿”是聊天的意思……语言不仅是日常的交流,也是文化的表达,具有“社会性”“系统性”“变异性”等一系列特征,而方言由于被限定于某种地域范围,历来是地域文化和民俗文化的重要表征。《芬芳》中的方言书写,让这本小说真正地回到生活扎根生活,有着泥土般的质朴芬芳。
总之,70后作家周瑄璞在《芬芳》中不仅书写了女性的群像,还围绕这些女性形象写了夫妻情、兄妹情,通过记叙杨家四代人的故事,再现中原乡村从20世纪70年代至当下的历史变迁。同时,正像有论者指出的:“ 70后女作家独有的女性视角使得她们在塑造人物时与同时代男性作家的创作区别开来。一方面,她们善于观察与体悟人性,在作品中往往以细腻的笔触、独特的细节来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与精神困境;另一方面,她们的作品中具有突出的‘母性色彩。”[17]这样的周瑄璞与宏大叙事保持距离,让历史文化和人物命运融进日常生活的描摹,她笔下的河南美食、风俗、方言,都成为内在情感的表达,让这片中原乡土显得厚密与芬芳。正如《芬芳》封面上的文字:“窘迫时不失自尊,自嘲中透着包容,艰辛里自寻幽默,那余味悠长而不张扬的,是泥土的气息,是岁月的芬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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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