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沙粒（组章）

寂地歌声

破碎的时间让时间变得荒凉。

漫卷的尘烟让世界的面具模糊变幻。

眼睛和牙齿里的尘沙，失散又相遇，它们拥有同质的奔涌秉性。

万物曾经在高处，此刻收敛了翅膀，与你同处于一条仰望的地平线。

大漠隐隐的歌声荡漾——

音律怆然、怅惘，是情诗与“花儿”的联袂，是埙、是箫、是琴的清泣，是鼓、是铃、是磬的低沉，是梆子、是高胡、是云锣的清越……指挥家，不是你，也不是我。

也有难以察觉的欣喜——

春风带来雨水的消息，虫兽苏醒后触须的跃动，草根庆幸即将复活的激狂，你潸然泪雨中的喋喋不休……

把歌谣交给谁？

谁是聆听和传唱者？

谁能记下每一粒音符，每一段旋律，每一首乐章？

细腻，雄浑。博大，渺小。坚韧，脆弱。升腾，坠落……

荒漠拂尘，寒山孤影，快意春色，醉起咏志——比群山更年轻和激奋的，只能是我和我们。

悲戚的孤旅者变身为短暂的歌唱家。

以可能的声部应对可能需要的高低音，以幻变的音色抵抗幻变的场域。

为无常的命运，必须用一生反复练习，在恰到好处时把自己打开——

良日启程，生是谦卑的歌者，死也是一首寂静的挽歌。

沉寂的沙粒

我是你看不见的一朵云，一只风的耳朵，一双微光的手，一片鹰的羽毛，和一声声“少年”唤醒的花瓣。

我隐身于粗砺的绝望中——

一粒沙唤出的苍茫试图破解光阴制造的旋涡。

尘沙抬升了雪的厚度，扩展了风的疆域。

大地恪守自我的形态，又在萌芽的轮转中递变。

在一粒沙的自我意识里，它是被遗弃的物种，处于法度之外，勿以思想教化它的思想，勿以秩序规范它的秩序。

它不担心被采摘被倾覆，也不渴望被赞美与颂扬。

静寞不可形容，旷途向渊薮延伸。

一切言词警醒并退让于这深邃的寂地边缘。

谁是即将把心掏空的人？

谁还希望采摘雪峰的花冠？

万座峻岭，用自身的海拔挑战星辰，战果始终未见分晓。

旷野和山谷堆积了战火的灰烬，隐匿的白骨承接了浓烈的硝烟，脱缰的兽群开始遵守内心的训诫。

你还需要聆听那杀伐之声吗？

天色阴晴难测，人世黑白交替，其间是灼热与冷却执于一生的刀锋。

谁驾轻舟泛临穹海，分开日月，抵达，返回，却忘记放下从未稀释过的忧伤。

唯一获得的馈赠，是一粒沙，早已不再耽虑生死循环。

杨东，四川广安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星星》等。著有诗集《时间手指》、散文诗集《风中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