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土地(组诗)
2024-06-24定官
定官
图景
他们以为是野鹿,马,他们以为不是。
善良的农人割麦后,又为野鹿割,
飘风中飘摇的野草,远远地不惊动恻隐之心。
听不见呢,飘风中割草的声音。
分离时像活着时,草上的露珠没有抖落,
像马一样迅捷的熟稔的技术。
农人微笑,他们以为捡到了原野花,
其余的,他们以为不是,劳苦的欣慰可以是。
成捆成捆的野草,在农人那里鹿也能拉,
踏不出马蹄印,就能拓出细长的纹路。
草上的凉意带着闪电,飘飘的草,飘飘的鹿。
梦歌
也许,存在一个联合体,
一个人自由地做梦,如松鼠越过树枝,
其他松鼠则全都得以越过松枝。
树枝之外尚有高塔,需要追梦的人
分几步,上百年的跨越。
为着这样一个联合体,
为着每个人都有一棵跳跃的树,
为着别人的树枝不被踩断,
良心被送往群岛。梦是无边的大海,
岛却是海的边界。岛上一切都好,
如我在我父母的养殖场所见,
满是动物与动物的欢乐。
我的父母从事养殖业,积蓄很少,
我们建筑,移栽成年的翠柏,
茂密的鳞叶像一座小岛。
幻想者幻想一座翠柏似的小岛,
空无一物,海浪将他遣返。
从养殖场回来,换掉污秽的衣裳,
没有翅膀的生活,我心依然,
梦见幻想者梦见无物的群岛,
我的心分作窗外的微风和草。
日出
拨开窗帘,拨开窗户的薄雾,
拨开白玉兰,仿佛惊醒一群乌鸫,
天亮之前视力归属这样的鸟类,
将飞翔累积于树梢,以供来日凋零。
拨开将是芒果树丛,果子还没结,
好似风流潇洒的果子不须结,
免了在底下手持长杆来击打。
拨开橡树,那里情人如蛇,
吞食的低音如哭如泣,但早已逃逸。
后面笔直高大的是棕榈树,
顶端散叶,似是张翅,
因露水长久,羽翼黑而冰凉。
自白
诗,让我微不足道,
却足以包括天地。
生命仿佛任意扩张和捏造,
我参与与万物同寿的漫长,
也自由,令它们枯竭。
读诗难以使我完整如一个瓷瓶,
安然地在字里行间行走,
下一句突然就被震碎。
写诗难如在荷叶上为人跳舞,
踏破了,是口号,踩遍后却无为。
活得摇摇欲坠,失足会有泥潭。
我爱蝼蚁,与爱巨擘不同。
蝼蚁如小草,小草如本原。
这是我与我所思我所作的缘由。
我后悔。我堕落。
看着一只只白鹭升起羽毛,
却徒然接受年少已生白发,
双手烘托不出一片匠心。
但我没有被遗弃,好的坏的,
爱的,源源不断的新材,
反过来,催我去创造,
诗的马车将载我而去,
我昼夜不舍地完成它的轮子。
野土地
一
不是我土壤的土壤,我不在。
不是我风格的风格,我不爱。
俄耳甫斯死在女人的手里,
所以他选择成为天鹅。
祖先们总是死在土里,
我们也肉眼可见地会死在土里,
你说,干脆就选择做一条鱼,
生和死于无地。
新的风格的缔造者在腹地
吃芒果,嘴里念叨着:
可以是鲸鱼,可以是鲨鱼,
可以是香蕉鱼,可以是美人鱼,
但千万不能是罗非鱼。
从大地的中心望去,
海水涌来海明威
写剩的鱼骨架。
二
年轻人写出年轻的作品,
老年人仍爱着老年人。
事情总是这样区隔。
我看南方的风格,
海味的归海味,土味的归土味,
而野味似乎是不变的。
吃榴莲也罢,吃芒果也罢,
总之是要吃水果的,
从水果里吃出鱼,从有根到无根。
这些鱼却从大海游向北方。
我从大棚下、野地上捡起种子,
种在一片不是什么的地方,
结不是什么的果子。
我们谈论,或者不谈。
回到各自的园子,
看沙沙的叶子,吃安静的果子。
响笔
主题逐渐同一,无目的的游离终究要走上歧途,
如所有车辆在大道行驶,而你坎坷如牧羊,
天空高远,道路狭长。风景加倍于你因行路迟缓,
草叶伸出小刺,为你黯淡的前景谋求色泽。
好的措辞如冷锋过境,没有局部可言,
你撑伞,伞之下全是破绽。下雨天,
有譬喻的小屋供我们躲藏,我们欢愉。
收敛我们的心思,难得获取万物;
大胆伸手,则有一把斧子,永远,
斧正我们的枝条。道一句,先生你好,
实则惦记他的情人。礼貌的先生自门前远去。
跨过这道门槛我们合格地失效了。
在纸上齐刷刷地,同去塑造完美的形象来
完美生活。
有人执掌灯笼,必然有人困倦,
有人造出白银,必然有人看它氧化。
催熟例外的果实只需放入同一个袋子,
全都没有青涩的风险。为赶赴水果的盛宴,
懂事的张爱玲,更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