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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身体,回归自我

2024-06-23许璐MIYA朱文琪

VOGUE服饰与美容 2024年7期
黑色长款连衣裙Valentino
白色廓形短裙Welldone;黑色编织流苏长裙、白色直身半裙均为Yoey You

李沁:自得其乐

好的精神状态和好的亲密关系,对身体来说,或许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李沁认为好的状态是身体与心灵都安住于当下,

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知足常乐;不再执着于外界的认可,明白享受每个生活时刻的奥义,这便是“好”。

阔别五年后,李沁与《庆余年》剧组的原班人马在横店久别重逢。这是她第一次跨过漫长的时间,回到续作,出演同一个角色林婉儿。每次进入又离开角色的过程,带领李沁体验不同人物的思考和行为方式,“经历”的故事够多,思考维度也被打开。历史人物身上厚重的时代烙印,与现实斗智斗勇的昂扬生命力,帮助李沁获得了健康、豁达的精神状态。

“心流时间是自我对话”

黑色长款连衣裙Valentino

几天前,李沁骑着共享单车在北京三里屯的林荫道游荡,风拂过脸庞,沐浴在北京初夏的阳光下,恍惚之间,她觉得回到了小时候骑自行车的感觉,“舒服”。有些时候,她沿着亮马河畔随心所欲地漫步,走走停停,观察坐在河边的人们野餐、喝咖啡、谈天、放空,或是游泳、划桨板……“人需要一些松弛的生活时间,不能一直紧绷”,她说。

李沁喜欢过充满弹性的生活,发条不必拧紧,时松时紧反而自在。“当你在一个空间里,如果身体的触觉没有安住在当下,你不会吸取到生活里最有营养的部分”,就像她骑着单车在城市里游荡,望着爬出围墙的花与林荫道的绿篱灌木,与路人擦肩而过,这些细微时刻都让她捕捉到一份愉悦感。‘生活,只要你用心,总是会有很多有意思的、能带给你小确幸的事,在那一刻,会觉得很愉悦。我想让自己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专注于感受当下的每一个时刻。”

采访中,李沁的开放与活力随处可见。谈起身材与容貌焦虑,尤其作为演员,做着一言一行都会被镜头无限放大的工作,可曾承受过压力?李沁笑了,接着,加快语速开始拒绝某种主流且整齐划一的审美,“每一位女性都有不同的美。美的标准是多元的,只要你自信、乐观、健康,就是美好的,要接受自己。”

就像身体逐渐迈向衰老,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件恐惧、害怕都没有用的事。此时此刻,跟这位女演员谈论衰老,有些为时尚早。她自称“心大”,表示“不同年龄,不同状态会让你整个人呈现的质感也不一样,不要过于焦虑,焦虑不能给你正向积极的能量,反而当你去面对它、拥抱它的时候,它会给到意想不到的正向能量”。

她想得明白,话里话外透着气定神闲:“你要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的条件去突破、改变,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我接受多元的文化,不会羡慕任何人,会去欣赏别人,向他人学习,但不能把自己完全丢掉。”

李沁不会在言谈间鼓吹些什么,她认为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健康生活,她的分享仅供参考,重要的是,“你所要做的是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大多数时候,她更像一位只受好奇心驱使的体验型选手,想去尝试让她兴趣盎然的事:空中瑜伽、冲浪、露营……这些被列入榜单却迟迟未能完成的,还有一直心心念念的滑雪。她喜欢相对温和的运动:散步、静坐、有氧运动,有空的时候,她会跟自我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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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吊带连衣裙Giorgio Armani

“心流时间是最小的自我对话”,李沁把独处的时光看得珍贵,觉得那是保持好情绪的重要方法,不管是思考过去、当下或未来的事,安静的独处都能治愈她,也能帮助她在遭遇困惑时梳理出新思绪。“人生永远都是在一个升级打怪的过程中,”她说,“每个人在不同阶段都会有自己的心理困境。小时候,我的困境在于如何去掌握表演,更好地去演好角色:到了一定阶段,又开始觉得,如何才能更好地塑造不同的角色,这又是另外的课题。进入现阶段,又在想:如何可以塑造一些代表作的经典角色。成长过程肯定是充满荆棘的,没什么事情一上来就特别完美。只跟自己做比较,就会变得更专注。”

在步履不停的前进中逐渐强大的内心,才让她得以在现在收获莫大的安宁。“只要在当下拼尽全力,去努力做好这件事了,就没有遗憾。哪怕回过头看,那是因为你走过这些路,才能看得明白,但你在那个当下只能做到这样。这或许是成长和生命本身的意义。”一点点向前递进的,还有她对健康关系的判断,无论是亲情、友情或爱情,“最好的亲密关系是可以让你做自己,让内心可以保持孩子般的纯净。这很难,但往往也是最好的关系,它让你的内心非常健康,对方给的爱不是控制,不是占有,而是让你自由地生长。”

“现阶段是最好的自己,知足常乐,偶有焦虑,懂得安于当下的每一个时刻,都是最重要的,最无法复制的。”她说,“回归到身体和自我,其实是你的身体和心灵彼此配合,一块儿成长,一块儿进步,最终让你反观自己。”

高浓度人生

以往拍其他戏,在开机前,她会没来由地紧张,只因跟新角色、导演和对手演员相处需要彼此了解和熟悉的过程。而拍《庆余年》第二季的时候,她很快被熟悉的信任感包裹。开机第一天,李沁与李小冉同演重场戏,在这部古装科幻权谋剧里,她们饰演一对权倾朝野却关系隐秘的母女,“一看见对手演员,我的脑子闪现在第一季中我们特殊的母女关系,以及我对她的情感积累,心里有真实的涌动。幸好拍第二季的时候,有第一季的相处作为铺垫,一上来就可以抓住情感点,也能感受到演员、团队之间的默契。”

作为林婉儿归来,李沁直言自己将当下对生活的感受代入到了角色里。戏外的她,在过去五年接连为观众带来诸多新作,“无论是生活的阅历、对表演的理解,多了新的认知和成长”。而戏里的她,对家国大义和爱情、自我都颇有主见的林婉儿也迎来了蜕变,人物的厚度随着故事主线变化愈发丰富。李沁喜欢剧组的氛围,“创作严谨,相处轻松”,还开玩笑说起“小范大人”张若昀在剧组给大伙儿开小灶做饭的趣事,“小范大人每天中午给大家做饭,有时是凉面,有时是烤羊排……今天谁有戏,大家一起去他的小食堂吃饭,无形之中增加了默契。”

出道十余年,李沁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演过形形色色的女性,不一而足,用她的话说,这些发热发亮的角色对她的身心灵都产生了作用力。“饰演的角色会反哺到你自己身上,包括她们的人生态度、为人处世的方式,或是带给人的一种正向的精神能量。我觉得演员跟角色是共生的,彼此依附,共同成长。”

多年前,她被大导李少红选中,迎来了演艺生涯的第一个角色,《红楼梦》中的少年薛宝钗。时至今日,谈及此,她说那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式的角色,“对初入演艺行业的菜鸟而言,一切都充满未知,充满挑战,要靠自己去摸索”。后来,她出演作家陈忠实笔下经典名著《白鹿原》中的田小娥,这个活在复杂的时代背景下、不曾被命运厚待过的女人有着坎坷悲剧的一生。李沁多次透露,那是她演过的最难的角色,“对当时的我来讲充满难度,很难演绎。我需要花时间沉浸在角色的世界,然后去打破自己重新塑造角色。这部戏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当要塑造那些跟自己本身个性反差极大的角色时,我需要理解她的所作所为,站在她的角度思考,最终成为她。”最终,李沁凭出色的演绎迎来了外界的赞誉。近年,从《人生之路》《追风者》到《庆余年》第二季,李沁都在戏里展现了不同时代的女性风貌,虽各有差别,但大多亲切温柔、不卑不亢,颇有力量感。

有些时候,演员过的是高浓度的人生,拍一部戏,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去体验、感受角色的一生,必须放大天性里的敏感去感知世界。每次完成一场情绪大开大合的表演,李沁常常觉得身心俱疲。她说:“你大哭一场以后,是不是有种整个人完全泄掉的感觉?演一场重场戏的情感浓度是很高的,下戏以后,整个人会觉得疲惫,不想说话。睡觉是解压最好的方式之一。”

她说起自己最难出戏的角色,是刚接触表演时出演《守望的天空》中的葡萄。那时她年纪小,没有过多表演技巧,全凭真心投入,杀青后,为了从角色中脱离,有意让自己休息了两三个月,“停一段时间,专注于当前生活,放空”,以期获得心灵的平静。李沁喜欢亲近自然,有时也会去海边待着,“把疲惫和焦虑都忘记,什么都不去想。去一个新环境会觉得放松,还可能经历心灵的洗涤,慢慢地,再回到你的生活当中。每个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来解压。”

一部戏的完结,从来都不是终止于杀青的时候,而是抵达观众的一刻。“一年过去,你会有新的思考和成长,再去回顾,总是对自己扮演过的每一个角色留有反思。当你拥有上帝视角,就会用审视的态度去看待当时的角色。这样也好,鞭策自己不断努力。”李沁说,一部戏从表演到播出,大多间隔很久,但人的阅历和见闻不会在等待期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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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丹妮:出拳

她像信任自己的拳头一样信任自身。歌手、演员李斯丹妮的身上,有一种身体和意识充分契合的自在——不虚伪,不迟疑,准确,知行合一。这种不拧巴的状态背后是对身体的专注和对自我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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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洛一庞蒂有一个著名的观点:我就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就是我。李斯丹妮,一个拥有十余年舞蹈经验的人,同时也是一位“身体即主体”的先行者。“我们练舞时,突然一个水杯掉下来,你不管去接杯子还是去躲闪,动作就是要比正常快一点”,十来岁开始学习街舞,她比一般人更早经历身体意识的觉醒。拳击,是李斯丹妮一个长久热情的所在。2021年,因一档拳击综艺的录制,她走进拳馆,开始了与手套与沙袋为伍的日子。在这项对抗性极强的运动里,李斯丹妮感受到的并非表面的粗蛮与暴力,而是一种不屈服的勇气与热血。过去两三年,她完成了从拳击新手到发烧友的进阶,也见证了越来越多女性参与到这项男性主导的运动里。

女性在身体训练中更多是被规训还是被赋权,这在近来的女性主义研究和大众文化领域都多有涉猎,影视作品也都不约而同地将“身体”作为方法,探讨其如何为精神赋能。李斯丹妮也身体力行地参与到了一部类似主题的短片《我是你美丽中的美丽,我是你恐怖中的恐怖》的拍摄,并借由此次契机开启了巴西柔术的大门。这是一项迥异于拳击的运动,但过程中对肢体动作与节奏律动的高度专注与前者如出一辙,她也得以很快习得要领。在李斯丹妮看来,女性对自身身体的了解、开发以及重新发现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进程,时间与经历会不断补充新的认知,但前提是,我们应先接纳它,然后拥抱它带来的一切。

今年,李斯丹妮一直在为自己演艺生涯第一场线下演唱会“低空飞行”奔走。一场演唱会动辄20首曲目,本身便是对体能的一次不小的挑战,又因场馆等客观因素,彩排与正式演出都安排在同一日,中间只有两小时间隔,相当于一天下来要唱跳40首曲目,小挑战变成了大考验。李斯丹妮不慌,这些年里她—直规律运动,坚持体能训练,每周三次拳击课,有氧与无氧交错,让她对自己的身心以及它们所能抵达的边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与认知。每次上完一节拳击课,她都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你出了很多汗,挥了很多拳,你无数次想要放弃,但又无数次拯救自己。”拳击教会她坚韧与耐性,在一次次调动肌肉与大脑的练习里,她也由外而内愈发自信,“我走到哪儿都不再害怕,你欺负不了我,就这么简单,你欺负我,就试试我的拳头。”

曹斐:行动中的身体

艺术家总是在追求智识上的更进一步,专注于挑战思维。曹斐也不例外。直到前几年,她才让意识回归到身体,探索泰拳、柔术、街舞等运动,从动作变化和身体移动带来的汗液、喘气、心跳速、拉伸、对抗中,体会另一层次的感知。健康需要平衡地锻炼头脑、心灵及身体。艺术家的状态直接表现在其作品里,曹斐显然打破了女性创作者沉静、文弱的刻板印象,炼就出内外兼具的“青春气”与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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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重力状态下的章鱼人飘浮于淡粉色的天际,恬淡又冷漠的表情似乎暗合着某种审美趣味,而她果冻质感的章鱼腕足又彰显着骇人和可爱并举的亚文化气息:毛发的缺失让她好像超然于时间和身份的限制,锈迹斑驳的金属关节和远处的飞行器似乎又渲染着某种末世氛围……也许有观者会以为这幅基于身体想象的虚拟图景是哪位00后艺术家的作品,而看过曹斐过往作品的人,则会从这件名为《Oz》(2023)的作品中嗅到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她的灵感始终根植于当下生活,却在作品中用想象力构建着乌托邦。她几乎不会被性别、年龄和身份所束缚,即便已过不惑之年,仍在探索新的创作语言。拥有开放的心态和广阔的视野,但她的目光始终聚焦于具体的人——在《谁的乌托邦》(2006)中,她把镜头对准会跳孔雀舞的车间女工,在《人民城寨》(2007)里,她以“中国-翠西”的游戏玩家身份畅行虚拟空间。在居家办公的那段日子里,她记录了在都市里“野游”的人们……以行动中的身体为依托,曹斐总能归纳出我们的时代精神。

曹斐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艺术家履历:25岁,就应邀参加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时值千禧年前后,她可以说是第一代受到国际性关注的中国年轻艺术家中的佼佼者。在此后的二十年里,她又持续以丰富的作品和遍布全球的展览步伐,稳健地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中坚力量。这样的曹斐似乎已然活成了“女性力量”的代名词,而这份力量不仅在于内心的笃定,也在于身体力行间的力量展现:打拳时肌肉的爆发力、舞蹈时激情澎湃的活力、练柔术中调动全身的协调力……天性喜动的曹斐,如今仍在以身体实践探索着“力量”一词的诠释空间。

力量不仅强悍,也有着深厚的温暖和豁达。因为认识和接纳了自己的身体,曹斐可以笑着谈起自己的白发和脂肪,以及不时疼痛的膝盖,同时毫无心理障碍地投入自己青少年时期的体育爱好里。相比于她的成就,这份天然的状态也许更是曹斐给予每个人的启发:在与身体的对话和切磋中,我们总是得以更好地看见自我。

Q&A

如何看待“回归身体,回归自我”这个概念?有哪些跟运动或身体相关的个人经历可以分享?

李斯丹妮:有时候身体控制我,有时候我控制身体,这俩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之前看到过一篇报道,说是医学研究发现,运动会触发人体多巴胺和内啡肽的释放,这些都是大脑中让人感觉良好的化学物质,对人的情绪健康有很大影响,让人更具能量。我的经验是,运动或者说对自身身体的关注更像是一种注意力的转移,当你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时,其他那些没用的或者多虑的事儿,所谓的烦恼、压力或者不好的情绪就会通通抛在脑后。

曹斐:对我来说,重新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有几个比较明确的时间点:2020年,大部分时间我因为疫情而滞留在新加坡。居家期间,照镜子的机会也变得很多,从而发现了自己不可避免地衰老,这让我在哀伤的同时也本能地想要做点什么去应对这种变化。2021年,我做完在UCCA的大型个展后,身体也因为积累的疲惫出了一些问题,医生建议我要减肥。后来我就开始锻炼,在达到减肥目标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能做到更多之前做不到的事。现在我在运动方面的爱好已经不再是为了减肥,跳街舞也好,练柔术也好,都是完全的个人享受。

从什么时候、在什么契机下,发展出这些新的运动爱好的?

曹斐:我还记得90年代初,在我生长的广州,就已经能接触到嘻哈音乐和韵律舞蹈了,这些完全不同于流行音乐的流行文化形式给当时13、14岁的我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街舞有兴趣了。时隔差不多三十年后,也就是前几年,我在朋友的建议下报了一个街舞课,尝试后觉得好像身体里某种久远的、与青春有关的东西被激发了出来,然后就一直保持到现在。

练泰拳的契机是,我陪女儿去家附近的拳馆上拳击体验课,在此期间,我发现隔壁的泰拳课上一个女学员打泰拳打得很激烈,观看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就是被这种力量感给刺激到了,于是我就开始学泰拳。

至于巴西柔术,原因是2023年我在巴西圣保罗做了一个展览,布展期间,我就想去尝试—下正宗的巴西柔术。当时老师教了很多防身的技术,与泰拳不太一样,是那种一招致命的,这种也很吸引我。而且我在当地感受到,柔术不仅是一种技艺,还是一种人与人相互连接的社区文化,于是回北京后我也找了一个巴西教练继续学习柔术。

如果追溯得更早一点,我小时候在学校里是田径队跑短跑的,短跑需要爆发力,现在我练的街舞、泰拳和柔术也需要爆发力,这方面是有共通性的。

李斯丹妮:拍摄短片《我是你美丽中的美丽,我是你恐怖中的恐怖》时,我开始学习巴西柔术。这跟我熟悉的拳击运动不一样,拳击很直接,情绪都是往外给的,巴柔不像拳击那么闹,它很安静,动作也迂回,劲儿都收在里面,是两个人来来回回的博弈,相当考验耐力。另—方面,拳击是有距离的,它不能动脚,你最多就是手,而且你手还得戴拳套,巴西柔术有很多近身的动作,是一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的直接触碰,你得开发所有身体关节去跟对方博弈,刚开始学的时候我有点不太适应,i(MBTI测试用语)人嘛,天生对人的身体会有抗拒感,但学下来就发现自己很i的那面打开了不少。

街舞是从小就开始练,但我不是那种科班出身的,一路都是自学,自己上网看论坛,跟同样喜欢街舞的朋友交流,或者找师父取经。这些年下来,有些动作和律动好像已经刻在骨子里,听到歌都得freestyle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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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击是因为三年前参加的一档综艺节目《拳力以赴的我们》,然后就深深爱上,一发不可收拾。外形上有变化之外,拳击带给我的一个不那么显性的变化是,它让我做决定变得更果断了。比如说订餐或者去哪儿之类的生活琐事,以前我就属于“都行”,现在会更有主见、更果决。

那么你认为在运动对抗中是单纯的发泄吗?

李斯丹妮:发泄是一方面,但它同时也是积蓄能量的一种方式。就像拳击,它常被人们提及的是它对抗性的一面,但我在出拳时,感受到的是一种很热血的情绪。而且越到最后,你越会发现这同样也是对耐力的考验,尤其当你一直在出拳或者routine练习做到第三回合时,你明显感觉到自己“不行了”,脚已经动不了,身体已经接近极限状态,但在教练不断“加速!加速!”的鼓励下,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出拳,一直冲刺到最后。我一周上三节拳击课,一次课一个半小时以上。我习惯每次热身完之后,先打三个routine.一个routine按三分钟算,三轮下来也就九分钟,但这九分钟的效果跟我长跑一小时差不多。

对于操控肢体,了解身体,你经历了哪些认知上的变化?你认为怎样的状态是真正的wellness,如何理解运动?

李斯丹妮:巴西柔术里有很多“锁”的动作,头、肩、胳膊、喉咙,很多身体部位都可以“锁”,然后你再“开锁”。某种程度上,这项运动开发了我的四肢,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关节还能这样摆,我的腿还能这样绞。这些对于身体的重新发现也反作用于我的专业,比如我要在舞台上呈现难度系数大的地面动作,又或者需要和其他舞者配合一些动作的时候。当然所谓操控肢体,它应该是建立在了解自己身体的前提下,了解之后你才知道怎么去操控它,应该是这样一个逻辑。

真正的wellness,首先就是让自己身心处于一种开心的状态,不焦虑。以前我会因为今天多吃了一块巧克力、一份甜点,或是多炫了一碗饭,然后陷入一种焦虑状态,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点过,根本没必要那样。重要的还是要让自己放轻松。

曹斐:我觉得让精神去控制身体这件事并不容易。比如我有时候膝盖疼,上不了泰拳课、柔术课,也很苦恼,但我也必须正视身体是一个消耗品需要珍惜这件事。就是说,你的愿望跟你实际能不能承受之间是会有错位的。真正的wellness是一种很理想的状态。现在的我倾向于减少一些目的性,比如接受自己的身体状况的限制,不去过度追求成绩和运动频率,尽量去放松、享受其中,也许能更接近那个理想状态吧。

最近几年我经历了一些家庭变故,运动确实能让人减压,在对抗中我能找到一种迎接(变故)的勇气。当我把生活和情感上的极限体验转化成我的作品,这本身也很极限。对抗性运动带给我的勇气,也让我有动力做到这样极限的事情。

搏击时如何保持专注?在信息饱和的当下,规律的运动习惯带来一种确定性,你认为挑战身体耐力对找到自我的平静有哪些帮助?

李斯丹妮:很重要的一点,是要专注于动作本身。抛开所有多余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肢体动作上一一我要做这个动作,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做这个动作是为了最后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专注于这些,除此之外没什么成形的方法论。专注很多时候是身体自发的反应,当你面临被对方摔或打的情形时,注意力就会自动高度集中,你得提前预判对方要出什么拳,同时做出比对方更快的反应,整个过程中神经保持高度敏锐,才可能不被对方打到。

对我来说,拳击或者运动,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一件相当明确和规律的事情,这或许就是大家所说的自律,自律对我个人还是挺重要的。比如,如果因为工作实在繁忙,一两个星期不去打拳或者运动,我就会担心自己动作是不是生疏了,以前的训练成果会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要保持某个状态,就需要在那上面花时间下功夫,不仅是拳击,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逻辑。以前我其实是挺随性一人,从去年开始,不知怎么越来越i(有规划性)了,习惯把事情安排得清楚明白一些,这里面有年纪、心境的转变,也有可能是这些年规律运动的结果。

曹斐老师,你的作品似乎也一直非常关注“身体”,尤其在录像作品中,很多信息都是通过动作表达的。你怎么看待你作品中的“身体”的?

曹斐: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第一件作品是1995年年末在学校导演的一场舞台剧。当时我没有选择强调语言和台词的话剧,而是侧重音乐和舞蹈的舞台剧,其实就是因为我对身体的叙事很有兴趣。身体非常直观,甚至非生命体也是可以舞蹈的,可以有身体性的。比如我有一系列作品叫《伦巴》(2015)——我给一堆扫地机器人设定了动作路线,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跳舞。

“中国·翠西”诞生于2006年末,当时虚拟技术也刚刚出现,大家对未来很乐观。而《Oz》诞生于后疫情时代,也是“元宇宙”被讨论得非常多的时期,所以它表现的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状态:自由漂浮的同时又似乎有一种内在的束缚,既怪诞又平和。这些不同时期的作品里的每个化身,肯定有我自己的一部分。我觉得虚拟角色之于真实肉身不是一种超越的关系,而是一种抽象的折射,它可以以提纯的方式去表现生命体不能表现的另外一部分,但它仍然是作为一种镜像存在,而不是一种替代。

现在的你在创作方面有哪些感兴趣的议题?未来又有哪些目标?

曹斐:今年下半年我有两个大展需要筹备,同时我也在做新的作品,这件作品和中国的“智慧农业”有关,这几年我—直在关注这个话题,它也是我对中国科技发展变化的长期关注的一部分。技术对农业的加持本身也是去人化的过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议题,因为“人”的缺席,也是对“人”的探讨。我希望能在明年完成这件作品。

你一直对社会变迁很有兴趣,这些年来在中国,性别议题的讨论也很热烈,对此你有哪些观察?

曹斐:可能跟一些同龄人相比,我更能接受今天的年轻人的性别流动。可能和家庭教育以及我自身性格都有关。比如也是艺术家的母亲在我幼年时就把我打扮得很中性,她觉得很多服饰都很俗气,是一种对我的限制。我比较好动,小时候经常和男生一起爬树。后来上学的时候买自行车,我挑的是那种直把的男款赛车,当时我觉得很有速度感,很帅。现在,可能也受到街舞的影响,我也倾向于选择一些宽大的、嘻哈风格的衣服。我经常穿和我儿子一样的青年品牌服装。

我觉得即便不论内在的性别认知是怎样的,至少在外表层面,谁都可以去享受性别流动的风格。对于人家可能会说的“四十多岁了要穿得更符合社会的主流认知”什么的,我也比较不在乎,这也是一种艺术家身份的“红利”吧。前段时间我和一个年轻人聊天,她说她妈妈和我同岁,看上去却和我处于完全不同的生命状态,她因此会为她母亲并没有选择成为真正的自己而感到可惜和遗憾。也许在创作领域之外,很多女性在把孩子拉扯大的过程中,身体都会渐渐“社会化”,自己可能难有机会享受其中。所以我想,如果我这样展现自己,说不定也会间接对其他同龄人有一些启发吧,至少真实呈现了“我们还可以怎样过好自己人生”的其他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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