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厕不值得
2024-06-23陈恒舒
陈恒舒
说起朱敦儒,我们一般会想到他那几句很有名的词,比如“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这篇《东方智士说》是他为数不多的传世文章之一,保存在南宋文人赵与时的笔记《宾退录》中。
这是一则寓言故事。关于它的寓意,记录这则故事的赵与时说:“世之人不能穷理尽性,以至于圣贤之乐地,而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者,皆东方智士之流也。”赵与时曾跟随南宋理学家杨简学习,因此思想上不免会被打上理学说教的烙印。不过,忽略理学家们津津乐道的“穷理尽性”“圣贤之乐地”之类的标签,“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一句确实是抓住了这个故事的核心要义。
故事中的豪宅,无疑是人生的隐喻。古人常说“人生如寄”“人生如逆旅”,就是说人这一辈子相当于找个地方临时且限时居住。在这个故事中,居住期限就是一年,住宿条件好到无以复加,可这位所谓“智士”,却偏偏盯上了那个他认为配不上豪宅规格的茅厕,把一年的时间和精力全部耗费在这间茅厕的翻修装潢上。如果能够修好,多少算有点儿功劳,结果一年下来都没修好,而居住期限已至,必须走人;没修好,能从中感受到点儿劳动的乐趣也行,实际情况却是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可以说是身体、精神受到双重折磨。如果不在乎倒也罢了,临走时想起来,啊,明明可以很快乐地度过这一年,最后却只能悲守穷庐,郁郁而终。茅厕装修得再好,终究只是间茅厕;因此错过的那些美好,再也无从弥补。为了茅厕这样的“末务”付出很多,实在不值得!
故事结尾,朱敦儒借愚公之口感慨“世之治圊者多矣”,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味。在他看来,世间这些汲汲于名利者,穷其一生孜孜以求的,不过是茅厕而已。他们从未感受到生活的真正乐趣,实在可怜可悯。朱敦儒晚年写过一首《临江仙》,可以作为这则寓言的注脚:“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匆匆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看淡名利,放下执念,回视内心,直面自我,学会珍惜生命,享受生活,或许才能避免东方智士式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