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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岁的身体八百岁的灵魂

2024-06-19管琼

收藏·拍卖 2024年3期
关键词:邓丽君艺术

管琼

此刻林墉风轻云淡、心无挂碍,除了艺术除了绘画,其他任何话题都与他无关。典型的“四不”主义,不听不应不看不问。或者你说你的,他想他的。坐在小画室的圈椅里,目光停在落地窗外洒满阳光的树木花草上。那只神秘的从天而降的宝蓝色鹦鹉,在笼子里欢快地跳上跳下,叽叽咕咕像个话痨。如果将镜头拉高再拉高拉远再拉远,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不语的林墉长时间地坐着,仿佛置身无人之境,那里是他的世界,一个纯粹的浪漫的艺术世界。

而安静的身体里,林墉的内心正在波动起伏,无数的大小波动带着他神思畅游逍遥自在。

艺术的“长命观”

我问,有人说你是岭南画派的第三代,是新岭南画派的领军人。你怎么看?

林墉看着我说,你知道我从来都是画自己的画,就在前一秒钟我还在想自己的问题。有人跟我画的一样,或者跟我自己画的一样,我都不高兴。我建议来听听我是怎么想的,而不是去听别人在讲什么。一定要说派说门,一定要贴个什么,我就是林派林门,一人派,这个是成立的。

客观来说,身为广东籍,又曾在关、黎二师的课上研习求学,所表现的主题大体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有扎实的造型功底,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将之归入岭南画派,结论合理合情。而对林墉来说,艺术上孤独前行探寻真理,是习惯更是他的理想追求和目标设定。一定要走到无人的地方,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重点是刻意避开人群。林墉坦言在艺术上是孤独的,但是依然坚持并且享受,一辈子咬牙切齿地坚持。说到岭南画派,在中国画的历史长河中,一个百年的画派还太年轻,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林墉认为不要着急,让时间来告诉我们最后的结论。至少五百年吧!

就如他进入20 世纪80 年代,一改历史画的宏大主题创作,开启了对人性的探索,对美的极致追寻,这一笔下去便是几十年不变,在卓有成就的艺术实践中,最终提出“独美”的美学理论。林墉的内心装了多少的激情与火种,是他自己都无法预知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艺术之路该往何处去,他每一次的迈步,都在前进,都在靠近他心中的大美独美。

近年来,林墉在绘画中开始追求“力”,他说没有力的支撑,“美”容易坍塌,而“力”会带来美的持久与震撼。“美”与“力”二合一则大美现。我好奇深受身体疾病困扰的林墉,有时候面对大画,已显力不从心,为何画面呈现出的却是“狠”劲,大有力拔山兮能扛鼎之气势,林墉说“那是硬装出来的”。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健康欠佳体力下降,是真,但是每次握笔站在宣纸前,他所饱蘸的不仅是墨汁,更是凝聚起来的心血,这心血是一辈子千锤百炼滴水穿石累积而成,所以下笔如刀,力透纸背,带来嗡嗡作响的震撼狠劲。这是真的。

我多次听到林墉提及的“长命观”,他说不要小气,不要只是看到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艺术如此,生活上也是如此,放大一点看放长一点看,还有多少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呢!

林氏生命观、艺术观

喜欢听林墉讲这些艺里艺外天上人间的话,一次次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有时我会希望他多讲一点讲透一点,让我们这些在世俗里浸泡的凡夫俗子好好地警醒。林墉很耐心地提醒,别老是“我”,应该是“我们”,“我”是“我们”中间的一个。“我们”又是更大一群“我们”中的“我们”,只要人类存在,“我们”是不会消失不会死的。一个“我”是小意思,一群人的“我们”才是了不起的,所以,有画家死了又有画家生了,画家们今天没有画好还有明天,总有一天会画好,因为总有画家在继续画着。这样想问题就会很高兴,不担心不害怕。这一番“我”与“我们”的话有点绕,但是听懂了就会明白此君的格局远在凡人你我之上。

在林墉眼里,中国画从古至今就是一张大画,所有过去的今天的以及未来的画家,都在这幅大画里贡献着自己的“两笔”,顾恺之范宽李唐八大们的“两笔”,黄公望任伯年石涛们的“两笔”,黄宾虹的“两笔”也留下了,还有无数的人都在这个队伍中,包括“我林墉”也在其中。大家都留下了“两笔”。事实上,有些笔墨留下了,更多的是消失了,与其说是如水入沙,不如说是滴水汇入了大海。总之,不要担心,中国画始终是存在的,那些古往今来的画家们,一代接着一代因为热爱,自觉地献上自己的一辈子时间和所有的聪明才智,这张大画自然是生生不息终至圆满。那些对于中国画持各种不同“观”的人,可以放下纠结,安心画画,至少先画起来再说。

每当听到这样的林氏生命观艺术观,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再挺直后背,心中升起的是敬仰,是打开不可思议后的新气象,原来竟可以这样看世界看人生看艺术。我觉得眼前坐着的林墉正在另一个更高的维度里,在一个大宇宙大时空中,正以有天而无我的视角,慈悲地看着我,看着人间的古往今来。在他的周围,没有藩篱没有红线没有古今没有人我,唯有艺术,唯有美。我看得见他,分明伸手可以握住他的手,但我却觉得自己正在身轻如燕地向着他飞过去。

这样的交流是独一份的体验。

作品背后的林墉

林墉实在是太有料了,在他的大脑里心窝里,藏着多少的灵感,是无法探测的。我一次次地坐在他的对面,将壶里的茶喝了一道又一道,将他的或惊世骇俗或寻常白话或无我或长命的话题,谈了又谈。都知道艺术家以作品说话,林墉的绘画作品广为人知,笔墨精湛、意境深邃。他的作品被各大美术馆博物馆收藏,被众多收藏家收藏,成为拍卖行里只涨不跌的硬通货,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进入了平常百姓家,被高高地挂在客厅墙上,融入了他们的家常生活。这时的林墉是著名的艺术家,是风光无限的一个响亮的名字。但是作品背后的艺术家林墉,却是我更关心的,他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悲有喜有起有落,又和我们那么地不一样,他燃烧自己的心血,从无中生有,创造来自生活远高于生活的艺术“独美”。

在林家,我有幸经常坐在餐桌上,享受着美食同时也感受着林苏二位老师的和谐幸福。有趣的是,我们在茶余饭间的闲聊时,林墉从不接话,他的表情说明了什么叫超然物外,他对于远处的身边的红尘种种,完全不关心。记得一次我问他怎么看待因画画而名利双收的人,他说这个不在他的谈话范围。可我就有好奇八卦心呀!有时便忍不住会问那些美术圈里的事,问谁的作品更好。林墉的脾气就是这样,要么不说要说也是林墉之言。

但他更多的时候是一双眼睛反转过来看自己,用刀子一般的眼睛扫描解剖自己,大谈自己的短处和缺点,他说缺点也罢优点也罢,就是特点,没有好与不好之分。比如他从不回避自己来自小城,有民间文艺的根,这是某些人所不屑的,但正是这些因素成就了林墉。他说自己天生喜欢红色,喜欢将红色用到极致,这些是优点,但是一不留神就会过火,变成了缺点,于是,是优点还是缺点呢?其实就是一个特点。与那些刻意守住担心暴露“小我”的人相比时,便发现他棋高一着,他举重若轻,化有形于无形。正如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

当我们的智慧不够的时候,当我们的认知短路的时候,林墉这里是最好的加油站补给所,这里有真实的人性、真实的人。事实上,这样的感受不是我一个,相当多的朋友有共鸣。

艺术之外的精神世界

世界在超速地发展变化,疫情三年,全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早已退出美术圈深居简出的林墉,没有躲过疫情的困扰,毫无悬念地阳了,但是吉人天相,很快痊愈。在此期间,因为身体的其他问题需要住院,无比严苛的医院进出规定,终于在林墉的高名气好人缘面前,打开了通道。在医院小住的几个日子,相关医生护士无一例外地都成了林墉的粉丝,美美地听着林墉老师上课,用她们的话来说,请求林老师为她们讲讲艺术,讲讲美。

这就是林墉,走到哪里都带去美和艺术的艺术家。这么看,他真的一点也不孤独,他在人群中受瞩目受青睐。

疫情过后,我又可以随时进出林家了,与林墉的谈天说地讲艺论道又在进行中了。比如今天,我们从岭南画派谈到了岭南音乐,谈到了高胡表演艺术家余其伟,自然谈到了二胡表演水准可以赚钱的林墉,他们之间的音乐上的合作,一定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痛快至极。

林墉曾经描述小时候学二胡,听先生拉几遍便记住了,对旋律对乐符相当敏感,一学就会。而第一次听到印巴音乐,便如醉如痴,在他心里那音乐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声声呼唤,古老而悲伤让他沉醉痴迷,直到灵魂被带走。对林墉来说,音乐与画画是相通的,充满了神秘的力量。所以在林墉的画中,可以感受到音乐的流动,那批早期创作的女性肖像画,被外界称之“林氏美人”,那一双双盛满春风的眼睛,明媚清澈,为画坛为大众带来了久违的诗意。

谈到对印巴音乐的前世之缘,对古老声音的不可思议的心心相通,林墉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忽然老了,是提前老了,而今天八十岁已经是很老很老了。我的眼前瞬间便出现了两个林墉,一个坐在这里,身体八十岁了,而他的脑袋里分明还有一个林墉,至少已经有八百岁了,所以,他把“我”看成“我们”,他看到芸芸中的一群人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了,生生不息,永不断流。他把千年的中国画看成一张还没有完成的大画,他听到古老的苍老的声音会心心相通流下眼泪。这是林墉的精神世界,高远而古老,飘逸而智慧,就像从大地深处涌出原油,无始无终自然神秘,令人感动。正像庄子的逍遥游,上天入地,一眼看千年,一念生天地,这样的眼,这样的心,怎能不很老很老呢?

谈话的主题在不断地变频切换,我又回到了现实,提到了邓丽君,一个当年在大江南北深受年轻人追捧的台湾歌星,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唱得甜蜜动情,成为那个年代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现象。其实“林氏美人”带给观者的美感与邓丽君的歌声带给听众的体验是相通的,二者之间有着共有的情感,充满了温暖人心打动人心的艺术魅力,林墉笔下的女性就是我们身边的朋友,是邻居家的妹妹,医院的护士姐姐,是街上迎面走来的姑娘,甚至也是邓丽君歌声中调皮的女孩,亲切又熟悉的,都是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

求教林墉是否同意我的说法,林墉连说两声:没错!没错!

还未见过有人从这个角度来谈谈林墉的画与邓丽君的歌。我想是特定的时代留给我们的特殊记忆。很难说是邓丽君的歌声给林墉的创作带来了灵感,还是林墉几生几世的尘缘储备在这个人性萌发的时代被唤醒。应该说经历了十年的政治运动,一种全社会“造反有理”的斗争意识在淡化,大众新的审美需求渐渐苏醒,生活在回归,艺术在回归,艺术家的天赋使命也在回归。

林墉曾说自己现在是“一只老虎没力气了”,这话被外界各种演绎。但是,要知道老虎终究是老虎,即使年过八十没有力气还是林中之王,只因岁月老虎成了老老虎。今天这只老老虎尽管安静地坐着,依然浑身散发出凛然之虎威,这是靠一辈子咬定青山不变的艺术信念,打磨出来的王者之气。

林墉强调,人老了就是要很狠,言下之意,越老越是气不可泄,挺住站稳。曾经有人问林墉画画是否挥洒自如,轻轻松松,毕竟那些飞动的线条实在是充满了能量与各种的可能性。依我的了解,林墉的答案一定是:每一次画画都是咬牙切齿的,哪有轻松。

进入八十岁后,林墉更多的时候是坐在画室里沉思,他说没有想法。实际上,一朵云一阵风,都会将他带到美的境地。他在艺术上是孤独的,他又是幸运的,因为总有艺术女神陪伴着,时刻不离。他一再告诉我,要多想一点美,只要有良心在,只要心中有美,艺术女神就会出现,幸福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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