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动词变成了名词
2024-06-19张敏华
张敏华
水葫芦在湖上疯长
云湖公园的绿道曾被洪水淹没,
水退尽后留下一层淤泥。
水葫芦在湖上疯长——
这是四十年前我认识的水生植物。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不幸的事?”
我漫无目的地穿过芦苇荡。
立秋日,谁意外地看到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水葫芦疯长的
湖边,向着灰蒙蒙的天空
吆喝了一声?
什么也不要留下
“他去哪了?”我不知道。
“他还能去哪里?”
每天清晨,我下楼,
他上楼,都不愿做一个落伍者。
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太多的
不幸他都知道。
时间会把他
变成我,把我变成他。
请带走他,也带走我——
什么也不要留下。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凌晨的那场暴雨说来就来,
我起身将窗关上。
习惯了不到天亮我就醒来,
天气再热也不开空调。
躺在床上,席梦思早已
失去了弹性——
触手可及的是灯的开关,
降压药,眼药水,驱蚊器。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我身上的动词变成了名词。
一个人突然被活在黑暗里
鼻子和嘴被遮着,
什么时候,眼睛也被蒙住?
耳朵呢,耳朵早已失聪,
世界也变得安静。
一个人突然被活在黑暗里,
黑压压的乌鸦聆听着。
站在窗口,记忆和遗忘
都像是安慰。
只想这一生,这一世,
不期望太多——
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走进酒吧,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点燃烟猛地吸了几口。
昏暗的灯光下,忽明
忽暗的烟火在她手指上闪烁。
她偶然来这里,只是想
独自安然片刻。
“有多少人突然离开了我们?”
她木然地看着窗外夜色。
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直到烟火被她的手指掐灭。
整个夜晚都是如此
漆黑的立春夜,窗外是
寂静的风雨声。
寒气将被雨耗尽,
但仍有一些树叶会凋落。
整个夜晚都是如此,
每次醒来都在祈祷。
天渐渐亮了,但雨
还在下。
“在一个人的体内。”
无论春天会有怎样的安慰?
像那些牛羊活过了草木
在白水塘公园里晒太阳,
我们说着内心的卑微和感激。
我们庆幸,像那些牛羊
活过了草木。
一群轮滑的孩子朝我们过来,
我们赶紧将上衣穿上。
经历太多,懂得太多——
跟草木说话治好了我们的错觉。
“相信”给了我们重生的智慧,
“怀疑”让我们救赎自身。
在我和它重逢的世界里
那鸟,一只鹦鹉——
飞到窗台,在荷池里喝水。
它鲜活的眼神,胆怯地
看着我。
三年了,我梦见它
是父亲生前放生的那只鹦鹉。
但它更像是一团黑暗之光,
照亮我自身的卑微。
在我和它重逢的世界里,
我看见父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