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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气氛现象学的色彩研究

2024-06-16杨璐彭诚

流行色 2024年3期
关键词:现象学气氛美学

杨璐 彭诚

摘 要:在传统美学的影响下,对色彩的研究多基于色彩学和色彩心理学,导致在理解和运用色彩时趋于公式化,不能很好地反映出色彩与人之间存在的丰富情感关联。新美学的到来,审美日常化趋势下,迫切需要从更广的层面探讨色彩。气氛现象学重视身体和环境的共同在场性,突破了主客体二元论的限制,借助这一语境,色彩得以被置入到人与环境的关系中进行研究。在气氛美学理论中,气氛被描述为具有情感基调的空间,色彩可以从物绽出,为空间定调,成为气氛的营造者,进入空间的人在整体性感官的统摄下与空间的情调达成共振。色彩不再只是物的属性,而具有了空间性和感染力,这为色彩的研究和应用提供了新的视角。

关键词:气氛;现象学;美学;色彩

Abstrac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aesthetics, studies on color have often been grounded in chromatics and color psychology, leading to a tendency towards formulaic understanding and application of color, which fails to adequately reflect the rich emotional associations between color and human experience. With the advent of new aesthetics and the trend towards the normalization of aesthetics, there is an urgent need to explore color from a higher level. Phenomenology of atmosphere emphasizes the co-presence of the body and the environment, transcending the limitations of subject-object dualism. With this context, color is studied with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their environment. In the theory of atmospheric aesthetics, atmosphere is described as a space with an emotional tone, where color can emerge from objects, set the tone for space, and become the creator of atmosphere. People entering the space resonate with the mood of the space under the auspices of holistic sensory perception. Color is no longer just an attribute of objects but has spatiality and infectiousness, providing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study and application of color.

Keywords: Atmosphere;phenomenology;aesthetics;color

基金项目:2022年湖南省教育科学研究课题“视知觉形式动力理论下美丽乡村色彩体系的创新研究”(项目编号:22C0856)。

0 引言

气氛美学是新美学流派中的代表,以往的美学侧重评价和判断,忽略了感受,违背了美学感性和自然的性质。而气氛美学主张摆脱主客体二元论,着眼于共同在场的身体和环境之间产生的动态关联,使美学回到了其原初释义,即感知(Wahrnehmung)。

在审美需求逐渐普遍化的趋势下,气氛美学重视人的身体经验性感知这一特点,使其在当代审美工作中更具优势。当今,包括景观艺术、游戏、舞台设计、服装设计在内的诸多领域,引入气氛美学概念作为其研究的理论依据,取得了众多成果。基于赫尔曼·施密茨(Hermann Schmitz)和格诺特·波默(Gernot B·hme)对气氛的阐释,可以将其理解为由环境和人共同造就的一种带有情感基调的场域,本文将在此观点下着重讨论色彩与气氛的关系,并结合绘画、建筑、影视作品和当代艺术进行分析,尝试为色彩的审美感知和美学运用提供新的思路。

1 气氛——环境的情感基调

气氛一词在日常生活中应用广泛,用于描述环境时,人们会说“这片树林有一种神秘的气氛”;用于描述人和人的关系时,我们会听到“他们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从该词的应用频率来看,它并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语,人们对于它的使用清晰、明了。但如果要给它确切的定义似乎又非常困难,因为人们并不确知,自己应该把气氛归于其所源自的客体或环境,还是应该归于经验着气氛的主体。[1]

“气氛”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根本原因是近代哲学提出的主客体二元对立,主张经验的获得是对客体的观察和理解,在此前提下气氛无法归于任何一方。另外,传统美学对判断、评价的强调使得审美过于追求对象的符号化意义,忽略了美学原本对感知的关注,切断了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气氛便没有了产生的来源。

20世纪初,埃德蒙德·胡塞尔(Edmund Husserl)提出现象学的概念,对主客二元论的观点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现象学强调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对立和分离,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交互关系,其中主体的经验和意识活动与客体的世界紧密相连。至此,气氛学的研究具备了哲学层面的理论支持。20世纪下半叶,施密茨在其开创的新现象学中将气氛(Atmosphre)一词概念化,借助现象学框架下的身体哲学,他摆脱了气氛必须归于主客体中某一方的状况。身体哲学认为身体是人在世界中存在的方式,是人与世界互动的媒介,气氛的模糊性在如此的互动中是可以描述的。施密茨描述气氛是一种自发的情感经验,不需要通过具体概念或分类就能感知的体验。这种经验的获得首先基于人是身体,是整体性的、活着的身体。活着的身体是知觉着世界与自身、充满动力的身体,也是与世界和他者、他物交流的身体,[2]身体的触动成为气氛的意义载体。气氛的另一要素是“在场”,人和环境相遇时的“共同在场”,这里的环境不仅包括自然场景,也包括艺术作品和任何场所的空间。

在“共同在场”的前提下,气氛的概念变得清晰起来,它是诞生于主客体区分之前的一种原初的现象,具有间性特征。施密茨的诸多观点无疑是有建设性的,波默在很大程度上认同这些观点。但波默也指出了施密茨研究的弊端:他赋予气氛物的独立性过大,以至于它可以远离物自由飘移着。这种论调剥夺了一种可能性:气氛是可以由物的各种质被制造出来的。而现实情况是:审美工作者在实践工作中已经证明了气氛可以通过对对象的加工来制造。比如:舞台布景、室内设计……波默因此展开对物的更深入研究,合理解释了客体在气氛现象中如何发挥作用,并得出结论:客观的环境在气氛现象中充当气氛营造者,或“气氛性的”(Atmospheric)事物,气氛本身则是气氛营造者作用到气氛的感受者身上,从而唤起对某一空间场景的整体的情调(Stimmung)性感受,由此,对象性的物理空间就变成了身体性的、情感性的空间。[3]

2 色彩之于气氛

牛顿通过棱镜实验发现白光可以分解为不同颜色的光谱,这是对色彩进行科学研究的重大突破,奠定了现代色彩理论的基础。后世对于光和色的进一步研究表明,当光线照射到物体上时,物体吸收某些波长的光而反射或透射其他波长的光,我们所看到的颜色是物体反射或透射光的颜色。人眼中的两种感光细胞接收到不同波长的光时,向大脑发送信号,大脑接收信号并进行处理获得对色彩的感知。科学的解释虽然已不容置疑,却与我们日常经验中所获得的对色彩的感受有着天壤之别。

在牛顿发表关于光和色的研究之后不久,歌德提出了与其全然不同的色彩理论。歌德认为颜色一开始就是感性现象,他并不是把颜色视作刺激,然后研究它在心中的反应,而是强调颜色的效果就是颜色自身。歌德进一步解释色彩的效果直接与习俗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他意识到社会化、教化在此发挥作用。歌德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墙壁被糊上蓝色的房间,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更宽敞,但真正来说,显得空洞而寒冷。虽然歌德对于色彩的很多解释遭到了物理学家的嘲笑,但他的某些观点的确符合色彩给人的真实感受。

关于色彩的两种不同描述是基于对物的不同解释进行的。在物存在论的前提下,传统美学将审美客体等同于实体的物,这样的物是向内封闭的对外划出界限的东西。此外,物存在论的另一观点“属性附庸”认为属性依赖于实体,没有实体就没有属性。那么,属性就不是独立的实体,而是实体的特定方面或特性,因此颜色是物体的属性,但它们不能脱离物体本身而独立存在,物的颜色应当被理解为该物向外划出的界限。因此,当某个杯子是蓝色的,这个杯子便被蓝色规定,而成为区别于其他事物的东西。波默认为从物的封闭性理论出发,气氛美学概念的合法化变得十分困难,因为物的形态和属性是被禁锢的,气氛的由来没有了依据。为此,他提出了“物的迷狂”(或称“物的绽出”),杯子的蓝色便可以获得另一种解释:蓝色使杯子的在场成为了可观察的,杯子的蓝色不是以某种方式局限在杯子上的东西,而是某种照射到杯子周围环境上的东西,以某种方式对环境“染色”的东西。物不再通过它与其他物的区别来理解,而是根据它走出自身、登台亮相的方式来理解,那些走出身体的属性成为了迷狂。[4]物的迷狂为气氛美学奠定了基石,空间可以被从物走出的色彩定调,成为被“染色”的气氛空间,色彩则成为了气氛营造之物。

在一个被色彩定调的空间中,人是如何感知气氛的?我们通常会认为,看见了色彩,而后感受到某种气氛。事实上并非如此,人们早已发现知觉的通感现象,可以帮助理解对于气氛的感知。知觉心理学指出不存在单个的感官材料,人们看见的是编排、秩序中的物,相互关联的物,人们看见状况,它是知觉第一性的。这里所说的状况是某种程度上根本性的对象,即气氛。在知觉切换的过程中,比较容易发现气氛的优先性。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这样描述:“……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这里“豁然开朗”的气氛优先于空间被感知。歌德所说的蓝色房间,蓝色不仅仅只在它所处的地方,它在整个空间中被知觉,人们感知的也不只是蓝色本身,而是对气氛的察觉,是身处其中身体和情感的参与。

3 色彩与气氛营造

气氛学的研究虽然还没有很长的历史,但将色彩用于气氛营造的实践活动却早已开始。塞尚的画作中色彩是画面的主角,这里并不是强调色彩构成了画面的主体,而是说色彩就是意义本身。我们看《圣维克多山》系列,会发现物象越来越模糊,意义却越发丰富起来。如今,气氛美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解释途径:色彩为画面定下了某种情感基调,气氛感染着观看者,不需要任何的概念和知识,共鸣产生了。塞尚说道:“从每个角落,这儿,那儿,到处,我挑选着色彩、色调和阴影;我把它们安放好,我把它们收拢到一起……它们变成了物体——岩石、树木——用不着我刻意地谋划。”[5]物的迷狂,让色彩超出了其空间位置,画家可以不用关心色彩在画布上某一位置的客观存在——“用不着刻意谋划”,色彩以走出自身的方式成为了某种情调空间。同样,在电影场景的设计中,色彩的运用往往不是要制造一个确定的物,而是营造气氛性的场景。电影《沙丘2》中,导演在表现杰第主星角斗场的情节时,通过红外摄像机的拍摄,打造了一幅黑白画面,将集权统治下的压迫感展现得淋漓尽致。颜色此时绝不只是物的属性,它作为气氛营造者成为了演员和演出的一部分。

色彩与光的关系密不可分,许多艺术家善于用光来营造色的环境。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就尝试用光打造一个纯粹的色彩环境,还原单一质感带来的极致体验,他的作品全域装置(Ganzfeld)很好地完成了从光到色再到气氛的转换。他的装置看起来非常简单——是一个用光染色的巨大空间,光源被小心隐藏。人们进入其中,通常不会发出“这颜色真漂亮!”的感叹。在这样的空间中,人几乎是失语的,整体性知觉的第一性凸显了出来,艺术家策划的一场气氛的盛宴扑面而来,任何言辞都难以表达,或者说我们忘记了所有感官,只是安静地被气氛笼罩,进而成为其中的一部分。画面中(图1)可以看到,空间和其中的人,都染上了颜色,具有了某种情调,此时色彩就是气氛本身,是气氛在特殊时空之下的现身。

如果说传统美学把设计作为应用艺术而将其边缘化的做法是旧思想的狭隘,那么新美学无疑可以为设计工作正名。当美学的主体变得日常,设计无疑也被纳入审美工作的行列。建筑是空间的艺术,气氛是具有情感基调的空间,建筑设计师从不会忽略气氛的制造。马岩松在朝阳公园广场项目中,给建筑披上黑色的外衣,完成了他的“墨色山水”(图2)。在我们的经验中,完全的黑色似乎和建筑无法产生交集,设想将一个黑色的建筑置于日常环境必定会格格不入。然而,当它真正出现时,我们却发现正如它的名字“墨色山水”一样,在设计师的精心安排下,黑色融为了气氛,整个场景感染着周遭,显得如此合理且震撼人心。

通感赋予了色彩营造丰富感官体验的潜能,在色彩定调的空间中,气氛可以是响亮的,也可以是欢乐的……歌德的色彩学理论则指出色彩与习俗的关系,使其拥有了更多的象征性意义。色彩作为气氛营造者因此具有了广阔的意义领域,艺术家、设计师甚至是每一个普通的人都可以富有想象力地去运用色彩进行审美实践。

4 结语

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说色彩是电磁波作用在视网膜上产生的结果,它无法解释色彩给我们带来的丰富情感体验。气氛现象学为我们提供了一条了解色彩的新路径,伯梅用物的迷狂解释了色彩如何突破物的局限成为能够感染周围环境的存在,因此人们可以运用色彩来营造气氛。人与环境相遇时,整体性的感官使我们被已定调的气氛空间笼罩,发生情感的共振,获得丰富的审美体验。带着这样的观点去欣赏艺术、设计作品,不难理解审美工作实际上就是气氛的营造。在气氛现象学的体系中色彩具有更多元的解释性,也具备更丰富的角色性。不仅如此,从物走出的各种属性——形态、气味……都获得了新生。新的物我关系的确立,使人们明确了审美活动中在场的重要性。建立在新美学体系之下的气氛美学,为审美活动日常化做好了铺垫,色彩如今跃跃欲试,将在更为广阔的维度上成为我们探索美和创造美的工具。

5 参考文献

[1][德]格诺特·波默.气氛美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8.

[2]王旭.新现象学的气氛概念及其哲学潜能[J].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学报,2023,43(09):55.

[3]杨光.色彩·空间与光——气氛现象学和美学视角的考察[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4(02):21.

[4]耿文婷.气氛美学视野下的物我关系探析[J].社会科学辑刊,2023(04):176.

[5][法]约阿基姆·加斯.画室──塞尚与加斯凱的对话[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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