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者误入抢劫现场

黄莎 冷美霞

来自湖北的崔谨华大学毕业后便来到浙江杭州工作。最近他正在求职，约了个面试。但当他如约来到杭州市滨江区一栋大厦，按了门铃后，却无人应答。

过了几分钟，门突然打开，一名黑衣男子迅速冲出，直往电梯方向跑。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双手和一只脚被胶带捆住。

崔谨华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女子说：“抢劫了！杀人了！快报警！”

女子借用崔谨华的手机报了警，电话中向警方说明了案发地址。崔谨华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走错了楼，误打误撞地碰到了一起抢劫案。

提前踩点，备好工具

崔谨华碰到的男子是从外省来浙江杭州务工的刘余毅。刘余毅文化水平不高，在杭州当外卖员，没有固定住所，2020年，因偷外卖被警方行政拘留7日。

起初，刘余毅每个月的收入是能维持他的正常生活的，但他却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旦开始赌博，投入的钱便是无底洞，刘余毅通过跑外卖挣的钱相对于他背负的十几万元债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2023年3月，刘余毅母亲生了病，而年近花甲的她找儿子要看病钱时，刘余毅只给了她几百元。几个月后，刘余毅谎称自己被车撞骨折了，正在住院，并以此为由找父母要钱。为了瞒天过海，他在网上找了一张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发给了母亲，还伪造了和保险专员的聊天记录。最后，他从家里要到了3万元的“医疗费”，而这笔钱也是他父母找人东拼西凑借来的。

“医疗费”花完了，刘余毅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他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刘余毅想抢点钱，而他选中的目标便是失足妇女，他觉得失足妇女会怕警察，会心虚，轻易不会报警。

2023年10月31日晚上，刘余毅在网上找到一个“皮条客”，称自己要嫖娼。对方发了一个定位给他，“标价”2500元。于是，次日凌晨，刘余毅以嫖娼为由，骑着电瓶车来到“卖淫女”林佳的家中。

进门后，林佳出示了收款码，要求刘余毅先支付嫖资。而刘余毅扫了几次都显示支付失败，林佳就让他先离开了。实际上，刘余毅账户里根本没有钱，支付失败并非网络或者信号问题——他此行是专门去踩点的。他看到林佳是一人住在带阁楼的公寓里，也确认没有其他同住人，认为林佳非常适合成为他下手的目标。

离开林佳住处后，刘余毅在网上点外卖，买了一把水果刀，再找出以前用来封快递的胶带。准备完毕后，他又联系了那个“皮条客”，称自己凌晨付不了钱，下午再去试试。接着，便戴上口罩出发了。

突然响起的门铃

2023年11月1日下午两点半左右，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帽子的刘余毅再次以嫖客身份来找林佳。

这一次，刘余毅进屋后，非常迅速地把林佳按倒在地，骑在她身上控制住她，并从口袋里掏出了水果刀，抵在了林佳的脖子上。

林佳想反抗，试图把刀子抢下来，刘余毅则挥着刀威胁，并叫嚣着：“你再动再出声，我就把你杀了！”争执过程中，刘余毅把林佳右手拇指划伤，伤口流出很多血。林佳受伤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余毅看到林佳受伤也没停下，他用嘴叼着水果刀，腾出双手，用胶带缠住林佳两只手的手腕，嘴也用胶带贴住。

由于林佳的伤口血流不止，刘余毅想去二楼阁楼找东西止血。在此过程中，他依旧拿刀抵着林佳脖子，把她押到二楼，找到卫生纸先草草止了血。之后，刘余毅又折返回一楼，拿上林佳刚刚掉地上的两部手机并返回二楼。

刀子又一次抵在了林佳脖子上，刘余毅要逼问她的手机密码。

林佳一开始只说了一个密码，刘余毅打开后发现这部手机的支付宝和微信余额都没什么钱。当他正想逼问另一部手机密码时，这部手机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备注为“老大”的人发微信说，“你一直不回信息，就派人来看看”。

巧合的是，门铃突然响了。

刘余毅觉得，肯定是卖淫团伙有别的人过来，得抓紧时间了。在刘余毅的威胁恐吓下，林佳还是被迫说出了第二个密码。接着，刘余毅赶忙拿好两部手机下楼。

林佳本想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楼，但刘余毅拿着刀指向她，要求她不准动，否则就要捅了她。林佳只好看着他下楼离开，直到听见关门声才敢下楼。

当林佳开门后，发现门口刚刚按门铃的是个陌生男子，对方还一脸蒙地说自己是来面试的。

在门外的正是崔谨华，他本来约好了一场下午3点的面试，提前了一会儿到，按了门铃后无人开门。崔谨华很疑惑，便联系了招聘单位的人事部门，而对方恰好在忙，让他先等一等。

于是，在过道里等候的崔谨华便见证了刘余毅逃跑的那一幕。

2023年11月1日下午2时55分，崔谨华和林佳报警。直到林佳在电话中说出自己所在位置的详细地址，崔谨华才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了。原来他去了同个园区的另一栋大厦，恰好按下了相同门牌号的门铃。

随后，警方很快赶到现场，林佳也被送到医院就诊。

手机里的搜索记录

刘余毅在离开林佳住处后，骑上电动车离开。他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只好四处晃悠。他还把两部手机里的SIM卡取出丢掉，但没来得及出手倒卖手机就被抓了。

由于报案非常及时，公安机关很快确认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距离案发不到3小时，民警在杭州市萧山区某条街道上将刘余毅抓获。

经鉴定，被害人林佳构成轻微伤。对林佳进行伤势检查，确认其右手拇指有一道2厘米长的伤口，右手手腕处有瘀青，左手拇指有擦伤，背部有擦伤，头部有红肿。

而对于自己初次抢劫“失利”，刘余毅在最初几次供述中表示过很后悔，希望能争取宽大处理。但在第4次讯问时，他又有了新的辩解，称自己第一次上门是真的想去嫖娼，而第二次是怀疑自己的银行账户被卖淫女盗刷了，所以去找她要個说法。

然而，刘余毅和林佳并不存在经济往来，“怀疑被盗刷”这个辩解很难令人信服。刘余毅此前供述的很多细节，比如大拇指被小刀划伤、用嘴巴叼着小刀、用胶带把双手绑起来等，都能与林佳、崔谨华的证词相互印证。公安机关也找到了被抢劫的两部手机，扣押了水果刀、胶带等作案工具。

2024年3月13日，浙江省杭州市滨江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2024年1月11日，公安机关将此案移送至杭州市滨江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检察官朱昊审查此案时发现，刘余毅的手机里留下了很多他为抢劫提前准备的痕迹。他告诉《方圆》记者：“犯罪嫌疑人刘余毅上网搜了很多东西，例如，‘抢劫卖淫女，卖淫女会不会报警‘抢劫卖淫女有什么后果‘抢劫怎么能不留下证据‘怎么样转移抢来的钱‘抢劫卖淫女要判几年等。我们甚至看到了他想用迷药迷晕受害者后再抢劫，但他最终没能找到迷药。”

经审查，滨江区检察院认为，刘余毅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暴力方法抢劫他人财物并致一人轻微伤，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2024年1月29日，滨江区检察院将此案提起公诉。3月13日，此案开庭审理。刘余毅在庭审中最终也认罪了，滨江区法院当庭作出判决，以刘余毅犯抢劫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五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万元。

对于此案，朱昊表示这是一起戏剧性很强的案件，“求职者意外走错了地址，误入抢劫现场，避免了更严重后果的发生”。而此案里的刘余毅还非常年轻，却因沉迷赌博而背负巨额债务，甚至还造假来找父母要钱。朱昊再次提醒，网络赌博危害深远，更多时候赌博者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我们不应妄想通过赌博实现一夜暴富，还是应当脚踏实地。（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