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魔鬼”竟是同一人

苏晨 胡春林

“你差点把我捂死！”乔云云挣脱了章连峰的束缚，大声喊道。随后，她惊慌失措地从酒店房间逃出，往安全通道奔去，直到找到一处“藏身之地”。

回想起刚刚被章连峰试图捆绑双手、捂住口鼻的画面，乔云云还是感到一阵恶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差一点，她就被强奸了。

一个多月被威胁裸聊6次

乔云云是“00后”，湖北人，大专文化，毕业后在湖北省武汉市某公司做文员，她的父母均在外务工。

2018年，乔云云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了章连峰发的短视频，无意间给他点了个赞。章连峰收到乔云云的点赞后，觉得乔云云的头像照片很漂亮，就萌生了追求乔云云的想法。

章连峰也是湖北人，“95后”，无正当职业。在他小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他读到小学也没有再读下去。后来，他父亲把他介绍到工厂务工。可章连峰不愿好好上班，还经常和社会上的小混混玩在一起。

2018年的一天，章连峰偷了他从小认的“干爹”3000多元。考虑到他年龄小，是初犯，取得了被害人的谅解，犯罪情节轻微，检察机关对他作出不起诉决定。可章连峰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和其他小混混一起入室盗窃他人财物5万余元。章连峰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想要追求乔云云的心思，也被迫中断了。

2022年2月，章连峰刑满释放，又想起了乔云云。他开始频繁找乔云云聊天。二人熟悉之后，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章连峰为了向乔云云示好，多次给她点外卖、送花等，共花费1万余元。其间，乔云云没有拒绝章连峰的好意。2022年10月，章连峰觉得时机成熟，于是向乔云云表白，表示想和她成为男女朋友，不料遭到了拒绝。

被乔云云拒绝后，章连峰表面上和往常一样，依旧和乔云云友好交流着，心里却十分不悦，打算找个机会报复一下乔云云。

2022年10月，章连峰申请了一个短视频平台账号，化名“李华”，并以“李华”的名义在该短视频平台上编造、散播乔云云的黄色谣言。章连峰戴上口罩，录制视频，表示乔云云曾经做过“三陪”小姐，他还“点”过乔云云，视频通过“李华”账号发布。同时，章连峰又申请了几个短视频平台账号，在乔云云发布的短视频账号下方留言，表示自己曾经是乔云云的嫖客，还对她进行言语骚扰。

“李华”的所作所为，让乔云云十分困扰，她不明白，这个“李华”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污蔑她。在与章连峰聊天的过程中，乔云云向他提起了这桩烦心事。“我有老同学在公安局，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对付李华。”章连峰表现得很热心，答应帮助乔云云解决麻烦。乔云云轻信了章连峰的话语，认为他真的有关系，能够帮自己。

后来，“李华”开始发私信威胁乔云云，称自己是“黑社会大哥”。“你要跟我裸聊，否则，我就找你家人的麻烦，通过社会上的关系报复你的家人。” 在“李华”的逼迫下，心性单纯的乔云云无奈地添加了“李华”的QQ账号，并答应和他进行裸聊。事实上，这个QQ账号，也是章连峰注册的小号。

乔云云与“李华”的第一次裸聊，发生在她的公司。2022年10月的一天，“李华”通过QQ要求乔云云来到公司的卫生间，脱光衣物，与其裸聊。其间，“李华”要求乔云云做出不雅动作。而“李华”背后的章连峰没有露脸，他在自己家中卧室对乔云云的视频，做出不雅动作，满足了自己的欲望。

这次裸聊过后，乔云云感到害怕又羞耻。她在微信上联系章连峰，向他求助：“我被李华威胁了，他要和我裸聊，你能不能帮帮我？”章连峰假意向乔云云建议道：“你要不就再和他裸聊一次，你们裸聊过程中，我通过我公安局的同学对他进行网络定位，把他抓住。”

隔了两三天，“李华”再次威胁乔云云与其裸聊，乔云云听信章连峰的说法，同意了。这一次，章连峰录制了乔云云的裸聊视频，并将视频保存在了手机中。

没过几天，“李华”又一次找到乔云云，表示自己手里有她的裸聊视频和照片，“你不陪我裸聊，我就将照片发给你老家的亲属”。无奈下，乔云云再次同意裸聊，事后她找到章连峰，询问他公安局的人对“李华”的定位情况。章连峰察觉到了乔云云的情绪，便安抚她道，“李华”被公安局的人定位到了，已经被抓进去了。

在此后的一个星期时间里，“李华”没有再骚扰乔云云，于是她更加相信了章连峰的话。然而，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李华”再次联系她，表示自己被“大哥”从监狱里“捞”出来了。“是你害我坐牢，你要补偿我。”“李华”以此为借口，再次威胁乔云云与他裸聊。这一次，章连峰又一次录制了乔云云的裸聊视频。几天后，“李华”又一次威胁乔云云进行裸聊。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华”威胁乔云云裸聊了6次。在第六次裸聊后，乔云云的情绪更加崩溃。她对章连峰表示：“我想要自杀。”此时，章连峰意识到，不能再逼乔云云裸聊了，否则可能真的会闹出人命。他告诉乔云云：“李华这一次确实被抓了。”此后，章连峰停止利用“李华”账号威胁乔云云裸聊。

而此时的乔云云，还被蒙在鼓里，她以为“李华”真的被抓了，殊不知，她的生活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强奸未遂，他将她的裸聊视频散布出去

2023年1月，乔云云从武汉返回老家宜都，章连峰刚好也在宜都。章连峰知道乔云云回到宜都，就约她出来见面。此前，二人只在微信上联络，并未见过面。

二人相约见面后，章连峰与乔云云一同逛街，还买了一束鲜花，再次向她表白。這一次，章连峰又被乔云云拒绝了。章连峰感到很不甘心，他觉得，即使二人无法交往，那么能发生一次性关系也可以。

1月10日晚上，章连峰在宜都市某酒店内开好房间，邀请乔云云来到酒店。乔云云不想和章连峰有过多的牵扯，就拒绝了他的邀约。章连峰很不甘心，为了诱骗乔云云来到酒店，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告诉乔云云：“录制你裸聊视频的人找到了，你明天上午到酒店来，我公安局的同学也会过来，我们一起让李华在酒店把视频删掉。”乔云云相信了章连峰的话，决定前往酒店。

次日上午，章连峰提前到酒店，把酒店的一个枕头套撕成条状，然后系起来，弄成绳索。他盘算着，用绳索将乔云云绑起来，逼她就范。当天上午，乔云云独自到酒店，出于防备心理，她站在酒店门口，迟迟不肯走进去。见此状，章连峰对她说：“酒店的房间里有摄像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听到章连峰的话，乔云云迈进了酒店房间。

办案检察官介绍案情，进行员额检察官联席会议讨论。（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办案检察官分析案情。（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乔云云刚进入房间，章连峰立刻将房门关了起来。他用右手从背后将乔云云反抱住，用左手捂住了乔云云的口鼻，防止她呼喊。以这样的姿势，章连峰用力将乔云云往床上推，并试图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将乔云云的双手捆绑在背后。拉扯过程中，乔云云用力挣脱，拉扯中看到酒店门口处放置了一个消防手电筒。她奋力抓住消防手电筒，用力向后一砸，砸中了章连峰的头。章连峰忍不住痛，放开了乔云云。

“你差点捂死我！”乔云云向章连峰喊道，说罢，她就逃出了酒店房间，跑向酒店的消防通道。这时，乔云云已经意识到，章连峰和李华是同一个人！

在章连峰试图控制乔云云的过程中，一名酒店保洁阿姨正在同一楼层内打扫卫生。她听到了房间内的挣扎声，循声赶来，并发现了藏在消防通道内的乔云云。此时，章连峰也意识到，他的行为即将暴露。正当他准备逃跑时，他发现，乔云云的手机遗落在了酒店房间内。于是，他捡起手机，快步离开了房间。

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乔云云拨打了报警电话，然而，乔云云只在酒店大堂里等了一会儿，就率先离开了，并没有等待民警的到来。

章连峰拿到乔云云的手机后，发现她的手机处于解锁状态，于是把她的裸聊视频发送给了乔云云当时的男友林小辉，并配文：“你说我这样好看吗？”他还同时把裸聊视频发送到乔云云的闺蜜群中。

林小辉收到视频后，立刻拨打了乔云云的电话，想要询问情况，但频频被挂断。而乔云云的闺蜜都表示非常震惊，她们在群里询问她：“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手机被偷了吗？”

等到乔云云心情平复一些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她回到酒店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手机。她猜，手机应该是被章连峰拿走了。

乔云云知道章连峰生活在哪个村庄，她独自前往了那个村庄，找到了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在村委会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乔云云来到了章连峰的家中。当天，章连峰的父亲独自在家，乔云云将章连峰为他点外卖、买花等花费的1万余元退还给了章连峰的父亲，并要求章连峰将手机还给她。

在村委会工作人员的协调下，二人约定，章连峰将他存储的裸聊视频全部删除，并将乔云云的手机放在附近的一个花坛中，乔云云前往花坛取得手机。然而，手机虽然拿回来了，但裸聊视频对乔云云的影响却无法终止。乔云云的男朋友向她提出了分手，乔云云的闺蜜也对她另眼相待了。

乔云云回想起在过去几个月内，章连峰借着“李华”的名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被章连峰蒙骗的种种事情，情绪更加低落。由于心理压力过大，乔云云的精神状态也变得不好，患上了抑郁症。

2023年6月，就在乔云云以为自己的裸聊视频已经被删除，可以过上平稳日子的时候，章连峰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彼时，章连峰在外打牌，输了不少钱。他就想起自己并没有将乔云云的裸聊视频彻底删除，于是再次选择用裸聊视频向乔云云索要钱财。

章连峰的微信、短视频平台等账号全部被乔云云拉黑。于是，章连峰选择用短信和支付宝小额转账留言的方式骚扰乔云云。他表示：“你给我转1万元，否则我就把视频发给你的家人，让你没法做人。”乔云云没有理会章连峰。后来，章连峰将金额降低为5000元，继续勒索乔云云。乔云云依旧没有理会他。

此时，章连峰恼羞成怒，他在短视频平台上找到了乔云云大伯、三伯的账号，将乔云云的裸聊视频发给了二人。至此，乔云云的家人才了解乔云云的遭遇。

宜昌市首例隔空猥亵成年女性案

2023年6月7日，在家人的建议下，乔云云选择报案。乔云云告诉民警，6月1日至4日，章连峰多次以向他人发送她的裸聊视频为由，向她索要财物。经电话传唤，章连峰主动到派出所接受调查，承认其敲诈勒索的相关事实。公安机关先期将此案作为行政案件处理，对章连峰采取行政拘留15日的处罚。

然而办理此案过程中，公安机关发现章连峰还涉嫌在2022年10月至11月，化名“李华”胁迫乔云云通过QQ视频与其裸聊，后又于2023年1月11日在宜都市某酒店试图强奸乔云云未果的事实。2023年7月18日，宜都市公安局立案侦查，9月11日将此案移送至宜都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经审查，宜都市检察院认为，犯罪嫌疑人章连峰以满足性刺激为目的，以诱骗、胁迫的方法要求被害人视频裸聊、抚摩身体敏感部位，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37条，应当以强制猥亵罪追究其刑事责任。犯罪嫌疑人章连峰以暴力手段强奸妇女，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36条，应当以强奸罪追究其刑事责任。章连峰在实施侵害时，酒店保洁人员在门口已经听到了乔云云的呼救，酒店客服部的人员也迅速赶来现场。因此，章连峰停止侵害的行为是基于意志之外的因素导致，即使危害后果没有发生，也是意志之外的因素大于其主动终止的因素。結合案发现场的实际情况进行合理推断，章连峰的强奸行为应当属于犯罪未遂。犯罪嫌疑人章连峰诈勒索他人财物，数额较大，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74条，应当以敲诈勒索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经宜都市检察院提起公诉，2024年1月15日，宜都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章连峰犯强制猥亵、侮辱罪，强奸罪，敲诈勒索罪被判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2000元。章连峰不服判决，提起上诉。2024年4月1日，宜昌市中级法院作出二审判决，维持原判。

办案检察官卢隐升告诉《方圆》记者：“相关指导性案例及司法解释规定对‘隔空猥亵未成年人的行为进行了明确界定，但对于犯罪对象为成年女性尚无明确规定。基于此，我们多次开联席会议，对‘犯罪对象是否能够延伸、妇女权益保护的界限是否应当放宽等方面讨论，后逐步消除分歧，形成较为一致的认定意见，最终被法院采纳。”

据了解，此案是湖北省第一例隔空猥亵成年女性定罪的案件，也是宜昌市隔空猥亵成年妇女第一案，有效填补了对于此类侵犯妇女人身权益犯罪打击的法律空白。

办案期间，宜都市检察院检察官通过走访调查，了解到乔云云家庭环境较为贫困，且因为长期受到骚扰，患有重度抑郁与中度焦虑症，遂主动为其提供帮助，联系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一名女性律师为其在撰写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收集证据、出庭应诉及答辩等方面提供支持，还协调妇联组织指派专业心理咨询人员为其开展心理疏导，安排专人跟踪回访帮助乔云云回归正常生活。起诉后，法院一审判决章连峰赔偿乔云云医疗费、误工费等各项损失1.5万余元。因章连峰无履行能力，卢隐升向该院第三检察部移送司法救助线索，持续跟进办理进展。

“建议大家在网络交友过程中，提高辨别危险的能力。如果想要将网络交友的关系发展到现实生活，更要擦亮双眼，多加防备。另外，遇到非法侵害行为，我们要勇于及时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并求助于司法机关。”卢隐升建议道。（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