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的元宵节

青玉案·元夕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公元750 年，盛唐诗人高适经历了一个人的孤单——除夕夜，而公元1182 年，南宋词人辛弃疾却经历了一群人的孤单——元宵节。元宵节是新年的第一个满月，意义更不一般。李清照眼中的元宵节是“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唐伯虎眼中的元宵节是“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绕月下月如银”；欧阳修眼中的元宵节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所以自古及今，吟咏元宵节的诗词不胜枚举。

但我认为，所有赞美元宵节的诗词都美不过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诗词里的东风通常指的是春风，很精妙的比喻：一夜之间，春风拂过，千树万树都开了银花；“更吹落，星如雨”，漫天的烟花就像流星雨一样。两个比喻句都说明了一个字：美！

“宝马雕车香满路”，宝马拉着彩车，奇香四溢，上面坐着的都是来观灯的富贵人家。“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音乐萦绕，月光曼妙，鱼龙彩灯飞舞，愉快的宴会开了整整一个晚上。诚然，元宵节历来都是一个热闹的节日。此时此刻，大家都沉浸在美景狂欢中，辛弃疾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找人。

“蛾儿雪柳黄金缕”，蛾儿、雪柳、黄金缕，都是古代女子佩戴的各种装饰品，三大件儿戴全了，说明是盛装出席。“笑语盈盈暗香去”，这些盛装的游女们，行走过程中不停地说笑，在她们走后，只有香味还在暗中飘散。但直到现在，所有的美景都是铺垫，所有的美人都是反衬，接下来才是全词的重点和目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找你找得好苦哇，终于在一角殘灯旁，看见了！注意，那个时候“他”泛指第三人称，也包括“她”。“灯火阑珊处”五个字很妙，阑珊是零落稀疏的样子。表面看，“那人”可能是作者的意中人，但实际很可能不是人，而是辛弃疾的信念和激情。辛弃疾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北伐金军、恢复中原，但遗憾的是，他的梦想一直没有实现。公元1180年，辛弃疾知隆兴府，治所就在今天的江西南昌。作为封疆大吏，他想的依然是收复失地，但却遭到很多主和派的反对。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公元1182 年的元宵节，看到眼前热闹狂欢的场景，辛弃疾想到了纸醉金迷的南宋官员，想到了孤单郁闷的自己。他不想沉湎于歌舞享乐，他想力挽狂澜于既倒，但现实却是无路请缨。于是他才怀着哀伤、激愤、孤高和希望等诸多情感，写下了这首余味无穷的元夕词。

知识卡片：读书三境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第一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种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