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小白鞋
2024-06-11王秋珍
王秋珍
我9岁那年,学校要排练一个节目,元旦去县城参加比赛。这是学校的大事,也是学生的大事。我被老师选中,每天在操场上学习跳舞。几天后,老师又让我当小老师,把还不会的同学教会。我心里像开了喇叭花,恨不得拿起大喇叭告诉全村人:“我是领舞,我们还要去城里比赛。”
可是,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的时候,她只问了一句:“穿什么有规定吗?”
“衣服由老师统一借,只要一双小白鞋就好了。”我的声音清脆得像长了翅膀。
母亲没说话,她默默地干着活,一旁的弟弟翻着一本没有封皮的小人书。突然,小人书掉落在地,弟弟紧闭双眼倒在地上—弟弟的癫痫发作了。母亲赶紧拿起筷子去撬弟弟咬得紧紧的嘴巴。这样的场景一个月会出现几次。只要弟弟一犯病,母亲就翻箱子找钱,更多的时候,是向村里人借。母亲向邻居借了钱,把弟弟放进手推车,就往县城赶。
第二天早上,母亲和弟弟才回来。弟弟手里拿着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包子。我看了一眼,情緒突然失控,大声说:“你偏心!”
母亲愣住了。她扬起手,又垂下。一颗滚圆的珠子从她眼角滑落。半晌,母亲说:“我没用,小白鞋你自己想法子吧。”
那天,走在放学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看脚上的鞋子。母亲做的鞋子很上脚,可没有一双是白色的。走过一户人家门口,我看到了一小堆石灰。石灰能把墙壁抹白,肯定也能把鞋子抹白。我抹啊抹,鞋子真的变白了。
我蹦跳着回家,鞋子上的石灰在路上掉落了不少。到家时,鞋帮又露出了青色的条纹。母亲得知原委,赶紧拉着我洗手。她一边搓我的手一边絮叨:“石灰有腐蚀性,会把你的手毁掉的。”
当晚,母亲就准备做鞋子。好多个夜晚,当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母亲还在灯下忙活。灯光黄黄的,母亲的脸也黄黄的。母亲白天在外忙,晚上在家忙。纳鞋底,纳鞋帮,全是磨时间的活。母亲的眼睛染上了红丝,带着浑浊的黄。
母亲终于做成三双青色的布鞋,去了村庄的会场。母亲回来时,带回一双小白鞋。鞋底有凹凸的花纹,还有泥巴,鞋帮结结实实。我迫不及待地穿上。小白鞋有些大,一走就掉鞋跟。母亲把做布鞋时剪下的布条塞进鞋子前端,我看见她的手布满了冻疮和针眼。
原来,这双小白鞋是母亲用三双布鞋换来的。母亲只会做青色布鞋,于是她想到了换的办法,哪怕以新换旧,哪怕三双换一双。
那年元旦,我们的舞蹈节目没得奖。但母亲的小白鞋像一枚奖章,沉甸甸地挂在我的心上。
(选自《意林·少年版》2022年第8期,略有改动)
和前一篇文章一样,本文以物为题,实则写人,写亲情。小白鞋的获得经历了许多波折,其间“我”甚至误以为母亲偏爱弟弟;文章后半部分对母亲手部的细节描写更告诉我们这双小白鞋来之不易。结尾点题,小白鞋为什么会沉甸甸的?大概是因为饱含了母爱吧!
本栏目插图:赵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