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春水向东流

文雪梅

陕西省陇县古称陇州，位于关中平原西部，关山草原驰名中外。在很多的人眼里，陇州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缺水。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青山和绿水是陇州永恒的主题，它们就像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难分难舍。

其实，陇州是水做的女子，温柔细腻，优雅恬静。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水是陇州历史的见证者，是家乡的代名词。说起陇州水，其水源地段家峡水库功不可没。也许它的名字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语修饰，水库就是水库，实实在在，不改头换面，原汁原味，硬邦邦，却响当当，关键是它的实力不可小觑。

段家峡水库位于陇州西部的曹家镇段家峡村，总库容1832.4万立方米，是一座以防洪为主，结合发电、灌溉、供水、旅游等综合利用的中型水利工程。它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宽厚仁爱，慈祥善良，涓涓流水奏出了最美的和弦，滋润和养育着陇州这块神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生命。有了它，这块旱涝无常的神奇土地才有了民间所说的“富有陇州，十年九收”的佳话；有了它，才拦截了周围的咸宜河、蒲峪河、北河的洪水，为人们送来了汩汩清流；有了它，一座座水电站机房中才有了不停转动的机器，既不匆忙，也不懈怠，像一颗星球永恒地自转着，任历史和岁月从它身边流过，把光明和希望带给人间。邂逅段家峡水库是我的幸运，不管它以怎么样的姿势流淌，都在家乡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家乡每个人的心底。

最初知晓段家峡水库，是外公告诉我的。他常常给我们后辈儿孙讲述自己年轻时的那些“高光时刻”，我听得最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公参与修建段家峡水库的事儿，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引以为豪的大事。

彼时，陇州大地屡遭水患，农村基本没有水利设施，水源极其缺乏，农业生产和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制约。1970年，当地县委做出一项英明的决定：修建段家峡水库。当时40岁出头的外公担任天成镇上寨子村民兵队大队长。接到修水库的通知后，作为党员的他激动得整夜无眠。“修水库，治水患，人人有责！”外公说到做到，他连夜组织召开民兵大会，动员大伙儿投身修水库的“战役”中。

“我报名！”“我参加！”“我也去！”全村50多名民兵主动请缨，争先恐后加入其中。外公说，从那年10月修水库开始，到1972年10月底竣工，据不完全统计，每天工地上有1万多人在战斗，最高峰时达到近2万人。那是一段可歌可泣的难忘岁月，民兵们不计报酬，自带干粮，扛锄头，挑畚箕，浩浩荡荡奔赴“战场”，争先恐后抢着干活。民工们轮番上阵，你累了，他上，他累了，再有人顶替，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人们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只争朝夕，齐心协力，开山凿洞、挥锨扬镐、搬运土石，人人都以参加修水库为荣，大街小巷谈论的话题也是修水库。每个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一江春水向东流，咬定目标，大战段家峡，誓把荒滩变平湖，苦干实干，久久为功，像极了战国时期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

外公说，有一位当时被推荐到工农兵大学的小伙子，放弃了读大学的好机会，和他们一起修水库。“那小子不错，腿勤，脚勤，踏实可靠！”后来，这个小伙子成了我的小姨夫。

人心齐，泰山移。勤劳善良的陇州人，就是凭着这种锲而不舍的韧性，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硬生生地在这块高山之巅开拓出一处让世人刮目相看的平湖来，在陇州水利建设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辉煌一笔，成为造福陇州人民的一座不朽丰碑。水库里，不仅流动着滋养陇州的生命之源，也流淌着源源不竭的艰苦奋斗、甘于奉献的陇州精神。一直以来，段家峡水库在陇州人的生命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懵懂的我，听了外公的讲述后，对段家峡水库更是增加了一丝敬畏和向往。

都说世间所有的遇见，皆为缘分。这话一点不假，我自己与段家峡水库的相遇也是如此，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是曹家湾镇的一个小站。闲暇之余，我常常会相约三五好友去段家峡水库游玩。走到观景台，远远望去，“段家峡水库”5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凭栏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视野中一湖清水扑啦啦入了怀，氤氲着薄薄的雾霭，烟波浩渺，碧水千顷，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其间。两岸群山巍峨，鲜花怒放，绿树成荫，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水面上，几只游船泛舟而上，游人们边欣赏岸边的景致，边谈天说笑，其乐融融。

后来，几番辗转后，我成了一名水利工作者，检查水库安全之余，最喜欢徜徉在下雨的水库美景中。雨点落在库面，像滴进晶莹的玉盘，溅起珍珠般的水泡，卷起阵阵轻烟似的热气。一阵轻风吹来，水库周围的树木枝条随风摇摆，翩翩起舞。置身于其中，就像走进一个清远而温婉的梦中，走进了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城，让人联想到了泼墨的山水画。一墨烟雨，一纸江南。烟雨迷蒙中，西出阳关，便是故人。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来来往往的游人陶醉在这方美景中，乐此不疲。看，有人按下相机快门，采撷这方最美的画面；有人独坐水库边，与水对语，怡然自得。而对于情窦初开的红尘男女，深深凝视水库，心中更是多了份多愁善感。曾記得，多愁善感的小云说：“明明是湖，为啥叫水库？能否起一个有诗意的名字呢？”管它呢，“人间天堂”近在咫尺，至于名字叫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面对这一汪水，我的心中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生活的纠结和不悦顿时消失殆尽，耳际不由传来《诗经》中的名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伫立在水库边，轻轻地闭上眼睛，然后用力地吸一口气，有淡淡的清新，还有浓浓的泥土味。此刻，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地遐想，让自己的灵魂完全融入这一面清水中，心，也变得淡泊而宁静。

在我看来，段家峡水库最震撼的场面还是泄洪的时候。几十米高的闸道里，水库里的水犹如蛟龙出世，冲出高山峡谷，一路咆哮着、怒吼着，汹涌澎湃，又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水里有乾坤。如果说钟灵毓秀、鬼斧神工是水库外延的话，那么，物产丰富的水中世界才是它的内涵。水库里有大量的鲫鱼、鲤鱼、鲢鱼等鱼儿才是人间奇迹，是段家峡水库的性灵之美。试想下，广阔无垠的水中，成群的鱼儿在水中欢乐嬉戏、游玩，让人遐想万千。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段家峡的山到底有多高，水库里的水到底有多深，我没有探问个究竟，但是，这里实实在在有了“巨龙”。所以，段家峡水库的骨子里就有了无穷的灵气和魅力。没错，这条“巨龙”就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父老乡亲。

这些年，居住在段家峡村的父老乡亲们受到水库的恩泽，继承了亘古贯通、一脉相承的陇州人敢于吃苦耐劳的精神，将日子过得水灵灵般旺盛。在一面高高飘扬的鲜红旗帜引导下，掷地有声的镰刀和铁锤为人们指明了方向，带来了福音。乡亲们乘着乡村振兴的春风，在水库周围新建起休闲山庄，游水库，吃鱼宴，品“陇州五宝”，做活了生态旅游的大文章。陇州人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展起种植核桃、花椒产业，祖祖辈辈在山里刨食的老百姓终于在家门口找到了工作。通往山外的道路修好了，山路上时常有汽车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我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忙不迭地奔赴在幸福路上。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陇州崭新的画卷正徐徐展开。如今，段家峡水库不只是一座水库，还成了人们休闲避暑的网红打卡地，成了陇州乡村振兴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