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凝眸
2024-06-04乔洪涛
一座山,横亘在偌大的西北戈壁,用宽厚坚实的臂膀,为一座银光闪闪的平原之城阻隔风沙,成为族群繁衍生息的地理依赖,成为远古文明传承的活化石,甚至是西北精神的某种象征——这就是贺兰山。
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峭拔嶙峋又沉默厚重的山,它带给我巨大的震撼,让我看到了与东部山脉、南部山脉不一样的山貌。
这是一座坚硬之山。南北绵延二百多公里的长度,东西四十多公里的厚度,最高处海拔近三千米的高度,在这茫茫戈壁,怎么不成为一处坚硬的风景?从云端俯瞰,横亘的山脉,像雄狮、像卧龙,裸露的岩石,深沉的颜色,看不到植被,看不到生命的痕迹,有粗粝不毛之感。直到走近了,仰首瞻看,才发现山石之间,峭拔的巨石罅隙,有更为倔强的植物,在岩峰中成为更为坚硬的风景。荆棘、沙柳、低矮的蕨类……在干燥的沙砾中,它们是如何扎根的?它们是如何在烈日下生长的?它们是如何不被风沙吹折而顽强存活的?
车在一条山路上蜿蜒而上,除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攀登的道路。忽然,几只褐色的山羊,从陡峭的山岩上腾掷而下,“之”字形的路线,闪电般的速度,像鹰隼,像精灵,蹄子踩踏过处,溅起迸泄的沙砾,啊,是岩羊!我还以为这是一座沉寂之山,死亡之山,但一队岩羊瞬间改变了我的看法,这矫健的山中尤物,如履平地的奔跑姿势,让自以为擅长奔跑的人类相形见绌。我们停下车,它们在车边停下,抬头看我们,眼神坚毅淡定,毫无惧色。与一只岩羊对视,它圆圆的眼球中,我可以看到孱弱的我,以及我背后巍峨的贺兰山脉。这是贺兰山这首诗歌中灵动的符号,是粗粝山石哺育的山之子。它们多么神秘,多么神奇。
抵达山门,我们下车,顺着一条蜿蜒的山谷,深入腹地,去探寻贺兰山岩画。贺兰山脉是一个山群,每一座山之间,相连而又彼此独立。沿着一条有柳树绿迹的小路,向里面走去。一条小沟渠里清澈的山泉奔腾而下。两侧峭壁罗列,奇形怪状的山石,悬在头顶,摇摇欲坠;黑褐色的巨石,仿佛排兵布阵的怒目金剛。抬头所见的天空,越来越逼仄,越来越促狭,我这是自投罗网,成为山石困兽了。幸亏脚下有一脉水,捎带着两岸的绿树青草,向远处,更深处蜿蜒而去,让我心悸稍安。山势险峻,又温柔可亲……贺兰山,贺兰山,这草原上奔驰的骏马,这平川耸立的雕塑,既沉稳坚硬,又灵动高拔,凝结成一种高古的西北精神。
(本文入选2023年浙江省台州市中考语文试卷,文章有删减)
乔洪涛,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小说集《赛火车》《一家之主》,著有长篇小说《蝴蝶谷》,长篇非虚构散文《大地笔记》《湖边书》等。
《意林》:写景散文或者游记是中学生写作的难点,如何写好这类文章,您有什么诀窍?
乔洪涛:写景散文也好,游记散文也好,易写难工。最忌讳写成景点说明书,或者移步换景流水账。风景只是表象,好文章要在风景中见精神、见思考,当然还要蕴含浓烈而克制的情感,超越风景的情怀,说到底它应是多角度的、多维度的、大视野的,这自然考验一个人的阅历、知识和思维,所以写景、游记散文,对于中学生来说,是容易下手的“起点”,也是不容易写好的“难点”。当然了,所有文章,都是语言艺术的呈现,锤炼语言,精妙使用语言的能力是前提。中学生要想写好这类文章,必然要做好磨砺语言、积累知识的功课。
《意林》:文章中您提到贺兰山是西北精神的某种象征,什么是您心目中的“西北精神”呢?
乔洪涛:西北大地苍凉壮阔,贺兰山与黄河一起护育银光闪闪的“银川”之城,它们大气、硬朗、开阔、厚重,宽广而又沉静,质朴而又聪慧,它们是西北汉子的精神隐喻、物化象征,我出生在黄河河湾,长在东部平原,对西北更纯粹的黄土、黄河、褐色山石有强烈的原生情感,就像茅盾先生在《白杨礼赞》里所称赞的那样,贺兰山、白杨、黄河、高原都是我所理解的崇敬的“西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