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有个刘素范”
2024-06-03王爽
王爽
母亲30岁时,就已经是老党员了。
平日里,母亲除了组织乡亲们春种秋收,按季节开展植树造林、卫生防疫、除“四害”什么的,还常常在村里或去乡里开会,早出晚归。
母亲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她没有机会上学,只在小舅舅上学时陪读旁听了两年——没有书本和文具,仅凭记忆认识了一些字,学会了简单的数学运算。
母亲从小就有胆有识。1950年,她15岁就入了党,之后担任村妇联主任、副村长、乡团委书记。她常常白天组织群众搞土改,晚上参加党团员干部会,半夜才回家。
母亲吃苦耐劳,工作成绩突出,多次受到各级组织的表彰和嘉奖。在我们当地,曾流传着一段顺口溜:“山西有个刘胡兰,吉林有个刘素范;组织群众搞生产,打粮千担送前线。”
1953年春,母亲被评为“吉林省农业丰产劳动模范”。
母亲在乡里工作几年后,因患病一直未能治愈,便辞去工作,回了农村老家。
母亲回到屯子后,一直是乡亲们的主心骨。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找她给想办法、拿主意;生产队处理一些事情,也来征求她的意见。
1970年初夏,一支部队拉练路过我们屯。当时天色已晚,官兵打算在屯子里住宿。
把几百名官兵安排在一个仅有200多人口的屯子里,民兵连长有些束手无策,便找母亲拿主意。
母亲当即说:“不能让咱子弟兵没有休息的地方!炕铺不够没关系,咱马上动员各家各户搭板铺。部队那么多人呢,又不缺人手。”
母亲和民兵连长分工,一个动员前街,一个动员后街,各家纷纷用桌椅板凳在室内搭床铺,很快就解决了部队的住宿问题。
母亲心灵手巧,手脚麻利,做针线活在屯子里数一数二。我家的一台缝纫机,是母亲当干部前在裁缝铺当学徒时用的。
农闲时节,母亲总是最忙的,张家求做一件褂子,李家求做一条裤子,她的缝纫机旁总是放着一堆成品、半成品衣物。母亲给屯邻做的衣服不计其数,不但无偿帮忙,而且常常搭些兜布、扣子、棉线什么的。她说,只要大家爱穿,她就高兴。
母亲共生育了我们兄弟姐妹5人。1989年秋,54岁的母亲被确诊为乳腺癌。其实,母亲患病已有好几年了,只是我们这些粗心的儿女并不清楚。母亲是个刚强的人,若非病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的。直到母亲手术前,大夫喊我过去签字,我才知晓她患的是乳腺髓样癌。
母亲一点也不慌乱,与同室病友有说有笑,还告诉守在一边的二姐和我不要害怕。
手术前一天下午,母亲把我领到人民广场中间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地把后事向我一一交代,叮嘱我好好工作,照顾好两个弟弟。
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小时的煎熬后,护士出来喊:“刘素范的家属过来!”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过护士手里举着的输液瓶,随着手术车进入护理观察室。
我们轻轻将母亲抬到病床上。透满鲜血的纱布,从母亲的腋窝一直斜挎到另一侧的肋下……
1990年9月,我到长春市某区人武部工作。每年到了征兵的时候,母亲都提前捎信让我回家,对我进行一番教育。母亲说:“端着国家的饭碗,再有贪心那就是傻了。睡凉炕,花脏钱,早晚都是病。”
前几年,有人提醒母亲:“现在有新政策了,凡是没有工资收入的劳模,政府都给发补助。”
母亲和我聊天时说:“过去的档案材料,不知道组织上给保留没有?那时候的奖状很多,但都糊墙了,只剩下一枚奖章。”
我说:“奖章怕不行,放在谁手里,不就成谁的了吗?”
母亲说:“当时怕发错了,都给刻上了名字。”
我接过母亲找出来的奖章,看到背面确实刻有她的名字,便说:“我找人问问吧。”
母亲说:“不行就算了,别给政府找麻烦。”
后来,我一个转业到市总工会工作的战友得知母亲的情况,认真给查证了一下,结果在一本《吉林省建国初期大事记》的册子里,找到了参加那次表彰大会的劳模名单,母亲名列其中。战友告诉我,到当地政府再开个证明材料就可以了。
我连忙赶回老家,按要求到村委会和乡政府开了相关证明。后经长春市总工会确认,給母亲落实了相关待遇,每个月发千余元的生活补助费,平时看病住院也有专项补助。
母亲很高兴,多次对我们说,党的政策真好。
虽然儿女都在县城或省城工作、生活,但父母不习惯城市的喧嚣,前几年又在屯子里翻盖了房子。母亲身体尚可、精神矍铄,随时可以乘坐郊线汽车,到县城或省城的儿女家串门。她要求我们,没事不要跑回屯子里看她,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每隔两周给她打一次电话,说说各自的情况,就行了。
在屯子里生活多年,母亲积极参加基层党组织生活,为乡亲们致富奔小康出谋划策,为贫困户捐钱捐物……虽然年事已高,但她依旧热心。
2023年9月,88岁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作者单位:吉林省长春市群众艺术馆创编部)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