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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合与重构:裴铏《蒋武传》释论

2024-06-01李博昊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1期
关键词:整合重构

[摘  要] 裴铏《蒋武传》整合了流传于巴蜀荆楚等地区的“巴蛇吞象”“玃猿盗妇”“黄兽食虎”等故事,在重构的过程中又融入了猩猩、红象牙等诸多岭南风物,呈现出跨地域杂糅的情态。裴铏有此类创作,或与其长期随仕曾节度西川、荆南、淮南等地区的高骈相关。裴铏的创作虽为投高骈所好,但亦折射出其时各区域文化交融的历史情态。

[关键词] 《蒋武传》  巴蛇吞象  玃猿盗妇  黄兽食虎  整合  重构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1-0003-06

唐人裴铏著有传奇《蒋武传》,该篇以岭南为背景,讲述了循州河源人蒋武勇猛有力,长于射猎,每搭弓射箭,即可中熊罴虎豹之心。因箭术高超,蒋武遇到了奇异之事:某日,一白象负猩猩至蒋武家,猩猩告诉蒋武,其因能言故受白象委托特来求助。猩猩言山南二百余里的大岩穴中有长数百尺的巴蛇,凡大象经过,皆遭巴蛇吞噬,象群对此束手无策,希望善射的蒋武能以毒箭射杀巴蛇,若得偿所愿,必报大恩。蒋武有感于大象的遭遇,遂携带毒箭与猩猩及大象一同前往蛇穴,并成功射杀巴蛇。蒋武窥见蛇穴之侧,“象骨与牙,其积如山”。象群为感恩蒋武,于是“有十象,以长鼻各卷其红牙一枝,跪献于武。武受之,猩猩亦辞而去。遂以前象负其牙而归,武乃大有资产”[1]。

一、 关于“巴蛇吞象” 及“骨牙如山”

《蒋武传》言岭南有巴蛇吞食诸多大象,其中巴蛇或为蟒蛇。元稹《巴蛇》三首并序言“巴之蛇百类,其大,蟒”。白居易《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言“云烟蟒蛇气,刀剑鳄鱼鳞”。《初学记》言“尔雅曰: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说文曰:象长鼻牙,南越之大兽”[2],岭南虽多象,然文献记载岭南地区蟒蛇所吞食的多为人和鹿:

晋人干宝《搜神记》:元嘉中,广州有三人共入山中伐木,忽见石窠中有三卵,大如升,便取煮之。汤始热,便闻林中如风雨声。须臾,有一蛇大十围,长四五丈,迳来,于汤中衔卵而去。三人无几皆死。[3]

南朝裴渊《广州记》:晋兴郡蚺蛇岭,去路侧五六里,忽有一物,大百围,长数十丈。行者过视则往而不返。积年如此,失人甚多。董奉从交州出,由此峤见之,大惊,云:“此蛇也。”住行旅,施符救。经宿往看,蛇已死矣。左右白骨积聚或丘。[4]

唐代刘恂《岭表录异》:蚺蛇,大者五六丈,围四五尺;以次者亦不下三四丈,围亦称是……俚人云:“春夏多于山林中,等鹿过则衔之,自尾而吞……及其鹿消,壮俊悦怿,勇健于未食鹿者。”或云:“一年则食一鹿。”[5]

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虫鱼》:蚺蛇,大者如柱,长称之……蛇常出逐鹿食。[6]

宋代周去非《岭外代答》:蚺蛇,能食獐鹿。人见獐鹿惊逸,必知其为蛇。[7]

明人张燮《东西洋考·蚺蛇》:《水经注》曰交趾山多蚺蛇,长十丈,围七八尺。常树上伺鹿,鹿过,低头绕之。有顷鹿死,先濡令湿,便吞,头角骨皆钻皮出。[8]

蟒蛇又称蚺蛇、髯蛇,《居易录》言蚺蛇“长九十丈者吞蚁,六十丈者吞象,三十丈者吞虎豹”,蚁即赤蚁,《居易录》又言“赤蚁若象,浑身带火,力负万钧,杂食虎豹虺蛇,遗卵如斗”[9]。岭南地区多有蟒蛇吞鹿而少见吞食象等大兽①,或是此处蟒蛇身型相对较小的缘故。《蒋武传》则用生动的笔触讲述了岭南地区的巴蛇吞象,此或受到流传于巴蜀荆楚一带巴蛇吞象故事的影响。

关于巴蛇吞象之本义,学界有多种解读:一说巴蛇为传说中的食象蛇,乃巴人的氏族图腾。该氏族或原为鲧禹等龙蛇图腾集团的分支,后单独发展成为部落。巴人开始独立发展乃是在今丹水流域、商洛一带,此后大约与楚人南迁相关,巴人迁至大巴山一带,再后又迁至今四川东部和湖北西部一带[10]。一说象为舜弟,象是氏族图腾,象氏族被以蛇为图腾的三苗氏所灭,此即楚辞所言“一蛇吞象”传说的缘起,三苗氏为东夷部族的羿所翦灭,即《淮南子》所言羿“断修蛇于洞庭”[11]。《说文》言“巴,虫也,或曰食象蛇。象形”,“修蛇”即大蛇。一说巴蛇即巴地之蛇,巴蜀地区自古即有蟒蛇生存,其身长巨大,具备吞食生活于同地区幼象的能力[12]。

纵然关于巴蛇吞象有不同解读,但各家之说皆未离巴蜀荆楚之地,其地亦多巨蛇与大象,《蜀王本纪》载“秦王献蜀王以美女五人,蜀王遣五丁迎女还梓潼。见一大蛇入山,一丁引其尾,不能出,五丁共引蛇,山崩,厌五丁”[4];《山海经》言“又东北三百里,曰岷山”“其兽多犀、象,多夔牛”[10]。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还曾出土数量庞大的象牙。或因此,巴蛇吞象中与氏族争斗有关的部分逐渐淡化,蛇与象遂渐指自然界中的真实存在。《太平广记》引五代王仁裕《玉堂闲话》,言有人游瞿塘峡,“见一物圆如大囷,?至平地”“细而看之,乃是一蛇也”,遂言“所谓巴蛇吞象,信而有之”[5]。 或受此影响,《蒋武传》中亦出现了“巴蛇吞象”的情节,不过裴铏所述场景,依然带有荆楚地区故事的影子。

《蒋武传》言蒋武射杀巴蛇,“乃窥穴侧,象骨与牙,其积如山”,此种骨牙成山的描写,与荆楚一带流传的故事相似。《山海经·海内南经》言“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13],左思《三都赋》言“屠巴蛇,出象骼”,李白诗曰“修蛇出洞庭,吞象临江岛”。《太平寰宇记》又载“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谷名曰巴陵”,罗愿《尔雅翼》言“今岳阳郡岳之侧,巍然而高,草木翳郁者,人指以为巴蛇积骨之处,城外尝有巴蛇庙,已而废。又有象骨山,以为象暴骨之所,其旁有湖曰象湖”[14]。以上诸说与《蒋武传》所言颇多类似,裴铏“骨牙成山”的摹写,或亦受到荆楚巴蜀地区巴蛇吞象故事的影响。

二、关于“象以牙谢”及“老虎食人”

《蒋武传》言蒋武射杀巴蛇后,有十象“以长鼻各卷其红牙一枝,跪献于武”“武乃大有资产”。“大象报恩”的故事唐时已多流传。唐张鷟《朝野佥载》载唐代上元年间,华容县有大象因足下有槎而求助于人,人為象剥槎,象载人入深山,“以鼻掊土,得象牙数十,以报之”[15]。唐戴孚《广异记》载阆州莫徭以樵采为事,曾为一老象取出足内竹丁,象返回山中取所藏大牙以谢之,莫徭以牙卖与胡商,后胡商云“牙中有二龙,相躩而立,可绝为简。本国重此者,以为货,当值数十万万,得之为大商贾矣”。又载有安南人长于射猎,唐开元时期,其入深山,应白象所请,成功射杀食象巨兽,大象载人“至一所”“中有象牙数万枚”,人以之告都护,“都护发使随之,得牙数万,岭表牙为之贱”[5]。唐牛肃《纪闻》载“张景伯之为和州,淮南多象,州有猎者,常逐兽山中”,忽有群象来围猎者,驮猎夫径入深山,引其藏于树上,猎者“纵毒箭射”食象青兽,象“来至树下,皆长跪”,又“将猎夫至一处”“出所藏之牙焉。凡三百余茎,以示猎夫”“猎夫乃取其牙,货得钱数万”[16]。

《朝野佥载》等所提及的阆州、华容县皆在巴蜀荆楚一带②,《舆地纪胜·风俗形胜》载阆州“在剑南巴峡群山硗确之中”[17],《初学记·地部》言“刘澄之《荆州记》曰‘华容县东南有云梦泽,一名巴邱湖,荆之薮也”[2]。这些故事内容相仿,可能是借鉴了佛教的故事[18]。《大唐西域记·佛牙伽蓝及传说》记有一沙门游诸印度,遇到了狂躁的象群,沙门攀树以避,象群倒树并载沙门至大林中。沙门见有象因为枯竹所刺而病卧,沙门遂“拔竹傅药,裂其裳,裹其足”。病象遂持金函授与沙门,“沙门开函,乃佛牙也”,“明日斋时,各持异果,以为中馔。食已,载僧出林数百里外,方乃下之,各跪拜而去”[19]。

《蒋武传》中“大象报恩”的故事框架与《朝野佥载》等笔记中的情节类似,但细节处又多有改动。在其他故事中,吞象者皆为怪兽,《蒋武传》则改怪兽为巴蛇,帮助大象的方式也由“拔刺”变为“射杀蛇”。此外,象群喜将象牙藏于固定之处,《初学记》引三国吴万震《南州异物志》言象之牙岁脱,象惜牙故掘地而藏,“人欲取,当作假牙潜往易之,觉则不藏故处”。又载南朝宋沈怀远《南越志》言“象牙长一丈余,脱其牙则深藏之”[2],或因此,其他故事中大象赠牙以表感谢时,皆是从其藏牙之处取牙。但《蒋武传》中大象感谢蒋武的象牙,乃是从巴蛇吞象后所余“象骨与牙,其积如山”中所取,且为“红牙”。《岭表录异》言“广之属郡潮、循州多野象,牙小而红,最堪作笏”[20],大象赠“红牙”的细节,颇具岭南风味。

蒋武射杀巴蛇后,又有另一猩猩跨虎持金钗钏数十而来。猩猩言此虎“一穴雌雄三子,遭一黄兽擒其耳,醢其脑”,因见蒋武可脱象之苦,故来求助。蒋武欲随虎而去,忽见此前跨象猩猩到来,其告于蒋武“昨五虎凡噬數百人,天降其兽,食其四矣。今山客受赂,欲射兽,是养虎噬人。观其钗钏,可知食妇人多少。跨虎猩猩,同恶相济”。蒋武遂“回矢殒虎,踣其猩猩”,并悬钗钏于门。村人多来认,“云为虎所食,武一无所取”[1]。

《蒋武传》记述跨虎猩猩“持金钗钏数十”,蒋武在虎穴中亦发现其他钗钏,足见老虎曾捕食很多女子,或是倾向于猎食女子。历史上虎食人事件多有发生,于巴蜀荆楚一带尤甚。《太平广记》载“秦昭襄王时,白虎为害,自秦蜀巴汉患之”,“长沙有民曾作槛捕虎”“梁衡山侯萧泰为雍州刺史,镇襄阳,时虎甚暴”“开元中,峡口多虎,往来舟船皆被伤害”“开元末,渝州多虎暴”[5]。岭南亦有虎食人,《后汉书》载“唐羌字伯游,辟公府,补临武长。县接交州,旧献龙眼、荔枝及生鲜,献之,驿马昼夜传送之,至有遭虎狼毒害,顿仆死亡不绝”[21],《广异记》载“唐天宝中,北客有岭南山行者,多夜惧虎”[5]。虎食人本不分男女,《蒋武传》描写虎食女子,可能和与虎“同恶相济”的猩猩有关。

三、关于“玃猿盗妇”及“黄兽食虎”

猩猩在古代亦指猿猴之类。郭璞言:“《山海经》曰:人面豕身,能言语。今交趾封溪县出猩猩,状如獾豚,声似小儿啼。”[22]杜佑《通典》又言“哀牢有猩猩和象”,并引《华阳国志》《礼记》《广志》以及淮南万毕术、后魏郦元、太原王纲等语[8],表明猩猩善言辞。猩猩在岭南可见,故《蒋武传》中与蒋武沟通者皆为猩猩,只是跨象的乃善猩猩,跨虎的则是恶猩猩。象是良善的代表,善猩猩所跨之白象乃象中之王,《广异记》载猎人于树下假寐,为白象惊起,白象“大倍他象,南人呼之为将军,祝之而拜”[5]。虎则因经常食人而成为恶的象征。猩猩助虎抓取女子而食的故事中,或有着“玃猿盗妇”的影子。

猿窃妇人的故事汉代已有,《易林·坤·剥》言“南山大玃,盗我媚妾。怯不敢逐,退而独宿”[23],《搜神记》载蜀中西南的高山上有猳国,一名“马化”,又名玃猿。其类似猴,善走逐人。若遇美妇人,即盗取而去,为家室。无子者,终身不得还。有子者抱送还其家,子“与人不异,皆以杨为姓”“故今蜀中西南多诸杨,率皆是豭国马化之子孙也”[24]。

“玃猿盗妇”的故事或与四川关系密切。巫鸿指出,四川出土的四块画像石的画面为同一题材:一只猿抢劫了妇女,之后被两名男子追杀至死。此展示了白猿传说的早期版本,亦是唐代《补江总白猿传》的主题。这些画像提供了白猿传说是汉代四川地区本土传奇故事的有力证据。在四川的墓葬画像上还出现了一幅“养由基射白猿”的故事图像,此故事在班固的《通幽赋》及干宝《搜神记》中都有记载,《吕氏春秋》载“荆延尝有神白猿,荆之善射者莫之能中。荆王请养由基射之。养由基矫弓操矢而往,未之射而括中之矣。发之,则猿应矢而下,则养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淮南子》言“楚王有白猿,王自射之,则搏矢而熙。使养由基射之,始调弓矫矢,未发而猿拥柱号矣”,所言乃楚之事,其流传到四川一带时,与当地的“除猿传说”相结合,并被雕刻在了墓葬建筑上。羿和养由基都是著名的神箭手,又是众所周知的降妖者,“养由基射白猿”的故事构图以后羿射日为基础。此后,这些故事又从四川流传到了其他地区,“劫妇”和“除猿”的主题也不断融合[25],《蒋武传》即有着“妇”和“猿”的影迹,且设计了“回矢殒虎,踣其猩猩”等情节。

岭南有猿,唐代《补江总白猿传》中欧阳纥妻被白猿掳走事件的发生地长乐,即在岭南一带。屈大均《广东新语·兽语》载“粤故多猿。予自二禺以至英德,自洸口以至连阳,自石夹以至东安,自六泷以至郴口,一路高峯绝巘,崖谷连绵,古木蔽天,百里阴黑失天日,群猿聚族其间,声声相应,恻恻凄凄。予辄落泪伤怀,不能自已”[26],《岭南风物记》载“白猿出罗定州,长六七寸,其身如雪,若黑者即墨矣”[27]。猩猩与白猿同属,且能言善辩,《晋太康地记》载交趾县“有猩猩兽,形若黄狗”“人面,头颜端正,善与人言,音声丽妙,如妇人好女,对语交言,闻之无不酸楚”[28]。样貌似猿且长于“对语交言”,或是裴铏创作《蒋武传》时以猩猩取代白猿的原因,是以故事中有猩猩言“象有难,知我能言,故负吾而相投耳”“猩猩跨虎,持金钗钏数十事而告”等情节。

跨虎猩猩找到蒋武乃因虎有性命之虞。“天降其兽,食其四矣”“遭一黄兽擒其耳,醢其脑”,大兽食虎的故事在巴蜀荆楚等地多有流传。《陇蜀余闻》载“角端,产瓦屋山。不伤人,惟食虎豹。山僧恒养之,以资卫护”[29]。《西陂类稿》又载楚有一孝廉自山中入城,因担心遇虎,遂请两猎户随行。三人路遇猛虎,猎户杀死了老虎。未几又一老虎携两只小虎前来,杀死了猎户。孝廉“惊悸几绝,俄见一物似狗而小,白毛红发,眼金色,走如飞,直前啮三虎,三虎不敢动,皆死。各食脑少许,先死者嗅而不食”[30]。

南方近海地区亦有飞兽捕虎的记载,《墨客挥犀》记“鼓山有老僧,云:数十年前,曾登灵源洞,见一禽自海上至,身大如牛,翼广二丈余,下村疃间,低飞掠食,俄攫二大羖羊,复望海而去。识者云:‘是虎鹰,能捉捕虎豹。”[31]《续博物志疏证》言“虎鹰能飞捕虎豹,身大如牛,翼广二丈”,《广志》言有雉鹰,有兔鹰,“一岁曰黄鹰,二岁曰鴘鹰,三岁曰青鹰。胡鹰获獐,虎鹰能飞捕虎豹,大如牛,翼广二丈”[32]。《蒋武传》中“天降”之兽,动作迅猛,能擒诸虎并醢其脑,类似《西陂类稿》中“走如飞,直前啮三虎”的“食脑”猛兽与《墨客挥犀》中可飞捕“俄攫”的虎鹰的结合体。不过《西陂类稿》中食虎猛兽亦欲食人,《蒋武传》之黄兽惟食虎,颇类似《陇蜀余闻》中“山僧恒养”的角端,有除虎护人的品行,此处亦折射出裴铏对各区域故事的整合。

四、结语

唐人裴铏能整合重构多地域故事,或与其长期随仕高骈有关。《全唐文》收裴铏所作《天威径新凿海派碑》,小传言其“咸通中为静海军节度使高骈掌书记,加侍御史内供奉”[33]。咸通七年(866年),朝廷于安南置静海军,属岭南道,以高骈为节度使,裴铏为其掌书记。《新唐书》记掌书记“掌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号令升绌之事,行军参谋,关豫军中机密”[34],裴铏当与高骈关系十分亲密。《北梦琐言》载“安南高骈奏开本州海路。初,交趾以北,距南海有水路,多覆巨舟。骈往视之,乃有横石隐隐然在水中。因奏请开凿,以通南海之利”“交、广之利,民至今赖之以济焉”[35]。《安南志略》载“交趾南□〔越〕故封,咸通中,渤海公高骈南征,开治粮道,其助真顺震师。巨石勒功径上,皇名‘天威”[36],裴铏创作《天威径新凿海派碑》,正为赞颂高骈的功德。

乾符五年(878年),高骈移镇荆南,裴铏“以御史大夫为成都节度副使”[37],裴铏长期跟随高骈左右,前文论及大象报恩情节时所提到的《广异记》中的安南以及《纪闻》中的和州,皆与高骈有关。安南自唐大中时起即动荡不断,唐朝南端现边疆危机。高骈临危受命,成功收复安南,受到朝廷肯定。此外,《旧唐书》载唐乾符六年(879年),制以高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江淮盐铁转运、江南行營招讨等使”[38],和州为高骈所管辖,“中和三年,高骈差梁缵知和州。缵以孙端窥伺和州已久,不如因而与之以责其效。骈强之,既行,果为端所败。及归,和州寻陷于端”[39]。高骈历任安南、西川、荆南、淮南等地高级行政长官,裴铏常随之。高骈好神仙之道,“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40],高骈亦“好为诗歌,雅有奇藻”[37],裴铏深知其经历与喜好,故其所作传奇融多地区故事,事多奇异,或有取悦高骈之意。

《先君子印雪轩随笔序》言“演义成于苏鹗,传奇创自裴铏。写南楚之新闻,纪大唐之奇事,行之寖广,作者遂多”“虽宋井得人,传闻或误;齐庭有鸟,隐语可思”[41],裴铏的传奇整合了多个地区的故事,事虽奇幻,但亦折射出各区域文化的交融,见证着丰富多彩的中华文化的发展历程。

注释

① 岭南有蛇吞象之说偶见文献,如清人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之《天问》“蛇吞象”引唐人《闻奇录》载“有书生游番禺山中,见气高丈余,如烟,乡人曰,此蛇吞象也”。文献出处见游国恩,《天问纂义》,中华书局,2008年,第161页。

② 《广异记》中的安南及《纪闻》中的和州,不属于巴蜀荆楚地区,但皆与裴铏关系密切的高骈有关,后文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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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夏  波)

作者简介:李博昊,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人文和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23年度共建项目“南汉的岭南经略与文学生态研究”(GD23XZW01)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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