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类共同价值对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超越
2024-05-30李尚宸张志丹
李尚宸,张志丹
[1.华东政法大学,上海 201620;2.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4]
在现代社会,以资本逻辑为内核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不断发展并持续进行着全球扩张,目的在于实现对全人类的价值同化与思想统领,维护资产阶级特殊利益。这对全球化时代下世界各国和平发展、友好往来、共商共建乃至全球治理新秩序的构筑带来了严峻挑战。因此,深刻剖析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本质规定及发展态势,科学把握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潜在危机是当前全球治理的重要内容。通过探究马克思主义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可以发现资本逻辑与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共谋的现实表征,以此来确证“坚守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462页。出场的合理性与必然性。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基础是人类共同凝聚的价值共识,体现出科学性、平等性、包容性、道义性的理论特性。同时,它作为一种新的现代性建设方案,是对化解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潜在危机的科学回应,根本超越了西式现代化及其社会价值体系,为当今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提供了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
一、资本逻辑与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共谋
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形成于资本抽象统治,是以资本原则为内核所建构的意识形态,它以自由、平等、理性、民主、法治等普遍性的形式展现出来,具有主体性、抽象性的特征。资本逻辑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形成与发展的物质基础,资本逻辑的全球展布更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扩张的内在动因。在资本逻辑统治下,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呈现出主体性原则背后的工具理性畸变、个人主义导致人类生存共同体分离以及现代公共生活伦理规范缺失等潜在危机。
(一)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几个基本问题
依据马克思主义观点来看,意识形态不仅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而存在,而且也是特定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2页。意识形态之所以以“普遍性的形式”存在于现代社会之中的原因在于,任何意识形态都包含着满足现时代乃至以后普遍需要或适用的因素。然而,意识形态除了采用“普遍性的形式”以外还具有特殊性,因为意识形态总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我们不能仅看到意识形态的一般性表象,更要深究其特殊性背后的存在根源。那么,值得追问的是,到底什么是现代意识形态?它的叙事内容是什么?其存在的根基究竟是什么?它的实质又是什么?具体而言有以下几点。
(1)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定义。一般来说,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就是以资本原则为基础、资本逻辑为内核所建构的抽象意识,表现出主体性、抽象性的特征。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扩张,“资本来到世间”使得以资本原则为基础、资本逻辑为内核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在“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页。大力推动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发展及世界历史进程的同时,也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本身形而上的观念形式隐匿于现代性之中,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应然状态。在此意义上,马克思所揭示的历史不复存在,所有社会结构是以观念的形式建构起来,因而表现出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主体性特征,康德纯粹主体先验能力和黑格尔“实体在本质上即是主体”(4)[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65页。绝对精神的抽象性特征。
(2)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叙事内容。现代意识形态随着启蒙运动的开展而不断觉解,主要以自由、平等、理性、民主、法治等为叙事内容表达出来,当然,它们仍采用“普遍性的形式”。这些“普遍性的形式”是以资本原则为内核,以主体性、抽象性为表征,因而,它体现出“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在此之中,人对人的依赖关系已被拔除且逐步转变为人对物的依赖关系,即通过对物的占有利用来实现自我确证,彰显自身的能动性。
(3)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存在论根源。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产生于人对物依赖关系的市民社会。马克思指出:“在生产、交换和消费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就会有相应的社会制度形式、相应的家庭、等级或阶级组织,一句话,就会有相应的市民社会。”(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页。可以看出,市民社会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之上的特定的社会,而不是人类普遍性的社会。在这种特定的社会中,资本主义经济本身构建起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现代意识形态及其普遍性的形式。
(4)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实质作用。马克思早在《克罗茨纳赫笔记》中通过使用黑格尔哲学术主谓语关系的颠倒就表明了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观点,且恩格斯在《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一文中也直接概括了马克思的看法:“决不是国家制约和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制约和决定国家。”(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2页。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实质就是为市民社会的特殊利益而辩护,以确证虚幻的普遍利益合理化。马克思在批判市民社会的基础上指认市民社会是一个虚假共同体,只不过由于西方现代性的优势突显,一定意义上遮蔽了其虚假的内在本质。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始终遵循市民社会的内在要求,成为推动市民社会持续发展的观念动力。
(二)资本逻辑与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关系
马克思指出,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69页。这说明,资本的本性是逐利,实现价值增殖。而资本逻辑是“作为物化的生产关系的资本自身运动的矛盾规律”,(8)鲁品越,王珊:《论资本逻辑的基本内涵》,《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013年第5期。资本逻辑实际上是为资本增殖服务,维护资产阶级特殊利益的一种逻辑运行范式。有学者认为:“在资产阶级社会中,资本逻辑摇身变成了维护资产阶级利益和统治的最大‘意识形态’”,(9)白刚:《资本逻辑的三种形态》,《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6年第3期。可见,资本逻辑与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其一,资本逻辑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形成与发展的根本基础。“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第198页。马克思明确地指认现代社会的出现与发展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作结果。资本的出现和资本的逻辑造就了现代性,是现代性的原发动力,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则是资本逻辑运动在意识形态层面的抽象表达,因而资本逻辑为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形成与发展奠定了根本基础,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也始终支持着资本逻辑统领,二者互为支撑。资本逻辑贯穿于资本主义生产、交换、消费和分配等各个环节,始终为资本增殖服务。但资本只有在价值交换的过程中才能达到自身不断增殖与利润创造的目的,为了保障资本有序流动,人们不得不保持自由开放的价值观念和精准的理性判断力,对理性的张扬与自由的向往也更加强烈,由此抬升了人的主体性地位。在资本逻辑主导下,西方现代意识形态高举“自由”“理性”的大旗,创造了众多辉煌的成就,但由于其本身的限制,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会伴随着主体性、理性的无限膨胀与特殊利益和普遍利益的矛盾关系而最终走向灭亡。
其二,资本逻辑的全球展布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扩张的内在动因。资本逻辑以物的运动形态呈现出来,并在引导资本不断投入社会再生产的价值增殖过程中,通过剥削劳动者劳动来满足资产阶级物质财富积累的需求,以此实现对现实世界的支配,同时,它借助物的力量扩大市场权力,实现了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和普遍化。由此可见,资本逻辑的本质决定了它以全球展布的现实样态与运动规律呈现出来。西方现代性是在资本与理性的勾连中生成的,资本逻辑的外化与全球展布持续推动着现代性的世界展开,现实表现为“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第35页。基于此,人类的社会关系、交往体系、行为方式和意识形态等都超出了国家的、民族的、地域的藩篱与局限,现代性蕴含的各种要素与内容在世界范围内迅速扩散,现代意识形态也随之进行着全球性扩张。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将私利至上、个人主义、伪善自由奉为内在原则,把维护资产阶级特殊利益粉饰为捍卫人类普遍利益,使得资产阶级的各种私利普遍化,这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在全球范围传播与渗透的目的所在。
(三)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潜在危机
由上可知,资本逻辑与现代意识形态紧密相联,可以说,资本逻辑在现代意识形态中占据主导地位,是它的“中心轴”,引领和规约着现代意识形态的基本矛盾与发展朝向。在资本逻辑统治下,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内在危机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逐渐显露,人类总体生存与发展面临挑战。
其一,主体性原则背后的工具理性畸变。西方现代意识形态遵循的主体性原则促使资产阶级不断追求自身利益,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这种行动的定型化与常规化使得理性的历史内涵被科学技术、数字公式等窄化,从而造成了人的主体性丧失和自主意识(价值理性)泯灭,理性窄化为纯粹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本来作为一种增效的手段却反过来成为宰制、异化人的目的,人类就是在这种工具理性不断外化为自己“主体目的”的过程中丧失了价值理性,正如海德格尔所讲的人在技术的“座架”中被禁锢与捆绑,在“技术化路程”中追寻自我本质的同时也迷失于现代世界的图景中。马克思指出:“资本在具有无限度地提高生产力趋势的同时,又在怎样程度上使主要生产力,即人本身片面化。”(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06页。资本在推动科技进步、提高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也造就了物化的人,让人成为一种失去真正生存意义的工具存在,丧失了多元价值创造性。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作为资本逻辑外化的抽象意识,帮助资本逻辑实现了对人及其社会的抽象化统治,这种抽象化统治导致人的理性畸变为工具理性、人的生活蜕变为拜物教式的生活、人的价值和意义被消解。
其二,个人主义导致人类生存共同体分离。个人主义体现为个人私利至上、自由至上,其中的个人实则可以理解为原子式个人,其主体价值观是建立在抽象人性论基础上,以人性自私、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出发点。霍布斯以人性论视角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秘密即是个人主义,满足个人需求、追求自身利益的个人主义成为市场经济中的一种社会规则,个人主义深刻侵蚀着人们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和现代政治国家的公共生活,造成了人们的生存危机,人们生活在个人主义者虚构的抽象公共性、普遍性的共同体中。一方面,个人主义使人类生存虚无化。在理性与资本逻辑形构的世界普遍交往体系中,个人主义使得人类共同利益被资产阶级特殊利益所掩盖,人类现代生存共同体成为一个被资本逻辑宰制的虚假生存共同体,现代人在这种虚假的生存共同体中逐渐失去自我本真,变得空洞虚无,成为泛化的抽象物。另一方面,个人主义使人类生存共同体分离化。作为现实的人,现代人同处于世界普遍交往的“整体社会关系系统”中,从此意义上来讲,“整体社会关系系统”是一个生存共同体,体现了人的“类”本质的存在。个人主义过度高扬了人的个体主体性,原子式的个体主体性使得人“类”存在的本质属性——共同体属性被湮没并超出了人“类”生存活动的规约以外,导致人的现代社会生活愈来愈趋于割裂化与碎片化,表征为人与自然的异化、人与人之间的异化以及人自我的异化。
其三,现代公共生活伦理规范缺失。资本逻辑是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形成与发展的物质基础,虽然它曾对人类历史的发展起到革命作用,但是,它始终脱离不了全球扩张的运动规律,并且,霸权主义思维历来存在于资本主义发展史中,它更多表现为资本逻辑统治下意识形态霸权主义的全球蔓延,呈现出非正义性、伪道德的消极属性。资本逻辑统治下意识形态霸权主义作为一种无限扩张的权力,一方面物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解构了传统社会中共同建构的公共道德和伦理秩序;另一方面支配着现代社会的整体运行与发展,始终排斥利他的伦理道德。资本逻辑作为一种以“‘形而上学的同一性逻辑和力量’同化和控制人的‘物的意识形态’”,(13)王荣:《论资本逻辑的双重内涵》,《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与物化,物欲、享乐、贪婪等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观念,懒惰、放纵、虚荣等侵占了人们的思想,使得传统社会中共同建构的公共道德与正义、和谐的伦理秩序逐渐崩塌。同时,资本逻辑统治下意识形态霸权主义颠倒了社会价值关系,扭曲了人们的价值理念和生活方式,使人奴役于物质和金钱,导致现代社会运行秩序紊乱,伦理道德失范。
二、解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资本逻辑审视
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并没有直接提出过“资本逻辑”这一概念,但通过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相关论著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规律的细致考察,深刻揭示了资本的内在本质与资本运行和发展的客观逻辑,体现了资本逻辑的规律特质。那么,在资本逻辑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共谋中,解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关键在于厘清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审视与批判过程,了解资本逻辑运动的内在本质和实践规律。
其一,识破资本逻辑的抽象统治。在马克思看来,“随着劳动越来越丧失一切技艺的性质,……而劳动越来越成为纯粹抽象的活动”。(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第255页。劳动抽象化的根本原因在于货币化的资本与其建构的商品交换关系促使工人自由自觉的劳动变成了抽象化、纯粹化的交换活动。这种抽象劳动是资本的特殊表现形式,劳动的抽象化原则成为资本逻辑的内在规定原则。资本逻辑在空间扩张的过程中,将这种劳动的抽象化原则遍及世界每个角落,此时,具有特殊性的抽象劳动在世界范围内变成了普遍性劳动,普遍性劳动按照资本的意志把随机的劳动者自由自觉的劳动变成资本所需要的总体性劳动以获取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与价值增殖,从而完成资本的全球拓展。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资本拜物教产生并成为资本逻辑在人们思想意识层面的反映,它随着资本的全球扩张逐渐成为社会一切生产发展的抽象统治力量。此外,作为“人格化的资本”的资本家是资本逻辑实现抽象统治的重要因素。在资本的主体化逻辑中,具有理性、主体性的人被资本的力量异化为一种客体的存在,而资本则变成了一种增殖自我的自由主体,正如马克思所说:“在自由竞争中自由的并不是个人,而是资本”,(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9页。资本家在操控资本的同时也被资本所操纵并为资本的无限扩张而服务。资本家用行动逻辑展现着资本的运动逻辑,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市场利润大于损失,一切活动都具有无限制的现实“合法性”。
其二,粉碎资本逻辑的无限权力。马克思指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2页。马克思发现了资本的目的是实现价值增殖,资本的本性是逐利,以此为线索进一步揭示了资本的本质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生产关系,即以资本主义私有制为特征的社会生产关系。在这种社会生产关系中,资本家强制占有生产资料并雇佣劳动者进行劳动,生产资料私有制使得资本家全面控制与操纵着整个生产过程并拥有支配全部劳动产品的权力。雇佣劳动体现了资本家与劳动者间的奴役与被奴役、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劳动者因此丧失了主体地位,被迫成为资本增殖的工具,从而导致了劳动的异化。资本除了拥有无限度剥削劳动者、支配全部劳动产品的权力以外还掌握了国家政权,这是资本权力最高形式的表现,其目的在于为资本以及资本的逻辑扩张提供更加广阔的空间与更多的可能性。资本掌握权力以后重新划分了社会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两级分化,二者相互分裂与对立。资本逻辑的无限权力鲜明呈现出资本逐利的贪婪与疯狂压榨工人的极端剥削。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要想粉碎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彻底改变被剥削的境遇就必须要主动夺取国家政权,让资本为我所用。当资本真正由无产阶级专政掌握时,资本逐利与剥削本质就会被彻底推翻。
其三,颠覆资本逻辑的实践力量。在审视资本逻辑对人剥削与奴役的同时,马克思也肯定了资本逻辑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资本的出现及资本的逻辑打破了封建时期旧的生产关系,使得人们逐步从自然神化、宗教蒙昧中挣脱出来,走入了理性与自由的王国,极大促进了社会生产的发展。资本的全球扩张开拓了世界市场,创造了世界历史,使人们由封闭走向联合,促进了各个国家与民族间的普遍交往。科学技术的不断革新优化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客观上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加速了经济形态的变迁及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体现了“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第90页。但是,马克思通过对资本逻辑形塑的社会现实状况的考察发现了资本逻辑的内在限度与边界,这些矛盾限度终究会使资本自掘坟墓,“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第91页。马克思认为颠覆和超越资本逻辑的实践力量是无产阶级,现实路径是无产阶级要通过共产主义这一现实运动才能实现对资本逻辑真正的扬弃。在共产主义社会中,资本逻辑操控下的“单向度的人”、物化的人都不复存在,人的本质力量最终会复归于人本身,人们的生产方式、消费行为及存在方式等也会复归为人的自由自觉本质的方式,真正实现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
马克思对资本本质的揭示与对资本逻辑批判的最终目标是要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与雇佣劳动制,合理利用资本、驾驭资本,让资本创造的财富与成果由全人类共享,真正实现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但问题在于这种目标在何种程度上能达成共识,并用什么样的价值观念去引领和规范世界各国共同实现这个终极目标。唯物史观认为,意识形态也具有一定的相对独立性,对经济基础产生巨大作用。那么,当资本权力逐步要掌握国家政权时,意识形态作为社会水泥、一种国家机器便会发挥自身的整合维护功能和政治合法化功能去调适社会关系。在自由、民主、平等、人权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宣传面前,资本逻辑抽象统治的无限权力与实践力量也会稍作收敛,将现代意识形态冠之“至高无上”的地位,迎合服从国家机器的调适与整合,以更好地确保资本主义利益的长久和稳定。因而,西方国家严格遵守自由、民主、平等、人权的现代意识形态只是资本逻辑维护特殊利益或团结民众的暂缓举措,其背后仍是资本的权力意志主导。二者的共谋促成了代表资本主义国家权力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权”的社会公共价值观念,以一种“软性”霸权主义方式控制了广大民众的思想意志和行为实践,并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扩张,企图宰制全人类。可见,这种透露着虚伪狭隘、霸权殖民特性的西方价值体系并不能有效适用于人类总体生存与发展的客观需要,亟待构建一种能够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凸显“人类性”、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的科学性、平等性、公共性的共通型价值体系,即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
三、全人类共同价值实现了对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根本超越
从价值内涵来看,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中国共产党站在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而提出的一套带有社会主义属性的价值体系,换句话说,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基础,为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坚实的价值支撑。从理论本质来看,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人类普遍交往的结果和对人类文明积极成果总结的产物,它倡导在顺应历史发展规律基础上,人类应互相尊重、合作共赢、共同发展,是一种关照全体人类,公平正义、包容差异的价值观,体现出科学性、平等性、道义性的理论特性。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以资本逻辑为内核,以维护资产阶级的特殊利益为唯一目的和使命,存在着主体性原则背后工具理性的畸变、个人主义下人类生存共同体走向分离以及霸权主义思维下现代公共生活伦理规范缺失等现实危机,昭彰出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虚假性、狭隘性与霸权性的理论本性。由此可见,以自由主义为代表的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与马克思强调的真正实现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目标理想相悖,在全球化不断加深的现时代也遇到了它的极限。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化解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危机的科学回应,是打破西方全球治理格局,重塑全球治理新秩序的中国智慧,实现了对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根本超越。
其一,从建设内容来看,以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超越“虚假共同体”的“真正共同体”构建。资本主义普遍交往开启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个过程既是西方现代性的生成过程,也推动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出场。人类命运共同体随着西方现代性的全球化扩张应运而生,它作为一种超越西方现代性生存共同体的人类全新的社会存在方式以及解决西方现代性的全球化潜在危机的社会主义现代性方案,其主旨是建立一个互利共赢、和平共处、包容互惠的现代全球体系。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主体是不分国家、民族、种族的全体人类,并以维护各个国家地区共同利益为基准,是有别于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支配下“虚幻共同体”的“真正共同体”。资本逻辑主导与建构的“虚幻共同体”企图以现代意识形态统摄人类文明进而达到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理念普世化目的,力求掌握意识形态的主导权、控制权与话语权,其实质是资本原则背后的狭隘民族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当人们在世界一体化进程中盲目追索西方现代意识形态时,势必会受个人主义的自由竞争原则及资本逻辑的影响,自私自利、金钱至上,最终出现人类命运与生存危机。
中国提出要建立一种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赢得人类普遍认同与自觉遵循的价值理念来引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整体构建,即“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由此,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基础出场。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唯物史观,产生于马克思主义人性论的科学理论根基,是一种科学的意识形态,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真理性要求。在马克思主义人性论看来,人性虽有一定的共同性,但人更具有社会性,“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第505页。“现实的人”是具体的、历史的,而非虚幻的、抽象的,会随着历史的变化而不断发展。因此,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一种脱离现实生活和文化联通的抽象价值观,而是基于人类共同利益与共通文化,不同国家、地区判断是非善恶的共同的价值评价标准,是人类凝聚与形成的价值共识。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深刻凝聚了人类命运与共的时代共识。人类在现代性的发展进程中面临着全球治理的合法性危机与全球治理失灵难题,谋取共同发展愈发成为世界各国的共同愿望。全人类共同价值契合了当代世界交往关系与利益共生关系的需要,凝聚起人类“同呼吸、共命运”的时代共识。另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有效推动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与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与完善离不开全人类共同价值对人类思想行为的基本规范与价值指引。全人类共同价值关涉全体人类的生存与前途方向,只有增强人们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本质认同,才能确保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在协调及步调统一,才能在现代性危机中站稳脚跟,提升我国国际话语权。
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全球性视野,它关注全人类的生存与前途命运以及人类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不断引领世界人民走向美好生活。在当今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中,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价值主体是跨越了国家、民族、种族等地域限制的全体人类,“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不仅体现了全人类共同的利益需求也指明了人类共同发展的责任与担当。以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体现了与马克思主义一脉相承,真实反映了人的解放与人类实现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情怀,从根本上超越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型构的“虚假共同体”。
其二,从建设的思维方式来看,以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超越形式平等的人类总体生存与发展的真正自由平等追求。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中对自由、个性、平等、权利等的张扬使得人们得到空前的解放,人类对自身生存与总体发展有了更深层次的追求,公平正义、自由民主,不受剥削与压迫成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内在价值诉求。而人类现代生存共同体被资本逻辑所统治,造成了共同体内部的虚无与分裂,现代人所追寻的真正平等与正义便荡然无存,所表现出的只是资本主义的形式平等。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人类文明积极成果总结的产物,它秉承以人类为本的原则,根植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正义性要求,强调发展主体间的规则与秩序平等、尊重每个主权国家的发展成果,提倡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人类,因此,它是一种超越资本主义形式平等而倡导人类生存与总体发展真正平等的价值观。
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倡导人类生存的人格与地位平等。从个体层面来看,作为“现实的人”,不论种族、阶级、国家、能力有何差异,人人都是生而平等的。这种平等在全球现代性中更多要求的是人类生存的人格和尊严、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的平等。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一切人,或至少是一个国家的一切公民,或一个社会的一切成员,都应当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9页。从国家层面来看,民族和国家是由不同个体组成的,个体生存的人格与地位平等上升到国家与民族层面便是坚持各国的主权平等,维护国际公平与正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公平正义是世界各国人民在国际关系领域追求的崇高目标。”(21)习近平:《弘扬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建设合作共赢美好世界——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6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0页。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倡的公平与正义旨在阐明各国间应基于平等的国家地位,友好往来、互通有无,而不是个别国家所遵循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即世界发展的命运必须掌握在世界各国人民的手中,而不是取决于少数国家的一意孤行。另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倡导人类发展的规则与秩序平等。不同国家间的发展模式、社会规则、交往秩序也不尽相同,但在人类共同发展面前,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全人类共享的价值理念关照全人类、关怀现实,保障各方共同利益与合法权益,最大程度实现劳动成果和利益的公平分配。同时还强调要遵循国际规则,任何一国不能将本国的发展模式或社会规则强行凌驾于他国之上,剥夺他国的参与权与话语权。要克服“西方中心主义”思想的不良影响,反对资本霸权主义的旧秩序与扩张模式,以规则平等、地位平等、权利平等的原则来协调处理各国间复杂的矛盾和利益关系,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共同构建公平、平等的全球治理新秩序。
人类的生存价值与发展价值是人的本源价值,然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在资本逻辑统治下,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价值本性从根本上致使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共同体化走向割裂与分离,人的本源价值变得虚无,最终成为一种失去真正生存意义的工具存在。在此意义上,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秉持“物本主义”价值原则与全人类共同价值遵循的“人类主义”内涵规定根本对立。全人类共同价值以人类为本,凭借公平正义的内在特质超越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只关注利润追逐和经济效益而忽视主体生存与发展的规则秩序平等的狭隘的生存观与发展观,倡导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和谐共生、共同发展,消除人类发展不平等、不平衡的剥削现象,维护人类共同利益和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在和平与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更应坚守和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积极打造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更加公正平等的新型国际关系来保障人类生存与发展平等性的客观要求。
其三,从建设的总体布局来看,以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超越西方霸权主义思维的全球治理新秩序构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实践也证明,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学如何进步,马克思主义依然显示出科学思想的伟力,依然占据着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2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29页。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创造性表达与创新性发展,势必把维护人类共同的道义标准当作题中应有之义,将道义贯穿整套价值体系,站在人类共同接受的道义标准以及共同凝聚和践行的价值共识的道义制高点上,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以强大的道义伟力力争重塑全球治理新秩序。
从其内容本身来看,“和平、发展、公平、正义、自由、民主”都充盈着人类道义底色。其中,和平、发展是道义实现的基本前提,纵观人类历史发展,无数次战火纷飞都是为正义而斗争,以争取国家和平、民族解放的主动权,人类渴望和平的夙愿从古至今仍未改变,没有和平就没有生存与发展,更没有道义的践行。公平、正义是道义实现的核心主旨,国家内部不公平、不平等就会造成统治阶级对人民的剥削与压迫,世界范围内不公平、无正义就会形成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引发各种复杂的矛盾与冲突,因此,公平与正义是人类永恒且美好的价值追求。自由、民主是道义实现的有力保证。人类追寻自由与民主反对专制与独裁,真正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人类终极理想目标,体现人类社会对道义的向往与追求,是道义实现的有力保证。和平发展、公平正义、自由民主三个层面紧密相连、不可分离,共同体现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道义价值底蕴。从外部发展来看,全人类共同价值占据道义制高点,倡导通过合理斗争与合作的方式捍卫国际关系的道义性,积极构建国际治理新秩序。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基础坚持新的国际“义利观”,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一套具有道义性的价值规范,旨在克服和应对世界一体化潮流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秉承霸权性思维带来的经济制裁、政治干预、武力威胁、文化渗透等一系列严重阻碍人类共同发展的非道义行径。积极推动世界各国在斗争中合作,在合作中取得共赢发展,构建平等协商、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国际治理新秩序,彻底冲击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维持的零和博弈、丛林法则等国际关系霸权体系,鲜明体现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道义性。
不可否认,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在某种程度上使得人类从蒙昧走向科学,开化人类思想,促进社会觉醒,推动了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发展,具有一定的道义性。但随着资本逻辑霸权主义的全球扩张,“西化”“分化”世界的政治意图昭然若揭,霸权主义、强权政治成为西方处理国际政治与国际关系的主要治理模式,呈彰出非道义、伪道德的消极属性。全人类共同价值秉承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道义原则,呼吁世界各国要相互尊重、友好交流,真诚合作共同应对人类面临的传统性与非传统性问题与挑战,坚决与以损害他国利益来获取本国利益的行为作斗争。同时,提出通过建立互商互鉴、互利共赢等全球治理的体制机制以确保人类在普遍接受共同价值的同时做到自觉践行。可以看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现代意 识形态所构建的全球治理模式的实现路径截然不同,全人类共同价值基于道义基础之上,超越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主导下的霸权主义全球治理模式,在顺应世界一体化进程中,提供了全人类同命运、共进退的现实路径,为全球治理体系变革、真正实现全球善治不断贡献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
四、结 语
当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宰制力消退,西方现代性的文明成就也就成为历史。而人类必将在命运与共时代重新审视何种价值理念、何种现代化道路甚至何种现代性才是道义基础上的善治。依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无论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还是亚里士多德的“城邦幸福”都是乌托邦式的存在,无法得到实施进而变成现实,要想实现人类真正自由解放必须通过现实的人的对象性活动来改变世界。中国正是基于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立足现实实践,在“两个大局”相互激荡、相互交织的新历史方位下走出了以全人类共同价值为价值引领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为化解全球现代性危机贡献巨大力量。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出场是对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呼应,是对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反思的结果。其包容了不同国家在政治制度、思想文化、意识形态、发展模式等各种领域的个性与差异性,秉承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价值理念倡导世界各国要相互尊重、彼此包容、友好往来、合作共赢,以“共商共建共享”思想引领全球现代性发展,坚决反对霸权主义、单边主义,维护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同时,全人类共同价值更是对资本逻辑和西方现代意识形态共谋消解的有效价值方案,根本指向于人类美好生活的价值愿景。它打破了西方现代意识形态的资本霸权逻辑思维,尊重世界各国不同的发展模式与发展道路,“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2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63页。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断凝聚世界各国人民关于建设美好世界的价值共识,在理论与实践相互结合中引领全球善治,重塑全球治理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