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下)

陈铭

前情回顾：冬季，猎人乌拉扎带着猎犬贝雅在森林中狩猎，收获颇丰，然而一只灰狼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直到有一天，贝雅失踪了。

6

乌拉扎登着滑雪板在森林里赶路。贝雅已经失踪很多天了，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它。

忽然，前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是猎狗，还是那只公狼或其他野兽？

乌拉扎躲到树后，端起了猎枪。

猎物出现了，是贝雅。

乌拉扎一阵激动，刚想从树后走出来又停住了。他留了个心眼。

果然，贝雅身后的灌木丛里，隐约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但是这逃不过乌拉扎的眼睛。就是它，那只灰狼。

现在，乌拉扎不再怀疑，可能就是第一次听见狼嚎，或者在地窨子附近发现足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乌拉扎探出头，打了个呼哨。

贝雅循声望过来，径直朝主人这边跑了过来，起劲摇晃着尾巴。

乌拉扎端着猎枪寻找着那只灰狼，眼睛的余光已经瞥见了贝雅鼓突的肚子。

可恶，乌拉扎看着跑到跟前的贝雅，一脚踹过来。

贝雅闪身躲过，不解地看着他。

乌拉扎把枪对准了贝雅，决定除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感到背后发凉，立即机敏地扑进厚厚的积雪里，就地一个翻身。

背后偷袭的是那只灰狼。它皱起鼻子，露出锋利牙齿，发出威胁的咆哮。

乌拉扎一动不敢动，猎枪脱手，掉在了一米多远的树下。现在绝不能分心，乌拉扎想到，还有一把短刀贴着小腿藏在靴子里。

时间过得很慢，乌拉扎和那只灰狼对峙着。

贝雅打破了僵局。它摇着尾巴，看了看主人，随后朝远处跑去。灰狼盯着乌拉扎，缓缓挪动着身子后退，突然转头追向贝雅。

乌拉扎跃起身来，抓起树下的猎枪，朝着它们逃走的方向开了一枪。

雪雾扬起，灰狼和贝雅的身影迅速钻入树林。

乌拉扎重新装进一发霰弹，登上滑雪板，握紧雪杖追赶上去。

7

乌拉扎不知道追出多远，终于在一片下坡处，发现了它们的身影。

灰狼奔跑的速度极快，但是大腹便便的贝雅落在了后面。

乌拉扎超过了贝雅。他瞥了一眼贝雅，继续朝前追去。现在他的心头大患不是贝雅，而是灰狼，一定要让它尝尝袭击猎人应付出的代价！

灰狼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喷着热气，如果不是出现那片淹没身体的厚厚积雪，它还会不停地奔跑下去。

深陷在雪中的灰狼怔怔地看着逼近的乌拉扎。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它，枪声响过，一切都将结束。这时，一个奋力跃起的身影，猛地撞向乌拉扎……

8

春天到了，狩猎期也结束了，必须把冬天留下的痕迹抹掉，以免再伤害动物。这是所有猎人离开前必须做的事情。

把布设的夹子和套子摘回来，还得把砸排子放下，没有猎狗帮忙，这些事情进行得很慢。

这天，乌拉扎发现一只小兽在枯草中逃窜，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紫貂。

看见紫貂，乌拉扎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贝雅。

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曾经的怨恨像这里的积雪一样，随着天气渐暖而消失。如今乌拉扎只盼着回到村子，再弄一条好猎狗。

为什么贝雅会跟随灰狼逃进森林，甚至不惜冲撞主人，他想不出原因。或许那是动物的天性，尤其在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更容易唤醒原始的兽性吧。

乌拉扎望向河面。快了，说不上哪一天瓦其卡就会开河，到时候把快马子船推进河里，随着水流划向下游，就可以离开生活了半年多的原始森林。

9

走向崖边，乌拉扎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叫声，便好奇地走过去。

声音来自一堆乱石丛，好像是狗崽子躲在里面。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岩石里果然有五六只狗崽子，看着两个多月大。

乌拉扎突然反应过来。不好，这可能是狼窝。他心里一紧，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乌拉扎没有回头，而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缓慢地挪动脚，一步步朝前走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这里，到开阔的河边去。

别看他表面沉静，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每年都在山林狩猎，类似的场面经历得多了。要是遇到危险拔腿就跑，后面的对手立刻会冲上来，后果可想而知。

乌拉扎用余光扫了一眼，稍微有点放心，好像只有两只大狼，一只在身后，一只从侧后方爬上来。

它们没有停止的意思，乌拉扎只好猛转过身来，几乎是瞬间，肩上的猎枪也端在手上，指向身后的对手，余光扫了下侧面的那个家伙。

两只狼都停下了脚步，但依然俯身向前，保持着进攻姿态，眈眈地盯着他。

乌拉扎没有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突然，他注意到个头稍小的那只狼。

“贝雅！”他脱口而出。

尽管那只狼身上结满灰锵锵的褪毛，肮脏不堪，面目也狰狞，但是乌拉扎依然认出这就是贝雅。

母狼身子抖了一下，目光狐疑地看向乌拉扎。

乌拉扎摘掉了皮帽子，冲着它说：“贝雅，过来，快点过来呀！贝雅！”

他温柔地呼唤着猎狗，刚想放下猎枪，朝它走过去。

想不到，母狼猛地冲上来，尖利的牙齿几乎触到乌拉扎的脸。

乌拉扎赶紧后退了两步，将枪口对准它，逼得它不在向前。

乌拉扎继续后退，凭着枪的威慑来到宽阔的瓦其卡河畔，可两只狼依然不肯放弃，继续紧逼。

下了河堤，身后是还没有完全开河的瓦其卡河。乌拉扎毅然踏向冰面。他知道，只要一直这样朝后退，坚持到地客子附近就有救了。

没想到，乌拉扎没走几步，脚下的冰突然塌了，他一下栽进河里。栽进河里那一瞬间，猎枪也落入水中。

瓦其卡河不合时宜地开河了。

乌拉扎借助密集的冰排，拼命挥舞着胳膊，向下游游去。

两只狼都跟着下水了。公狼游了一会儿就返回岸边，但是那只母狼，不，是贝雅还紧追不舍。

“回去！贝雅，快回去！”乌拉扎一边朝前游，一边朝它喊。

贝雅仍在奋力划动着四腿，水面上只露着一个小脑袋，一点点向他靠近。

“别，别过来……别过来啊！”乌拉扎惊慌地叫着。

这会儿，乌拉扎更加确信，它就是贝雅，那个擅长游泳，能游过河追赶马鹿的贝雅。它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马鹿吗？

早春的瓦其卡河冰冷刺骨，乌拉扎很快冻僵了，胳膊和腿已经不听使唤。母狼也追到了跟前，围着他打转。

绝望的乌拉扎最后挣扎几下，朝水下沉去……

10

醒来的时候，乌拉扎已经躺在河边的冻土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趔趔趄趄走向河堤。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意识才逐渐恢复了。他想起在河边陡峭的岩石丛里遭遇过两只狼，想起自己被逼进冰河上，掉进河水里，可这里并没有那两只狼啊？

他渐渐想起自己沉下河水里时，贝雅就在身边，似乎有一股力量拽着他，用力拽着，后来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早晨，乌拉扎把所有东西装到船上，支起船棹（zhào），缓缓地向下游漂去。

他没有立即离开这里，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狼嚎声，他赶紧站起来，朝那里看过去。

是的，他一直等待它，贝雅。

先出现在河堤上的正是贝雅，曾经的猎狗，随后那只灰狼出现在它的身边。

乌拉扎吹一声口哨，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从心里希望把它带回家。但是，贝雅没有动，它站在灰狼的身边望着他，尾巴温柔地摇了摇。

“再见吧，贝雅。再见啦！”乌拉扎朝着贝雅挥了挥手。

嗷——嗷——

贝雅似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伸直脖子，高高昂着头，像狗又似狼地朝他发出一声声嚎叫。

乌拉扎的眼泪热热地滚过脸颊……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