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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生产视野的媒介社会学历史与发展:《媒介社会学》漫谈

2024-05-27陈文泓

关键词:传播学学派社会学

陈文泓

(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 传播学院和社会学系,美国 奥斯汀,78712)

媒介社会学作为游走在社会学和传播学交叉地带的领域或方向,一方面研究对象和方法的变化沧海桑田,另一方面经典理论与问题依旧青山不改。本篇无意探讨媒介社会学的边界与从属问题,如媒介社会学是传播学下的社会学研究,还是社会学下的传播媒介文化研究。与其他社会行为一样,知识生产历来都有时代烙印。学术的生产传播受到宏观层面的机会结构、中观层面的社区资源,以及微观层面的个人获取资源的机会的影响。记述、解释和辩论一个领域的起源、发展和未来是知识传承的重要部分。“当解释社会重要变迁时,困在功能主义、文化主义和实证主义范式中的公众舆论基本不能起到关键性解释作用,因而‘媒介’在社会学的视野中不被重视也就显得‘顺理成章’[1]。”《媒介社会学》再次证明所谓社会学抛弃传播与媒介研究的“遗弃论”有夸大之嫌和误导性。

一、传播学与社会学的分离缘起

社会学与传播学都包罗万象,两个学科内部不断分化、细化,且与众多学科交叉影响。从知识社会学的角度,审视学科之间的关系可以发现,学术机构与政府、企业和基金会等非学术机构的互动对媒介社会学的兴起、衰落和复兴都有影响。美国的媒介社会学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芝加哥学派的开山人物如杜威和帕克对传播和社区的互动很感兴趣。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现代传播学作为一个相对年轻的学科迅猛发展,博取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社会人文学科的理论方法并大力招徕学科人才。二战前和二战中研究资助的变化使社会学研究重要阵地从芝加哥学派转移到纽约的哥伦比亚学派;传播媒体研究也从芝加哥学派主导的“传播与社区”转移到哥伦比亚学派领军的“媒介效果”方向。在该方向的研究中,哥伦比亚学派的大师们如拉扎斯菲尔德(Lazarsfeld)和默顿并不否认结构性权力是通过媒体宣传来操纵大众舆情及行为的,公认的媒介效果范式的中心是“具体的、可测量的、短期的、个人的、态度和行为的媒体影响”[2]207,相应的美国媒体公司高度集中且受众大幅增加,但实证研究却发现大众媒体对人们态度和行为的影响有限。从1959年贝雷尔森与施拉姆,里斯曼和鲍尔等在《民意季刊》上讨论以来,传播学和社会学的学科关系主要被传播学学者描述为一种所谓的“遗弃论”,即社会学放弃了传播和媒体研究。卡茨[3-4]、甘斯[5]、普利等[6]对“遗弃论”进一步呼应共鸣,认为二战后资助的变化、传播学制度化程度的提高,以及令人失望的媒体有限效果论等因素相互交织,触发了自20世纪50年代末的“社会学放弃了传播研究”的论断。然而,传播学和社会学之间的学科关系并非如此简单。

二、媒介社会学机构性发展的必要性

《媒介社会学》[1]体现了社会学想象赋予传播与媒介研究的深度与力度。媒介社会学继承了美国内外多种研究的传统,其中哥伦比亚学派及其受到的批评对传播学研究的初期发展影响重大,但该学派即使在全盛时期也不能代表美国媒介社会学的全部理论方法。事实上,哥伦比亚学派的权力盲点和实证主义受到法兰克福学派和C.赖特·米尔斯(C.Wright Mills)的挑战[7]。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使用社会学理论和方法进行的传播和媒体研究薪火相传。遗弃论也受到以美国为中心的影响,忽视了美国以外、接受过社会学训练或启发的学者的研究。仅以欧洲社会学为例,阿多诺的文化产业、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布迪厄的场域和文化资本理论、卢曼关于大众传媒建构社会现实的系统理论、贝克的风险社会和反思现代性理论、斯图尔特·霍尔和伯明翰学派,以及卡斯特的网络社会三部曲等,从不同层面和角度将结构性力量带入传播媒体理论中,阐明了传播和媒体实践如何助力权力的形成、运用和再生产。认识到这些贡献使我们能够运用米尔斯的“社会学想象力”,在个体的烦恼与公共问题之间,将媒介社会学从个体层面的媒体效果扩展到对社会、国家乃至全球的影响。

把社会学的想象运用到自己的经历上,作为一个受过多学科训练的媒介社会学家,很能理解“遗弃论”者的感受和期盼。学术移民最大的收获是跳出学科的小盒子。在坚持社会网络理论和方法的同时,接触并运用多学科的理论、方法和实践。

每个学科的研究重点并不完全一致。传播学和社会学有着不同的知识优先级:前者对新鲜事物可以保持超长时间的敏感,后者对结构、制度等持久力量的研究孜孜不倦。现代传播学得益于博取多学科理论和方法的精华,近年来更积极引入计算机科学、神经科学方法等。尽管社会学并没有放弃传播和媒体研究,但很明显社会学需要多关注传播和媒体研究的发展。媒介社会学在学术界及其他领域的发展,尤其是机构性的发展,比如学科项目设立、本科生与研究生的培养、学术工作岗位、学术组织的设立与活动、学术期刊的增长与传播和媒体在我们媒介化、网络化的社会中日益增长的社会影响力尚不成比例。

三、媒介社会学作为由问题驱动的网络型跨学科领域的意义

《媒介社会学》为媒介社会学再出发鼓与呼。在AI发展势不可挡的21世纪20年代,媒介社会学再出发正逢其时。媒介社会学的多样性和深度体现了传播学和社会学两个学科之间持续的充满活力的互动。笔者曾用一篇综述性文章介绍媒介社会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8],媒介或媒介社会学应该扩展为一个网络的跨界的场域,以问题为出发点和目的地。抛开学科的偏见,以研究问题为重心和导向,深入做下去,百川归海。其实大家关心的问题很相似,可能在用不同的术语、理论试图解释同样的东西。不管是从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传播学,还是其他学科出发,研究到一定程度会发现很多点与面融会贯通的地方。应该从问题出发,思考怎样的理论更有解释力,怎样的方法更严谨。将媒介社会学概念化为一个超越学科的小盒子,成为由问题驱动的网络型跨学科领域,而不是回到拉扎斯菲尔德的媒体效应范式。这将允许学者利用学科间的结构洞进行综合和创新,超越二元的乌托邦与反乌托邦的框架。媒介社会学需要考虑生产和使用模式、渠道和平台、内容、个人和网络属性,以及权力和身份的多重表达。媒介社会学必须关注资源的结构性不平等对媒体制作、发行、使用和消费的影响,而探寻不平等的由来、表现、后果和改善是一个核心的社会学问题。更多社会学家需要重视技术与不平等之间互为因果的复杂关系,特别是关于弱势群体、边缘群体怎样参与数字社会的解决之道。在数字技术媒体的社会影响下,我们现在的社会网络,无论是从个体、社区群体角度,还是宏观的社会层面,都变得更加复杂、分裂、矛盾、易流动、不确定。如果我们总是满足于个体层面上的研究,其实并没有发挥出媒介社会学在组织层面、工业层面、社会和政策层面上理解这些问题的优势。

《媒介社会学》[1]专注于对西方媒介社会学发展的介绍。有心的读者自然会想到西方的理论、方法和文献对中国媒介社会的适用性问题,以及中文社会的媒介生产传播与使用是否可以发展替代性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作为媒介社会学者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幸福的是绝对不缺少研究题目,甚至说我们被技术裹挟着向前走,很容易找到数据;痛苦在于我们很容易目不暇给、迷失在众声喧哗中。身处技术变革、媒体变化的洪流中,作为研究者的我们应后退一步、冷静观察,保持批判的距离。慢下来,我们才能够真正对理论做出一些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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