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组诗]
2024-05-23扎西才让
扎西才让
格萨尔:出征
看他铠甲袭身,大氅裹风飞扬,
看他三宝在手,
胯下枣红马怒目回顾,
马蹄之下,降色山冈如莲花宝座。
身前,爱妃珠姆高擎银杯,
杯中酒液轻轻荡漾,
渴望男儿脏腑的吸纳。
这女子黑发如瀑,其上缀满黄色琥珀,
眸中一缕担忧,一丝眷恋。
且让白色长髯的慈目祭师,
替我长吟祈祷词吧,
且让麾下战士替我蹈唱出征歌吧,
现在,我只执墨笔写下当年的壮举。
拯救的方式
白天,是赛马会。看台上
我目睹骑手于马背上俯身抓起地上的
哈达,勇气和自信又回到他身体里。
我看到帅气的小伙儿挽弓搭箭,
射向虚空的箭镞挽救了他的爱情。
把馬背当作山丘的少年,
以腾挪闪转的方式留住了他的时光。
夜里,我回到宾馆。约好的画家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做出了
放我鸽子的决定。我只好打开笔记,
在速溶咖啡的清香里写下短诗,
想拯救自己在玉树州经历的好情绪。
计划的改变
寒冷的海宴县街头,售卖牛羊肉的
年轻商贩在切割架子上的冻肉,
门牌之上,还是高楼。楼顶之上,
是铅色天幕,压迫着特别安静的人间。
我打算买些东西去看望这里的某个文友,
半年前他曾寄一本杂志给我,
杂志内,他用抒情的文字
歌颂过海北自治州迷人的下午。
但我忽然改变了计划:从肉铺里
漠然走出的那个脚蹬马丁靴的汉子,
像极了走出封二生活照的文友。
最大的恐惧
延着一条曲折的山路,他缓慢行走,
终于登顶了。
其时,太阳已到中天,空气燥热,
连山脊上都无风,山下静默,不似人间。
他有点惊慌,感觉到不正常,
就想得赶紧下山,
不然,这热闹的人世,将与他无缘,
这荒芜的人世,
他得一人长久独占——
啊,这必将是他最大的恐惧。
归 途
我想我听到了唐古特人的马车
碾轧过冻土时的隆隆声,
我想我听清了马车上的女人
对怀中婴儿的轻声低语:
“小哈老,等你睡醒,就到家了。”
当暴风吹拂起黄河岸边的沙粒,
当黄色天宇下的营地无迹可觅,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的现状:
“那终点,得有向导才能抵达。”
我想这貂皮领簇拥着浓密胡须的
马车夫,才拥有真正的自己。
注:哈老,藏语,旱獭之意。
出走和归来
从房间里走出,走向郊外,
他知道自己已走出了囚禁之地,牢头
跟他长得一般无二。
从郊外归来,走入房间,
他感受到了新生的自己还是需要一定的约束。
镜子前,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人,
陌生,茫然,又愚蠢。
他痛恨这个人,想毁了,再重塑出来。
因此,出走和归来,
就成为很有效果的重塑的方式。
简单的过程,带来了可怕的后果:
当他第九十九次从郊外回来,
一进房间,他就完全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