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泥块上隐藏的秘密
2024-05-23卞文志
卞文志
今年年初,河北曲周发现“曲周侯印”封泥,这一新的发现揭秘了两千多年前的文件保密技术,也为寻找曲周侯国的具体位置提供了线索。
据史料记载,曲周侯是西汉开国功臣郦商的封号,他统治的区域称为曲周侯国,故地大概在今河北省邯郸市曲周县东北部一带。曲周侯国自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设置,至汉武帝建元四年(公元前137年)废止,后改为曲周县,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
封泥,又称泥封,是古代用印的遗迹,即盖有古代印章的干燥坚硬的泥团。新发现的这枚封泥保存较为完好,呈不规则圆形,最大直径42毫米,厚6.4毫米,重8.9克,材质为陶土,正面印有“曲周侯印”四个清晰汉字。这枚封泥背面留有麻绳打结痕迹,这是封缄竹木简时留下的痕迹。从战国到秦汉时期,各种文书、信件多写在竹木简上。寄送时,古人用麻绳捆绑竹木简,然后于绳子打结处封上特制泥团,并加盖印章,以防文书、信件或情报等在传递途中被人偷看。因此,封泥也是中国较早的保密技术手段,在秦汉时期最为流行。
这种盖有古代印章的干燥坚硬的泥团,是古代保留下来的一种最为珍贵的实物。由于原印是阴文,钤在泥上便成了阳文,其边为泥面,所以形成四周不等的宽边。后世的篆刻家从这些珍贵的封泥拓片中得到借鉴,用以入印,从而扩大了篆刻艺术取法的范围。封泥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主要用于以简牍为载体的典籍和往来文书,魏晋纸张出现以后改为“钤朱”形式,封泥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据王国维《简牍检署考》云:“古人以泥封书,虽散见于载籍,然至后世其制久废,几不知有此事实。……封泥之出土,不过百年内之事,当时或以为印范。及吴式芬之《封泥考略》出,始定为封泥。”对于现代人来说,对古代的这种封泥已经十分陌生,然而其意义和价值却非同一般。封泥被专家称为是“可以弥补《史记》《汉书》缺憾的珍贵文献”,也是“统一的中国封建王朝第一部百官表和地理志,是中国百代政治体制的源头档案”。
已发掘的秦封泥完整地勾画了“三公九卿”官僚机构的网络图,系统地揭示了一批鲜为人知的“亭里郡县”及“宫殿苑囿”名称,呈现了具有很高史料价值的内容,包括当时的政治、经济、地理、文化等诸多方面。而秦朝时期的封泥,关键在于泥封的官印,通过这些玺印,可以了解秦代中央机构的基本框架和各郡守县的设置情况。专家们还从中发现了众多与宦官有关的机构与职官名称,这些材料从侧面可以看出当时宦官机构不断增加、势力不断扩大的发展趋势。有研究发现,秦封泥涉及的秦朝县名近140个,这对于重新解读秦代官僚机构和中国县域发展史等均具有重要的学术和现实意义。
秦统一六国后,文字上通用篆书,汉承秦制,官府的封泥上使用的也是篆书。在改用隶书的汉朝,篆书是普通百姓看不懂的,这样做就显示出官府印章的神秘与威严。据《后汉书·百官志》记载,“守宫令”的职责是“主御纸笔墨,及尚书财用诸物及封泥”。就已发现的实物来看,它在中国古代社会生活中的存在,始于两千多年之前,如果从文献记载推断,它的出现应当更早。
封泥与甲骨、简牍都是近世被重新认识的古代文字遗物。封泥的发现与甲骨文一样,都是偶然之间为农人首先采集到的。清代道光二年(1822),四川一位农民在田间挖掘山药时,发现一个坑窖,从中起出不少比铜钱略大的扁泥块,这些泥块上都有隆起的文字,看上去十分古奥。农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遂一一拣出带回家中。消息逐渐传开,在当地走门串户的古董商贩将这一百多枚泥块携至京师,当时著名的金石学家刘喜海、龚自珍以及山西阎帖轩等人首先敏感地看中了这些有字泥块,认为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金石文物,便各自从商贾手中买回若干枚,珍藏赏玩。
随着晚清以来封泥的不断出土,一百多年来针对封泥实物中所传递的种种信息的研究,使人们对古代封泥的使用范围及使用方法有了比较具体、清晰的了解。在春秋战国以后长达千余年时间里,官私印章的使用及其征信、標记功能主要是借助封泥这一物质形态表现出来的。玺印的使用与封泥不可分离,以印封泥,即是玺印在当时社会生活中的主要价值与实用意义。
光绪二十九年(1903),著名学者罗振玉在《郑厂所藏封泥》一书的序中有一段话,道出了封泥的价值所在:“古泥封于金石学诸品中最晚出,无专书纪录之,玉以为此物有数益焉:可考见古代官制以补史乘之佚,一也;可考证古文字,有裨六书,二也;刻画精善,可考见古艺术,三也。”除了文字记录和补史之缺的功用外,封泥的艺术价值也越来越为人所重。封泥的印痕并非有意的艺术创作,是在钤印时无意形成,因而形态各异、姿态万千,给人一种率真、稚拙的美感。玺印在泥上钤盖过程中,由于软泥入槽多少不等,钤按力度大小不等,使形成后的封泥块或呈方形、或呈不规则的圆形;加之年代久远,自然剥蚀脱落,致使封泥的边缘残缺破损,极富变化,很有意趣。
慢慢品味封泥上的篆刻,秦风汉韵,顾盼呼应,偶有只言片语相识,便令人浮想联翩。
题图/陈自罡
编辑/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