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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毛泽东的调查研究之路

2024-05-21周芷琦

党史文汇 2024年4期
关键词:农民

周芷琦

调查研究是中国共产党的“传家宝”。伟人毛泽东始终身体力行在调查研究第一线,早在青年时代便以参军、游学、开展勤工俭学等方式,深入基层社会,关注民生疾苦,探求中国革命发展道路,为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奠定了坚实的实践基础。

行伍生活是他开展调研的初步尝试

1902年,9岁的毛泽东进入私塾读书,随后8年时间辗转于韶山冲的6所私塾,接受中国传统“四书五经”启蒙教育。然而,少年毛泽东却更钟情中国古代传奇小说,为其中反抗统治阶级压迫和斗争的故事所深深吸引。在不断扩展的阅读世界中,他发现书里主要人物都是武将、文官和书生,而日常生活随处可见的农民却在书中不见踪影。毛泽东逐渐意识到书里颂扬的都是不必种田且对农民进行奴役的统治者们,他们是土地的所有者和控制者。这是不公正的历史演义,也是不合理的社会现状,激发起少年毛泽东直面社会问题的慷慨热情。

1910年秋,17岁的毛泽东考入新式学堂——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出发时他给父亲留下这首言志诗。新式学堂是晚清变法运动中倡导设立的。在这里,毛泽东除继续学习中国历史之外,对外国历史和地理也有了广泛涉猎。在借阅朋友的《世界英雄豪杰传》后,他感慨万千,对同学萧三说:“中国也要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应该讲求富国强兵之道,才不致蹈安南、朝鲜、印度的覆辙”,并以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互勉。

在东山高等小学堂住学半年后,毛泽东萌生去长沙求学的想法。在东山一位教师的介绍下,他顺利入读湘乡驻省中学堂。这时,国内时局发生着深刻变化。在近代一系列革命与反革命、维新与守旧的斗争浪潮影响下,1911年10月10日,武昌新军起义,辛亥革命爆发,紧张的形势很快蔓延到长沙城。据萧三回忆,“城门口、大街照壁上许多地方都贴出湖南巡抚的告示,宣布戒严。但是革命党人仍然在城内外各处秘密活动——有的在学校里演说,宣传反对清朝统治,有的讲排满兴汉;有的在城外鼓动新军反正……”①当革命党人到湘乡驻省中学发表痛斥清政府、主张建立民国的慷慨陈词后,毛泽东决心投笔从戎。他憑借高大魁梧的身材和强壮体格顺利入伍,成为一名列兵。行伍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但他从中发现一个可以接触广大世界的幽径。队伍里大多是诚实质朴的农民,还有一些是煤矿工人和铁匠工人。毛泽东从不在意他们的家世或出身,当不识字的士兵请他代笔写信时,他有求必应。除了日常事务的帮衬,他还关心战友的精神需求,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与他们结下深厚友谊的同时,更加深了对底层民众生活的了解。

当军营里的青年对国家未来充满无限憧憬时,革命果实却落到旧军阀和旧官僚手中。参加及附和革命的各种上层人物都和袁世凯妥协。获知革命结果的毛泽东极为失望,毅然决定退伍复学,继续寻找中国的出路,并于1913年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预科。一年后,该校合并到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毛泽东被编入一师预科第三班,重读半年预科。当年秋天,被编入本科第八班。

前后只有4个月的行伍生活,是青年毛泽东交往士兵、接触社会的一次深切体验。带着这份感受体验,他重新回到学校,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学,探索救国救民道路。

徒步游学是他农村调查的开始

如果说此前毛泽东的行伍生活,只能算是懵懂青年出于对周围社会好奇而产生的探索冲动,那么进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后,与好友开展的“游学”则可以视为其开始调查研究的第一步。

徒步游学是毛泽东和同伴们了解各地风俗习惯、考察农民生活、探寻中国底层社会出路的有效途径。

1916年夏,毛泽东与蔡和森从长沙出发,各带一把雨伞,各穿一双草鞋,步行前往位于长沙县东乡板仓的老师杨昌济家访问。路上他们每到一处就和当地农民同吃同住,努力和沿途群众打成一片。“有的农民起初有些怀疑,见他们又不像平常的游学先生,又不像大叫化子,还有的说他们是算八字的……”②但一旦打开话匣子,他们发现这两个青年关注的都是地主、佃户如何收租、送租,以及农民日常的困苦。大家感受到他俩的真心与诚意,很快将他俩视为朋友。

第二年暑假,毛泽东约另一位好友萧瑜(萧子升)再次进行徒步游学。据萧瑜回忆,出发前两人就达成共识,“我们携带的东西愈少,行走就能愈快”。毛泽东穿一身破旧的白裤褂,随身携带雨伞和小布包,包里仅有一套换洗衣服、洗脸巾、笔记本、毛笔和墨盒。萧瑜则将往日的长衫换为短装,在基本装备之外,多带了一些信封信纸和一本诗韵集。两人拜访朋友何胡子后,围绕“何种生活才是快乐”展开讨论。

萧瑜对何胡子以耕种土地而自食其力的生活充满羡慕,毛泽东则为何胡子没有接受多少教育而惋惜。萧瑜随即向毛泽东指出横亘在现实中的尖锐“事实”:何胡子的快乐来源于他所从事的体力劳动,如果他读过书,可能就不会如此快乐。毛泽东也深表认同。萧瑜接着说:“他所唯一关心的事是稻米的收成和猪的长势。一旦获得足够的家用,他就快乐而满足了。但是要知道,他是自耕农。他为自己而劳作。这才是他快乐的原因。那些必须为别人而劳作的农夫却是痛苦的。他们起五更睡半夜地干活,到头来必须将劳动成果拱手送给地主!”毛泽东进一步补充道:“更不幸的是,有些想在田间出卖劳动力的人,却无人雇用。这类事情在中国屡见不鲜。”③他们发现,在看似轻松闲适的农村生活背后,隐藏着不公平制度下农民和地主间根本性、对立性的矛盾。

来到安化县城,毛泽东和萧瑜已是身无分文,他们走遍两条街,只讨到21文钱。两人商量后决定用讨来的钱买些纸墨,写好对联后送给城内店主,以此获得些许报酬。在一家茶铺,两人与茶铺老板围绕“家庭和社会关系”话题展开讨论。茶铺老板有3个儿子,其中两个被送去学做生意,而让另外一个专心读书。萧瑜认为,儿子并不完全属于家庭,也不完全属于国家,对国家观念或者家庭观念的夸大都是有害的。毛泽东对此则有不同见解,认为茶铺老板此举是对“养儿防老”古训的坚持,并进一步指出理想中的国家和人民应当相互成全,好的国家在保护人民的同时,人民同样有义务保护国家。在国家和个体的关系问题上,他主张通过建立强有力的政府来组织人民,注重国家和人民之间的良性互动与双向促进,即对政府和国家的存在必要性进行了肯定。

从这些游学经历可以看出,毛泽东在此过程中结合沿途的所见所闻对当时社会制度下普通民众的生活境况、国家和公民、政府和个体的关系等命题进行思考探讨,在加强对基本国情认知的同时,也在不断深化着对未来可能道路的探索。

除以游学形式观察社会、感悟民生外,青年毛泽东还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将“只觉得自己品性要改造,学问要进步,因此求友互助之心热切到十分”④,以及具有共同理想、追求进步的一群湖湘学子组织起来,成立新民学会。

1918年6月下旬,毛泽东同蔡和森、萧瑜、萧三、何叔衡等人在湖南一师附属小学召开新民学会会议,讨论会友“向外发展”问题。会议认为留法勤工俭学有必要,应尽力进行。8月19日,毛泽东等人抵达北京处理湖南学生留法勤工俭学事宜。经恩师杨昌济协助联系,蔡元培、李石曾同意在北京大学与河北保定、蠡县为湖南青年先办3处留法预备班。从方便大家做工补贴学费的角度出发,他们又在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开办半工半读的留法预备班。在毛泽东、蔡和森等人的共同努力和引领下,全国多省陆续发起留法勤工俭学活动。全国赴法勤工俭学者近千人,其中湖南学生约占三分之一。大家在做工实践、读书思考、交流讨论中不断寻求革命真理和探索中国革命道路问题。

毛泽东另辟蹊径,认为:“世界文明分东西两流,东方文明在世界文明内,要占个半壁的地位。然东方文明可以说就是中国文明。吾人似应先研究过吾国古今学说制度的大要,再到西洋留学才有可资比较的东西。”⑤他觉得解决中国问题不能脱离问题生发的环境本身,即需要对中国现实进行深入研究,进而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

调查研究是他走向实事求是的关键

在读书实践中形成强烈的现实责任感与迫切的国情意识,促使青年毛泽东在中西方文化融汇碰撞过程中,始终站在中国立场、最广大人民群众立场,思考中国的前途命运。由此,在后来的革命实践中,他逐步走上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正确路线。

当毛泽东走出湖南一师直面中国近代求索转型的时代洪流后,在李大钊、陈独秀等革命先驱和亲密师友的引领下,他找到马克思主义这一思想武器。他后来回忆这段青春岁月,认为那时“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且从此我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⑥。那么怎样才能被称为马克思主义者呢?要回答好这一问题,首先需要明确“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评判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标准是什么”这两个根本性、前提性问题。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鲜明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可见,实践性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具有马克思主义信仰的关键所在,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的宝贵特质。调查研究作为实践的典型表现形式,架起了理论和现实的桥梁。在不断深化的道路探索和革命实践中,毛泽东结合具体情况,开展着各项调查研究。

1926年国民革命军挥师北伐,快速高涨的工农运动动摇了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基础,国民党右派势力对展现农民力量的农民运动表现出或仇视或污蔑的反动倾向。农民运动到底好不好,坐而论道显然无法回答这一问题。1927年1月4日到2月5日,毛泽东深入湘潭、湘乡、衡山、醴陵、长沙等县实地走访。

他发现这里的农民有了自己的权力机关——农民协会(农会),不仅成为他们对抗土豪劣绅的直接依靠,还是新文化和新思想的“播种机”,通过开展文化运动和合作社,越来越多农民的文化程度得到提高。农会还禁绝赌博、吸食鸦片等社会恶习,废除苛捐杂税、清除匪患,并要求地主参与修建道路和塘坝,相关县乡的社会风气和乡风民俗为之一振。毛泽东看到农民阶级蕴含的巨大革命潜力以及建立农民政权和组织农民武装的巨大作用,认为“目前,我们对农民应该领导他们极力做政治斗争,期于彻底推翻地主权力。并随即开始经济斗争,期于根本解决贫农的土地及其他经济问题”⑦。除建立政权和组织武装,毛泽东还在调查研究中意识到宣传教育对于革命运动的重要性,认为共产党和农会在推进政治宣传的普及方面作出重要贡献,“很简单的一些标语、图画和讲演,使得农民如同每个都进过一下子政治学校一样,收效非常之广而速”,“在这些集会里,有农会的地方普遍地举行了政治宣传,引动了整个农村,效力很大”⑧;在看到宣传对于农村政治动员的显著成效的同时,他也看到此时宣传中存在口号化、空洞化倾向,认为后续“就是要利用各种机会,把上述那些简单的口号,内容渐渐充实,意义渐渐明了起来”⑨。

1929年初,国民党集合湘、赣两省约3万兵力,分5路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三次“会剿”,毛泽东和朱德率红四军主力向赣南进军,以求粉碎敌人对井冈山的“会剿”。经过努力战斗,1930年5月2日,寻乌县城为红四军所控制,寻乌县苏维埃政府成立。此时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等正在进行中原大战,红四军迎来难得的休整时机,再加上毛泽东认为自己对农民中的富农阶级以及商业状况了解不够,于是决定在寻乌开展调查研究。

首先是召开调查会,参会对象前后有10人,大家经历丰富,有的出身于贫农、中农,有的做过小生意、参过军,还有的是老童生和窮秀才。他主动提问,大家如同聊家常般畅所欲言,通过几次座谈形式的调查会,基本掌握了寻乌县的整体情况。座谈会后,他深入寻乌一线,对当地商业发展状况、旧有土地关系、土地斗争状况进行调研,由此分析出寻乌县整体职业构成以农业、手工业为主,同时存在较大比例的失业游民;在对土地所属情况分析时发现贫农和富农在土地分配问题上的“抽多抽肥”“补少接瘦”存在分歧,毛泽东认为解决富农问题,“不仅要抽多补少,而且要抽肥补瘦”⑩,为后续“抽肥补瘦”原则的正式确立提供了实践支撑,推动了赣南等地区及后来全国各地土地革命的开展。

以湖南农民运动考察和寻乌调查为代表的规模性、系统性调查研究是青年时期毛泽东心怀天下、勇于探索的实践精神的传承性发展,同时也是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国情的一次次结合中对中国传统“求实”精神的创造性发展,内化凝聚为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毛泽东身先士卒、深入一线了解社会实际情况,为理解国情世情、把握社会基本矛盾、回应民众疾苦诉求作出积极表率。这一宝贵作风在薪火相传中激励着中国共产党人说实话、办实事、铸实业。

注释:

①②萧三:《毛泽东同志的青少年时代和初期革命活动》,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第31、48-49页。

③萧瑜:《我和毛泽东的一段曲折经历》,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第92页。

④中国革命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编:《新民学会资料》,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页。

⑤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编:《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74页。

⑥[美]埃德加·斯诺:《红星照耀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47页。

⑦⑧⑨《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3、35、35页。

⑩《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2页。

(作者系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编 王燕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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