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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摄影记者俞创硕素描

2024-05-20张涟

大江南北 2024年5期
关键词:范长江八路军摄影

张涟

我国抗日战争胜利距今近80年了,然而岁月的更迭,冲淡不了人们对那些为抗战胜利作出重大贡献的前辈们的怀念。作家邹汉明所撰写的《中国的卡帕——战地摄影家俞创硕》一文,表达了对俞创硕在抗战的艰难岁月里,冒着生命危险拍摄下无数极其珍贵历史照片的钦佩之情。

2017年,由浙江省文联等单位在浙江省展览馆举办的《浙江摄影文献文人与史诗展》,聚焦了徐肖冰、俞创硕、郎静山等8位浙江籍战地摄影师的作品。我中学时期的小伙伴——俞创硕先生的爱女俞蔼琪还代表8位摄影师的家属,在开展仪式上发言。对她的父亲,我们也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记得当年我们小伙伴排练演出时,她父亲还给我们拍过照。前不久,俞蔼琪给我寄来了她弟弟俞鸣所撰写的《俞创硕摄影人生》一书,再次激起了我对这位摄影前辈的深切怀念。

1911年,俞创硕出生在浙江平湖新埭镇。俞家原是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只是他出生时家道已中落。俞创硕自小受擅长美术的父亲的影响,喜欢绘画。1930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上海美专。

入学第二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抗日的烽火点燃了青年们的爱国热情。俞创硕与沈逸千等同学连夜绘制了很多抗日宣传布画,张挂到南京路等闹市街头,引起了不小轰动。随后,他们又组成了由沈逸千任团长、俞创硕等同学参加的上海美专国难宣传团,前往南京、长沙等地举办抗日画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一圈走下来,俞创硕加深了对祖国美好山河的眷恋,也更激起他对日本强盗的愤恨,他突然想到要用相机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把想法告诉了同学顾廷鹏,顾廷鹏非常支持,还将家中刚修好的相机慷慨地给他使用。这是俞创硕第一次使用相机。幸好他有点美术基础,加上用光、构图得当,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还不错。就这样,他开始痴迷于摄影,逐步走上了摄影艺术创作之路。

1933年秋天,颇有社会活动能力的沈逸千,在上海工商界胡厥文等人的赞助下,组织了由他任团长、俞创硕等7位同学参加的提倡国货、抵制日货的上海国难宣传团。历时一年多,他们顶着烈日、寒风,行走荒野、沙海,足迹遍布北方20多个城市,受到了同胞们的热烈赞扬。回到上海,杜重远、史量才等社会贤达专门到火车站迎候、慰问。俞创硕、顾廷鹏所拍的边塞风光和民众热情抗日的照片,被多家报刊杂志录用,赢得了广大读者和新闻界的赞誉。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寇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俞创硕与沈逸千等人商议,于7月17日在大新公司(今中百公司)举办了一场抗敌画展,由于该展揭露、抨击了日寇侵华的阴谋、罪行,日本驻沪领事馆向租界当局施压,并指使日本浪人寻衅滋事。租界当局怕惹事而出面干预,展览展出三天后,被迫撤展。可就是这三天,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著名作家唐弢等专文介绍,参观者络绎不绝,流连忘返,对他们拍摄的照片赞不绝口。《时代》 《中华》等多家杂志社还找上门来,争相聘用俞创硕、顾廷鹏。他俩商量后,选择了当时最有影响的《良友》画报社当摄影记者,自此走上作为战地摄影记者的道路。

1937年太原保衛战前夕,他们迅速赶到太原,见到了《大公报》记者范长江。范长江告诉他们:以朱德为总司令、彭德怀为副总司令的八路军,已开进山西。闻讯,他们决心去最危急的雁门关采访这支英雄部队。途中遇到西北影片公司的徐肖冰,于是结伴来到忻州大营镇。此时天色已晚,他们便借宿老乡家,第二天清晨出门见一大群晋绥军溃兵,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八路军115师正火速奔赴平型关。他们问了个大致方向就急赶了两天,没赶上,只得又返回太原。顾廷鹏先回了上海,俞创硕执意去找八路军。

在太原八路军办事处,彭雪枫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俞创硕。听了他的遭遇后,彭雪枫告诉他,八路军115师拂晓前就全部进入了阵地,并笑着安慰他:前方阵地也不是固定的,你跟不上是很正常的。彭雪枫还说,9月25日115师在平型关成功打了一场伏击战,歼灭了日寇一个千多人的联队,目前已回五台山,你现在去应该能找到他们。俞创硕听了很高兴,当即把从上海带来的两箱药品给了办事处,说:“这是上海救亡协会委托我带来的,要我送给最好的抗日部队,我认为八路军是最棒的。”推诚的相见,使他们成了知心朋友。当得知俞创硕想要采访八路军,彭雪枫就派人派车将他送到五台山八路军总部。

在五台山革命根据地,俞创硕用当时最好的相机,拍下了八路军胜利归来的照片。战士们对着镜头高高举起从日军手里缴获来的战利品,还有当地老百姓欢迎亲人八路军的热烈场景。出于对八路军的敬意,俞创硕采访了朱德、林伯渠,以及邓小平、刘伯承、左权、徐向前、林彪、陈赓、黄克诚、杨得志、杨勇、黄镇等人。首长们特意换上了新军装,神采奕奕的样子被摄入了镜头。

为了能尽快发送消息,俞创硕又辗转赶到武汉,将所有材料发往上海。《良友》“抗战特辑”专门发表了《八路军开赴前线》《胜利归来》 《太行山的八路军》等组照和文章,朱德的肖像还作为《良友》134期的封面。这些照片和文章,把八路军英勇抗战的事实,生动地介绍给了国统区的人,极大地鼔舞了全国人民,也激励了一大批进步青年投身到火热的抗日救亡运动中。

1937年11、12月,上海、南京相继沦陷,日军狂称“三个月内灭亡中国”。为了阻击日寇,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在徐州布下重兵,俞创硕也随部队进入了台儿庄。这里云集了许多中外战地记者,美国记者卡帕也在列。由范长江、陆诒发起成立的中国青年记者第五战区分会,也邀俞创硕一起参加,以便随时交流合作,共同做好报道。

从1938年3月中到4月中,在徐州一带,中国军队和日军连续交火十多次,还多次短兵相接,仗打得非常惨烈。抗日名将张自忠、孙连仲、池峰城、冯安邦等都参与了此战,将士们同仇敌忾、奋勇杀敌,用热血和生命,把对民族和国家的忠诚写在了台儿庄。孙连仲部一师长率领八千官兵,死守阵地,打得只剩下几百人;王铭章将军率部坚守滕县,最后壮烈牺牲。一些地方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俞创硕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目睹并拍摄了士兵们用大刀与敌人肉搏等场景。

战后硝烟未散,李宗仁没有接受卡帕等外国记者的采访,把机会给了现场的俞创硕。他军容整齐地接受了采访,还邀请俞创硕在泥沟火车站和众将领合影留念。俞创硕拍摄的台儿庄战役的照片刊登在多家报刊杂志上,李宗仁肖像成了《良友》135期封面。台儿庄战役是中国军队在平型关大捷后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徐州突围后,俞创硕、顾廷鹏随军抵达武汉,收到了《新华日报》的函请。5月17日,该报在汉口西餐社举行欢迎徐州突围归来的各报战地记者座谈会,会议由采访部主任陆诒主持,博古发表讲话。在这次会议上,他们除和老朋友范长江欢聚外,还认识了凯丰、吴玉章等党的高级干部。共产党人对全民抗战的广泛宣传、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给俞创硕留下了深刻印象和影响。自那以后,他更积极地投入到战地摄影的工作中。

武汉会战后期,俞创硕与《良友》失联,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巧遇三厅老乡叶浅予,力荐他去中央社工作。就这样,俞创硕成了中央社摄影部记者,嗣后拍摄了南昌会战、长沙大火、长沙会战、重庆隧道惨案等珍贵的历史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俞创硕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在长沙会战中,他目睹并拍摄到关麟征将军率领十五集团军将企图过河的敌寇全歼的情景,感到特别兴奋。

战地摄影期间,俞创硕和战士们一样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1942年他随中国远征军转战滇缅,用他的话说:“这是我战地记者生涯中最艰险也是最难忘的一段经历。”在腾冲战役中,他和战士们一起冲入腾冲城。看到年轻的战士们出征前穿戴整齐的军装在炮火中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他流着泪拍着这些镜头。在城内巷战时,突然一发炮弹飞来,他立即扑倒。轰的一声巨响,他被震晕过去,过了好一阵才醒来,马上从尸体、砖瓦堆里钻出来,冲向前方继续拍摄报道。俞创硕跟随远征军历经了滇西反击战中的多次战役,用镜头留下了中国军队抗击日寇的一帧帧珍贵照片。

1945年11月,俞创硕在重庆对战后国共两党和平谈判进行摄影报道。当了8年战地记者的他和全国人民一样,对和平有着深深的渴望。可蒋介石蓄意破坏和平,边谈判边准备发动内战。对此,俞创硕深感失望。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很可能会被派去内战前线当战地记者。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的。这年3月,他离开中央社,回到了上海。他和老伙计顾廷鹏找到老熟人《申报》的卜少夫,决定加盟该报。卜少夫求之不得,因为两人此时在报界已颇有名望。作为《申报》摄影记者,他们坚守记录真实历史的职责和使命:申新九厂工人与反动军警英勇斗争、国民党反动军警镇压同济大学学生等场景,都被俞创硕机智地拍了下来。

1949年上海解放,接管报社的同志来了,带队的竟是范长江。老友相逢,格外高兴。范长江握着他的手,半开玩笑地说:“你怎么没跑掉?”他笑着说:“因为我了解像你这样的共产党人,所以留下来了。”两人紧握着双手,相视而笑。范长江是作为《解放日报》第一任社长来接管、改造《申报》的。范长江了解并信任这位业务精湛的老朋友,让俞创硕负责摄影组,并承担起培养新人的工作。他亲切地对俞创硕说:“现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为新中国服务!”

一席话说得俞创硕心里暖洋洋的,是啊!汉口路399号的申报社,成了解放日报社,上班的地址没变,但新的生活开始了。党和人民的信任,使他在摄影艺术上更加刻苦钻研,他的俞氏摄影艺术风格更加习与性成。他参与了大型画册《上海》的拍摄,和同事们拍摄的《解放画刊》栏目获得了很高的声誉,广受读者欢迎。他拍摄的《黄浦江日出》被评价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结合的佳作,诗人袁鹰还专门为它配了诗。该照片成了很多报刊杂志的头版和封面,还成了很多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壁挂。他的摄影作品也曾得到周恩来总理的赞扬,不少作品在全国获奖,有些还被选送到国际影展上展出。党和国家给予了俞创硕很高的荣誉:他曾作为摄影界代表多次出席全国文代会,也被选为中国摄影家协会首届理事,还是上海市摄影家协会的创始人之一。

他生命中的起承转合都与摄影艺术有关。他经历过惊天动地的时代,拍下过惊天动地的场景,却始终躲在镜头之后,自喻是一个普通人。他热爱生活,有广泛的兴趣和修养,平时爱侍弄花草,喜欢烹饪,甚至还会裁剪、缝纫。凡和他相处的人,都十分敬重他。他采访过的人,都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他尤其爱护年轻的摄影朋友。改革开放后,他还满腔热情地帮助组建了“上海图片中心”。原华东画报社摄影记者潘世聪言:“俞创硕同志是我十分敬重的摄影前辈,他的道德、修养、学识、才气,久已为同志们推崇称道。他与别人相处时的真诚坦率,对青年一代不遗余力地提携教导,更是为上海摄影界所公认。”

在新聞摄影园地,俞创硕像一头老黄牛辛勤耕耘、负重前行。上世纪80年代,他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状况。住院治疗期间,医生说他的心脏只有一半在工作,生命之钟随时可能停摆。对此,从战火中走来的他坦然以对。在他看来,人的生命不只有长度,更重要的是要有宽度和高度。

1991年7月22日上午,俞创硕在上海华亭路家中因心梗猝然离世。虽然他离开人们已有30多年了,但人们没有忘记他。《解放日报》原总编辑萧丁曾撰文盛赞:“俞创硕同志是中国第一位用照相机来报道八路军是抗日英雄的记者……他把毕生精力无私地献给了我国的新闻事业,我们对俞创硕同志深表敬仰与怀念。”

(编辑 卢天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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