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观念开展多元一体化学校体育改革

当前，我国已进入建设教育强国的新阶段。在这样的背景下，高度统一、整齐划一的发展模式，已不能适应新时代教育发展的要求。加快教育强国建设应注重教育多样化发展，这是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客观需要，是办好人民满意教育的客观需要，也是改革创新发展道路的客观需要。教育多样化追求教育的个性化、差异化、丰富性，它的对立面是同质化、整齐划一、千校一面。就区域教育而言，教育的多样化发展需要不同的区域立足自身特色，构建个性化、高质量的教育生态。基于这样的认识，本刊特设“教育多样化与区域教育发展”专栏。本期关注浙江省长兴县的学校体育改革探索。

学校体育是实现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升学生综合素质的基础性工程，是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建设教育强国和体育强国的重要工作，对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学生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精神和奋发向上、顽强拼搏的意志品质，实现以体育智、以体育心具有独特功能。2021年以来，浙江省长兴县针对区域内中小学体育工作中存在的体育观念滞后、体育评价片面、体育素养待提升等问题，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为依据，结合“双减”政策落地和“五项管理”（作业、睡眠、手机、读物和体质管理）要求，树牢“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观念，通过党委政府重视学校体育工作、强化学校体育工作主体责任、构建学校体育综合评价改革体系等举措，推动了区域内的中小学体育工作。长兴县的学校体育改革工作在推进过程中有哪些独到之处？其实践与经验体现了怎样的教育理念？能给我们什么启示？……带着这些问题，本刊编辑部（以下简称“编辑部”）与长兴县教育局局长钦国强进行了深入探讨。

编辑部：钦局长，您好！近年来，长兴县聚焦区域教育中学校体育工作的堵点、难点与痛点问题，进行了多元一体化学校体育改革的探索，并已取得了阶段性成效。在区域推进的教育改革中，将重点放在体育上的做法似乎并不多见。请您谈谈长兴县的做法是基于怎样的考虑。

钦国强：我们主要是基于两方面的考量。

一是儿童青少年体质健康的现状及如何提升儿童青少年的体质健康水平亟须引起重视。这概括起来也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说。一方面是现状堪忧。国家卫健委数据显示：2020年，6岁儿童近视率超过9.0%，小学阶段近视率攀升较快，从小学一年级的12.9%快速上升至六年级的59.6%。《中国居民膳食指南（2022）》数据显示：6岁以下和6～17岁儿童青少年超重肥胖率分别达10.4%和19.0%，18岁及以上人群的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34.3%和16.4%。再以长兴县为例，2021年，儿童青少年总体近视率达54.01%，体质健康优良率仅为58.03%。同时，由于对体育的认识不足、重视不够，学生普遍缺乏锻炼习惯和运动特长，对社区体育运动的参与性也不够高。另一方面是提升儿童青少年的体质健康水平单靠学校重视远远不够。提升学生的体质健康水平是一个系统工程，既需要家庭的重视，尤其是家长理念的转变，弄清楚我们要培养的应该是“健康快乐的普通人”，也迫切需要社会、社区环境的支撑，真正让“全民运动”“全民参与”成为一种新时尚。而社会、社区环境的支撑，就县域层面而言，又离不开县域党委政府的重视和投入，如加大健身广场、体育公园、健康绿道、村社体育运动设施的建设力度。

二是国家层面对儿童青少年体质健康的重视程度非常高。2012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校体育工作的若干意见》，明确“把增强学生体质作为学校教育的基本目标之一”；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强化学校体育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健康发展的意见》，提出“学校体育以增强学生体质为主线”；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要求“严格执行学生体质健康合格标准，健全国家监测制度”“开齐开足体育课，将体育科目纳入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录取计分科目……开展好学校特色体育项目，大力发展校园足球”“广泛开展校园普及性体育运动，定期举办学生运动会或体育节”；202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进一步明确“坚持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推动青少年文化学习和体育锻炼协调发展，帮助学生在体育锻炼中享受乐趣、增强体质、健全人格、锤炼意志，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从这些文件的密集发布可以看出，党和国家对学生体质健康的现状充满忧虑，重视程度也持续加大。

基于以上两方面的考虑，我们提出了“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观念，希望能够整合家庭、学校、社会、政府等多方面的力量，一体化推动学校体育改革。

编辑部：基于“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观念开展多元一体化学校体育改革的提出，可以说是明确了改革的指导思想和实施策略。那么，对于“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观念，您是怎么理解的？“多元一体化”的内涵又是什么？

钦国强：先讲讲对“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的理解。

我对“大体育”的理解有两个层次。一方面，长兴县是传统的体育大县、强县，走出了奥运冠军周苏红、“亚洲标王”李荣祥、亚运冠军韩佳予等优秀运动员，为中国和世界体坛输送了很多运动健将。但从学校的角度讲，除了要通过“体教融合”提升学生竞技体育的水平之外，长兴县还需要同步推动“大众体育”发展和“传统体育”复兴。另一方面，“大体育”需要将学校体育放到县域体育的整体规划之中，让学校体育成为县域体育事业发展的一个缩影。

我对“大运动”的理解则是基于对现状的反思。比如我们的学校，按照惯例都会举办运动会或者诸如篮球、足球之类的竞技比赛，但我们也发现，这些活动的参与面往往较窄，甚至经常出现“参赛队员人数超过观众”的现象。由此，我们认为的“大运动”也有两个层次：一是通过阳光大课间、“全员运动会”等载体，让所有学生都能享受到运动的乐趣；二是将校园体育运动向家庭及社区延伸，营造“全民运动”的浓厚氛围。

我对“大健康”的理解可以概括为两句话：一是“体育即五育”，二是“无体育，不教育”。这也是长兴教育人日渐形成的共识。毛泽东在《体育之研究》中说：“体育一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习近平总书记也强调：“要树立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开齐开足体育课，帮助学生在体育锻炼中享受乐趣、增强体质、健全人格、锤炼意志。”生命因健康而美丽，真正意义上的健康是一个人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和较强社会适应能力的综合。学校体育，有增进学生体质健康之功效，有形塑学生形体之功效，有平衡学生心理之功效，有增强学生抗压之功效，有培育学生遵守规则之功效，可以说体育就是德育，就是心理健康教育，就是社会适应教育，就是完整的生命教育。

再说“多元一体化”。“多元一体化”之于学校体育改革也有三个层次：一是学校体育应因校制宜，推动“大众体育”“竞技体育”“传统体育”三驾马车并驾齐驱、一体发展；二是在学校体育教学中，要深入推进“学—练—评”一体、全学段有机贯通；三是要以学校体育撬动家庭教育观念转变、社区有效参与、政府切实履职，真正营造“全民体育”“全民运动”的浓厚氛围。

编辑部：一项改革的实施必然需要强有力的推动力。在这方面，长兴县有哪些独到的做法？

钦国强：主要的着力点在于真正推动县党委政府重视学校体育工作。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将学校体育工作纳入政府发展规划，主要举措有：在《长兴县经济社会发展“十四五”规划》和《长兴县教育事业发展“十四五”规划》中明确“大体育”“大运动”“大健康”理念，强化学校体育和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措施；建立由分管副县长召集的学校体育工作联席会议制度，2021年以来，专题研究解决“体教融合”“全员运动会”等学校体育工作实际问题4项；在教育系统内部，规定将学校体育工作和学生体质健康状况纳入学校主要领导述职内容。

二是大力改善学校体育工作办学条件：加大学校体育工作经费投入，学校体育工作经费随教育经费增加而增加；明确新建学校应配套建设符合办学要求的体育场地设施；配齐配强体育教师，体育教师缺编的学校应有明确的配备工作计划。2021年以来，全县实施塑胶跑道修复及改造工程33项，投资约2 150万元，实施暑期体育设施维修工程21项，投资约276万元。近三年，全县累计招录学校体育在编教师30人。

三是将学校体育工作纳入教育督导体系：2021年以来，全县开展中小学校体育工作督导评估5次；把学校体育工作及其效果作为办学评价的重要指标，每年对全县中小学校的体育工作进行1次专项督查；对学校体育工作成绩突出者予以表彰奖励。

四是积极稳妥推进体育中考改革探索。2022年，体育中考分值由30分增加至40分，启用“素质评价（占比30%）+统一考试（占比70%）”体育中考模式，体育中考成绩以占中考录取总分12%的权重计入录取成绩。其中，“素质评价”成绩为“日常参与+体质健康测试”考查成绩，“统一考试”采用“必考+抽考+选考”模式，“选考”项目必须包括“球类专项运动技能”测试内容。

编辑部：在改革的具体实施过程中，长兴县采取了哪些卓有成效的措施？

钦国强：政府重视了，硬件、软件就有了保证，剩下的工作就是真正推动学校履行改革主体责任。

一是强化课堂教学主阵地作用：构建“健康教育+基本运动技能+专项运动技能”的一体化教学模式，全县48所义务教育段学校及8所高中（含职业类学校）100%开齐开足上好体育课；狠抓体育健康课程常规管理，建立清堂制度（即体育活动时段确保学生全部走出教室），确保学生每天的校内体育活动时间超过1小时。

二是常态化组织开展体育活动：每天上午统一安排不少于30分钟的大课间体育活动，课间安排学生走出教室参加适量活动，进行适当放松；在没有体育课的当天下午课后，安排不少于40分钟的体育活动；常态化推动“阳光体育一小时”、体育节等活动，狠抓体育社团建设，连续14年举办八大类体育竞赛活动；各类学校建立面向全体学生的学校体育竞赛体系；加强学校运动队建设，鼓励队员积极参加各级体育竞赛。

三是全方位提升学生体质健康水平：健全《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测试制度，测试结果与学校教育教学工作评估挂钩，与相关责任人绩效考核挂钩，与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和学业水平考试挂钩；各中小学校客观记录学生日常体育参与情况和体质健康监测结果，并将其录入平台系统，定期向家长反馈；全面开展中小学校学生体质健康监测，建立体质健康状况跟踪制度，完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大一新生）学生体质健康跟踪体系。

四是推动长兴县体育特色化发展：将“体育特色”纳入《长兴县教育品牌建设专项资金使用和管理办法》，县财政每年安排专项资金100万元；中小学校健全学校、年级、班级、小组体育特色项目运动队，各校根据自身特色把足球、篮球、武术、舞龙舞狮等传统体育项目纳入校本课程；出台《长兴县中小学“校园足球”推进工作五年规划》，统筹协调区域内足球人才升学衔接，建立科学有效的足球课程教学模式，打造“未来杯”等本土青少年足球品牌赛事，建立覆盖各学段、贯穿“三横”（小学、初中、高中）“四纵”（班级联赛、校级比赛、片区联赛、县级杯赛）赛事体系。

编辑部：一项改革要取得成功，评价工作至关重要。对此，长兴县作了怎样的探索？

钦国强：评价是一种导向，是一种“风向标”，构建科学的学校体育评价体系，能够倒推学校体育改革。

一是建立“六维一体”评价内容体系：面向全学段学生，明确了体育知识状况、体能状况、体育品德、锻炼习惯、体育特长、运动技能等六个维度的指标及测评方案，基本构建形成了相对科学、系统的学生体育素养评价内容体系，建立包含校内外体育活动参与评价、体质健康测试、专项运动技能测试、体育理论知识测试并结合过程性评价和结果性评价的多元化评价体系。其中，校内外体育活动参与评价主要考查学生在体育课、课外锻炼、体育竞赛、体育活动中的表现以及在体育与健康知识掌握、健康行为、体育品德等方面的情况，体质健康测试主要依据《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考查学生的体质健康情况，专项运动技能测试主要考查学生基础运动技能、专项运动技能掌握情况。同时，长兴县还打造校内外体育“吉尼斯”多元化项目，使学生人人拥有一项体育技能。

二是探索“五层闭环”评价模式：在县、校、级、班、生五个层面进行层层反馈与评价并形成闭环，从而系统记录学生从小学到高中的体育素养，使学生不断认识自我、发展自我、完善自我，健康幸福地成长。这一评价模式以日常评价和学生成长记录为途径，记录学生的体育爱好及技能水平，对学生体育方面的表现进行多元化评价。

三是搭建智慧服务平台。我们尝试引入数字化手段，推进“数字化、智能化、多元化”学生体育素养智慧服务平台的建设，并通过激活数据库对学生数据进行科学性分析，以便教师能快速、高效地掌握班级情况和学生学情，进而助力分类指导，精准施策，精准教学。同时，我们激活家校共育模式，通过智能化分析和个性化推送，反馈学生体质情况，以及校内外体育锻炼参与和县级层面体检情况，从而有效落实学生体育家庭作业制度，促进学生、家长的校外锻炼共参与、互监督，引导家长从饮食、锻炼、睡眠、用眼卫生习惯等方面对孩子进行干预和指导，以降低肥胖率、近视新发率，提高学生体质健康水平。

编辑部：自2021年实施以来，长兴县的学校体育改革取得了哪些阶段性成果？

钦国强：我们取得的成果主要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一是“大体育”亮点纷呈。在校园大众体育方面，全县各学校100％开齐开足上好体育课，确保学生在校运动时间日均1小时以上。2021年以来，我们持续组织开展长兴县中小学生体育节活动，活动内容包括中小学生排球、游泳比赛，学生参与率达100%。全县17所学校入选国家级足球特色学校，16所学校入选省级足球特色学校。2023年，48所义务教育段学校实现“全员运动会”全覆盖。在校园竞技体育方面，2021年以来，全县累计获得省级及以上团体竞技奖项27项，市级及以上个人获奖350余人次。其中，长兴中学代表队获得第十六届中国中学生沙滩排球锦标赛冠军及浙江省中学生运动会排球比赛高中女子组冠军，长兴县吕山乡中心小学获评“全国国际象棋特色学校”。在校园传统体育方面，依托“百叶龙”“鸳鸯龙”“刘井狮舞”等诸多乡土文化气息浓厚的传统体育项目，各校因地制宜推进“传统体育复兴计划”，开设相关活动课程32门。长兴县林城镇天平中心小学的“百叶龙”表演入选央视《年的味道》栏目，《“非遗”传承丰富“双减”课程》成为全省第一批落实“双减”推荐视频报送至教育部，学校获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学校”荣誉。

二是“大运动”蔚然成风。在家长层面，“重学习轻运动”观念得到明显扭转。以“天天向上”App运用为例，2022年长兴县将学生喜爱的跳绳项目融入App，举办“万人跳绳校园吉尼斯”活动，参与人数达到1.5万人，累计积分达8 000万。其中，家长参与率达92.8%，随访满意率达89.6%。同时，以“亲子运动”为主要形式的社区运动参与率显著提升。在学校层面，校长办学理念明显改善，“身心健康优先”成为共识，文化课挤占体育课现象显著缓解，在开齐开足体育课的基础上，阳光大课间活动、体育及运动社团的开设率均达100%。同时，不少学校如长兴县实验小学等常态化推出“快乐星期五计划”，即星期五下午半天全员参加体育运动。在社会层面，全县户外运动设施明显加强，社区运动环境及氛围持续浓厚，“体育指导员”工作作为典型获央视《焦点访谈》栏目关注。

三是“大健康”成效突出。在视力健康方面，长兴县委县政府将儿童青少年近视综合防控工作纳入民生实事工程，落实资金571.5万元。我们还发布并实施了全国视力健康校园建设领域首部地方标准《视力健康校园建设规范》，完成全县110所学校97 000余名学生的视力建档工作，累计改造室内采光照明135间，调整配置可升降座椅3 733套。儿童青少年近视率逐年下降1个百分点以上，成为湖州市首个儿童青少年近视率低于50%的区县，成为入选全国儿童青少年近视防控试点县。在体质健康方面，2023年，学生体质健康优良率为67.70%，较2021年上升9.4个百分点。在健康管理方面，至2022年，全县56所中小学实现浙江省健康促进学校铜牌100%全覆盖，金、银牌占比居全省第一。2023年，长兴县小浦镇中心小学成为全市首个国家营养与健康示范校。

编辑部：从您的介绍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体育不仅是体育，还是德育、心理健康教育、社会适应教育和完整的生命教育”的理念。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长兴县今后的学校体育改革还将有怎样的规划？

钦国强：对学校体育工作，我始终持这样的观点：重视学校体育是“一件正确的事”，接下来的重点是“把正确的事一直做下去”。2023年，我们隆重召开了全县学校体育发展大会，出台《长兴县学校体育事业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让“体育第一”成为所有学校、校长的共识。当前，我们重点要做的就是真正搭建载体，深入推进“学—练—评”一致。对此，长兴县龙山中学于2023年12月14日承办的“浙江省初中体育与健康新课程关键问题解决专题研训”活动已经起到了示范作用：通过开齐开足上好体育课保障学生的“学”，通过扎实开展大课间活动支撑学生的“练”，通过举办“全员运动会”、足球联赛等搭建学生展示的舞台。接下来，我们希望把这种模式推广到全县各个学校，并进一步撬动家长重视孩子的体育运动，社会和社区支持孩子参加体育运动，县域党委政府保障孩子能够参与体育运动，真正让“体育第一”成为县域标识，让健康的体魄体质为孩子们的终身可持续发展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