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獾河
2024-05-16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太阳渐渐偏西,黛色的山影将整个山谷笼纳其中,寒意悄然袭来。我估算着回去的时间,收起防潮垫。
天色暗淡,但在不远处的山脊之上,一抹浅淡的云在夕阳的映射之下流溢出橘色的琉璃般莹润的色彩,而丛林之中,如蓝色轻纱般的薄雾正轻缓地弥漫开来,周围的一切恍若梦境。
我无心驻足观看这难得的美景,在林地间快速穿行,万一找不到来时路上我砍下的树号,恐怕是要迷路的。
我回到营地的时候,炊烟正从帐篷上升起,外出觅食的驯鹿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正在营地前的空地上休憩。
维加累坏了,正坐在帐篷里喝茶。他的脸颊上新添了一道细长的擦伤,估计是被鹿角挑中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维加递给我一杯鹿乳,在倒第二杯茶时,我加入了浓稠的鹿乳,茶水立刻拥有了与众不同的香味。
走了那么远,我也累坏了,已没有兴趣跟他谈论在森林里看到的那些动物。
我们等着吃饭。在这种时候,食物总是拥有更大的魅力。

维加要继续设套捕捉那些变野的鹿,锯掉它们的鹿角后关进鹿圈,过一段时间再放出来,它们又会变成真正的驯鹿了。
早晨,我仍然独自一人背着枪出发了。
在进入我的埋伏地之前,我又在那头驯鹿的残骸旁检查了一下。没有动物来过的痕迹。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快,有些疲劳,在温暖的阳光下,我在防潮垫上缩成一团,将两手夹在双腿中间,很快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睡得很好,一段无梦的惬意睡眠。
说实话,在营地的帐篷里每天睡得并不好。晚上,那些雄性驯鹿血液中的荷尔蒙似乎并没有因为发情季节进入尾声而有所稀释,它们仍然不安分,营地里不时传来鹿角顶撞在一起的沉钝的夯击声。而仅仅隔着一层薄薄帆布的帐篷外面,一头驯鹿正呼哧带喘地打着喷嚏;一些胆大的驯鹿甚至将头从帐篷的小窗中探进来,在我的枕边寻找食物,热烘烘的嘴唇经常拂过我的耳边,有时在睡梦之中我惊恐地以为它们想撕下并吞掉我的耳朵。
我惊醒了。还好,我的耳朵还在。
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一瞬间我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睡得太好了,以至于记忆似乎也随着睡眠消失了,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北方秋日无云的湛蓝天空。
但那声音——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枪,枪还在身边。在手搭到枪身的一瞬间我终于回到现实之中——这是北方的林地。
我是被声音惊醒的。在寂静的林地里突然听到声音,那是很平常的事。
尽管铺了防潮垫,身体还是因为有些受凉而僵硬。我拨开面前的灌木,向死鹿那边张望。
那堆残骸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头毛茸茸的动物。
我屏住呼吸,然后慢慢地拿出望远镜。
想了想,我还是将右手的食指在嘴里含了一下,伸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风。不过,还是可以感觉到靠近死鹿那一侧的手指更凉一些。风是从那一侧吹来的。
谢天谢地。
一头狼,正吐着舌头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但是背对着我的动物我却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棕黑色的背影,个子比狼矮,但看起来更粗壮一些。
即使离得这么远,仍然听得见狼那种犬科动物在遇到威胁时发出的恫吓性的咆哮声。伴随着标志性的咆哮,它压平头颈,颈部的鬃毛针丛般地耸起,挑起上唇,露出雪白的獠牙。
听那动静似乎随时要发起攻击。
我急切地想知道与狼对峙的是什么动物。
就在此时,狼发动了第一次攻击。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狼与那头棕黑色的动物纠缠在一起,也许只有几秒钟,两头动物在狂野的咆哮撕扯中,又迅速地分开了。

狼本来就是试探性地进攻,这次进攻之后,狼稍稍退后,二者又恢复了对峙的状态。它们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狼背对着我,而那头陌生的动物,恰好面对着我。
天赐良机。
第一眼望上去,那动物确实像维加描述的那样,好像一头四肢过于粗壮的小熊。这里说的小熊当然不是指憨态可掬的幼熊,而是说它从体形上更接近于幼熊。相比小熊来讲,这头动物的四肢有失比例,过于粗壮了。
我几乎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但我还想最后确定一下,我小心地调整着望远镜。
终于,它更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第一眼望上去,圆乎乎的头颅,小小的耳朵,亮晶晶的黑色鼻头,看起来更像一只鼬。不过,相比一只灵巧的鼬来说,它的体形过于强悍也过于庞大了。
我仔细地观察它的毛色,背部是黑色,体侧是棕褐色,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它从前肢两侧向后沿着臀部周围生有一圈长毛,毛色几近金黄,像一件装饰性的蓑衣。
毫无疑问,是狼獾。一种在北方森林中拥有颇多传说的隐秘动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