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郎的哀歌

〔美〕E.E.金

1

安妮经常担心，要是有一天她死了，她会像一些小报上登的那些恐怖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在散发着尿骚味的小公寓里，被自己养的几十只猫吃掉。

安妮养的猫现在有72只了，但事实上她曾经特别讨厌猫，嫌它们圆滑世故、冷漠高傲。安妮一开始和普通人一样，有一份工作，在城里有一套公寓，公寓里有一个金鱼缸，金鱼缸里养了几条金鱼。这虽不是一种优越的生活，但也不算糟糕，重要的是安妮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感到很知足。安妮知道自己是一个普通女人，所以对生活要求并不高，她就想做好自己，安安稳稳地在当地的动物管理局做个微不足道的小秘书。她常常穿着粗花呢裙子、羊毛长袜和合脚的鞋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她早就放弃化妆打扮，也早就失去对浪漫和情趣的渴望。每天，她步行上下班、接电话、安排约会、听那些痴爱动物的人抱怨，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认为猫和狗应该享受和人一样的权利，甚至过上比人更好的生活。

2

后来，马克斯闯进了普通女人安妮的生活。马克斯长得太俊了，堪比电影明星。她的头发乌黑光滑，眼睛似新鲜的绿色豌豆，他简直就是一朵冬天的玫瑰花，不但迷人，更出人意料。

那天，在安妮下班回家的路上，马克斯拦住了她，向她询问时间。安妮戴着手表，这显得很不平常，因为现在很少有人戴手表了，一部手机就能把几乎所有的事情搞定。安妮说了时间——下午6点，她在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帅哥面前，没有口吃，也没有脸红，因为她没有任何期望。她觉得，对于她这么普通的女人来说，这个帅哥太英俊、太优雅、太高不可攀了。但是，马克斯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跟着她走，像呼吸一样自然地和她说话，好像他没有其他的事可做。

当他们到达安妮的公寓楼前时，马克斯已经知道了她的许多情况，比如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喜欢什么等等。他邀请她出去吃饭，她接受了。

马克斯7点半准时到达约会地点，还给安妮带来了红玫瑰。整个晚上，马克斯表现得极有绅士风度，他说安妮长得很特别，甚至用了“漂亮”这个词。虽然安妮知道自己完全算不上漂亮，但还是很开心。马克斯展开了爱情攻势，连续3周不间断地向安妮求爱。整个过程就像一部浪漫小说。马克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绅士。

在他们相识的第25天，马克斯带着巧克力和一个大盒子出现在安妮的门前。他告诉安妮他要出差两个月。他说他一分钟也不想离开安妮，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会因此得到大幅加薪，他还说当他回来时，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求安妮，他希望到时候安妮能答应他。

虽然马克斯没有说是什么事，但傻瓜也能猜到他要向她求什么。安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多幸运，她仿佛看到了婚纱和钻戒。

接着，马克斯说想请安妮帮个忙。他说，他一直在照顾他姑妈的猫索菲亚。他也不喜欢猫，这是他与安妮的共同点。但是他太热心了，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不，所以他问安妮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能不能替他照看一下索菲亚。他承诺自己回来后，会把索菲亚还给姑妈，然后他将永远和安妮在一起。安妮当然同意了。

3

在马克斯出差期间，索菲亚在安妮的衣橱里生下了10只猫，这让不喜欢猫的安妮感到十分恶心。安妮将小猫送到了动物收容所。虽然安妮在动物管理局工作，但以前从未去过动物收容所，她只做一些办公室工作。收容所的负责人听了情况后说，最好把小猫养到可以领养的时候再送来，这大约需要8周时间，否则小猫很难存活。安妮想，8周后马克斯可能就回来了，到时候他的姑妈或许会要这些小猫；如果小猫死了，他可能会不高兴。安妮当然不想让马克斯不高兴，所以她又把小猫带回家了。

然而，马克斯没有回来。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安妮想把这些猫都送到动物收容所，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对它们有感情了。每天她下班回家，它们就跑过来迎接她。当她抚摸它们柔软的皮毛时，它们发出呼噜声，轻轻地蹭着她。它们睡在她身边，用稳定的呼吸声慰藉她的心灵。

后来，安妮的邻居搬家，遗弃了3只猫。安妮收留了它们。不久，她听说动物收容所将那些没有人领养的动物全部杀死了。所以，她就把路上遇到的流浪猫带到了自己家中。渐渐地，她的家里到处是猫，桌上、床上、沙发上、橱柜顶上，所有的地方都被猫占领了。

就这样，原本不喜欢猫的安妮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猫女郎”。

4

安妮认为她成为猫女郎的原因是独一无二的，直到她认识了罗茜尔，才开始觉得天下的猫女郎心中可能都有一首同样的哀歌。她们当时都在把装着猫屎的塑料袋往一条巷子的垃圾桶里塞。她们的垃圾太多了，家门口的垃圾箱早已装不下，当你养的猫超过20只时，常会发生这种情况。

她们成了朋友，或者说成了有共同话题的猫女郎。她们从不一起去吃午饭、散步、看电影，或者做任何朋友常做的事情。她们只在扔垃圾时交流一下养猫心得。当猫患结膜炎时，她们相互借药品，诸如此类。

有一次，她们谈到了男人。罗茜尔和安妮一样，相貌平平，也不注重打扮，到现在还是单身。即使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没有男人注意过她。然而，就在她对爱情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她遇到了她见过的最英俊、最迷人的男人，这个男人风趣、谦和、彬彬有礼，完全爱上了她。但后来，他的母亲死了。他的母亲住在英国，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他不得不回去参加葬礼。在他离开之前，他发誓要与罗茜尔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并暗示他可能会带着钻石戒指回来向她求婚。他请求她帮个忙，替他照看他姑妈的猫。他说他自己也不喜欢猫，但已经答应了他的姑妈，他说只要让罗茜尔帮助照看3周就可以了。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前几天晚上，当安妮在巷子扔垃圾时，她感觉到有目光向她投来。她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只大黑猫。它的皮毛乌黑光滑，眼睛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好似新鲜的绿色豌豆。大黑猫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凝视着安妮，看着她把一袋袋的猫屎丢进垃圾桶里。大黑猫的胡须向上抽动了一下，好像在笑，然后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子，告别似的甩了甩尾巴，消失在黑暗之中。

安妮忽然意识到，这只大黑猫可能就是马克斯，为了让人类照顾猫，它化身为完美恋人，让女人们陷入爱情，成为猫女郎……

（云 谁摘自《女报》2024年第1期，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