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转水(外一篇)
2024-05-14吴清泉
吴清泉
一看到“转水”俩字,我就马上想到那英的歌曲:“山不转哪水在转,水不转哪云在转,云不转哪风在转,风不转哪心也转”。用这首歌来形容转水着实很贴切。转水,粗粗一想应该在水边,可以看到溪水拍岸,流水潺潺,人们可以在水里抓鱼,在溪边浣洗衣物。可让
人意想不到的是:转水不见水,居坡远离水。
转水村在山腰上,溪流在山脚下。举溪在转水突出的山脊边绕了一个弯,又绕过对面山,往龙溪方向流去。溪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S”形,此乃“山不转哪水在转”。古人也许觉得水流在这里回转,拥抱山势,有福来运转之气,所以选择在这里定居,并赋名“转水”吧。去转水要过溪,然后沿盘山公路盘绕而上,“山不转哪路在转,路在转哪车也转,车在转哪人也转”。总之,我们是一路转上来的。
村庄
都说龙溪有三美,“山顶”茶园美,“南阳”水库美,“转水”村庄美。转水村依附在平缓的山坡上,村里的房子集中在一块,一屋连着一屋,好像彼此间是密不可分的亲兄弟。整个村子蜷缩在两条公路之间,西密东疏,西阔东尖,从山上望下来,有点像一只长寿龟,头正朝着东边,在风水林里找东西吃呢。村中有两条横道,一条竖道,把村子大致分割成了六小块,彼此独立有相互依存。房子集中就感觉整齐一体,符合我们中国人向往的团圆格局和团结一心的心理期待。
转水的房子有些奇特,四面落水,叫“四平水”,房顶的水可以同时向四个方向平缓流去。屋顶盖的瓦片都是原来农村里土窑烧的黑瓦,颜色高度统一,瓦片叠着瓦片,密密匝匝。屋脊和边角上还统一浇注了水泥,给屋顶镶上了一道白边,棱角格外分明。整个屋顶浑然一体,牢固无比,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这大概与转水村地处山坡,风强雨大,有一定的关系吧。据村里人说,原来的祖屋是在村子上面的公路里边,因为高处不胜风,所以往下移了。中国人向来在山脚建屋,山湾开田,山腰种地,而转水的特色做法实属有些出人意料。
转水的屋子往往四边围住,中间漏一天井。貌似浓缩版的北京四合院,又像福建永定的四方土楼。这样的屋子四周紧闭,既避风又排水,是多风多雨之处的好选择。走进屋子,你会发现房子的厅堂有两层楼高,显得苗条高挑。站在大厅里,好像到了高耸的候车室,或进入了神圣的教堂。我老家的房子正房和偏房都是各自往两边落水的,而且厅堂只有一层半高,在这里,我收获了迥异的惊奇。
天上下着细雨,我一个人撑着伞,走在悠长又寂寥的村中小路上,我不奢望逢着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我默默彳亍着,心里不免有些哀怨彷徨。路灯虽然亮得刺眼,但村里的房子几乎都不见灯光,我只能孤独地走着,陪伴我的只有我的影子,我也只好与影同行了。山村的好处就是寂静,习惯了城市的喧嚣,暂时体验片刻难得的清净,也算是一种解脱和享受吧。
摸着身边的泥墙,能够感受得到岁月的沧桑和洗礼。泥墙能挺立到现在而毅然不倒,也算是“墙坚强”了。忽然想到白天看到俩老人夯土墙的情景。显然夯土墙算不上高技术活,但土墙的存在原本就是一种历史的记忆。史学家可以把历史重写千遍万遍,但史实却永远无法推倒重来。推倒了泥墙重新再夯一次,那也已经不再是原来那堵墙了。我为泥墙而骄傲,因为它是原汁原味的,虽然粗糙,虽然黄得有点发白,但它是那么质朴,那么亲切,蕴含着无数无法言说的真实。我多么希望脚下巷道也是凹凸不平的啊,那样脚下踩着的石块,也一定能敲击出不一样的历史回声,悠远,绵长。我撑着雨伞慢慢走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竹林
竹林也是转水的一大特色,尤其是雾气朦胧中的竹林。晴天有晴天的清新爽朗,雨天有雨天的凝重沉郁。雨天的竹林到处是蒙蒙一片,似隐似幻,看不清道不明,疑似处在一种开天辟地的混沌状态。镜框里的竹海,竹子若隐若现,好似蒙上了一层细纱,要是有虫子鸣叫,就有“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意境了。
傍晚的竹林愈发幽暗,一个人走在小路上,“竹子千万竿,行人仅一只”,行单影孤之感不觉袭上心头。雨天的竹林比较适合心情沉郁的时候去走。可以掉泪,雨滴与你同下,竹子与你同悲;可以大声呼喊,竹子是你的忠实听众,大山可以给你雄浑的回音。大自然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只要你付出真情,回应的也一定是情真意切。
竹林里有了人的活动,也就平添了生气。同行的摄影师们不必担心浪费胶卷,不怕按坏快门,只要还有力气,就一直按个不停。良辰、美景、佳人,摄影师除了需要美景,还急切渴望美女。同行的两位美女作家自然而然地当上了业余模特,作家的剩余价值得到了充分体现。美中不足的是她们的衣服一黑一白,不够光彩夺目。有人就顺手从路边拿来一面粉红色的彩旗,把彩旗当作围巾使用,顿时亮点突显,增色不少,摄影师们的兴致也徒增不少,佳作层出不穷。
第二天俩美女先行离开了,范摄影师还让我走来走去,临时应急了一下。鄙人身高不足,身材不佳,五官不精,竟然也模特了一回,实属意外收获。这得益于我穿了一件橙红色的运动服。由此看来“以衣取人”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有时候,有点亮色就容易出彩,包装一下就拿得出手。
瀑布
天生一个小瀑布,无限风光在深处。从竹林小道一直往里走,在路的尽头,山湾里可以倾听到流水声。瀑布两边都是茂密的竹子和树木,瀑布像害羞的小姑娘隐藏在丛林中,欲现还羞。站在路上很难见到瀑布的全貌,只有爬上石阶,走到瀑布底下才能看得真切。
此瀑布其实分为两节,上节长而陡峭,下节短而平緩。瀑布的水并不大,上瀑布的水较为集中,像白丝带从空中飘拂而下,有如仙女的白腰带。下瀑布的水流摊开一些,铺在岩石上,形成了一段白练,有如仙女织机上的锦缎。站在瀑布底下往上看,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小块天空,整个人如置身于井底,成了井底之蛙。高高在上的瀑布,低头不见,抬头见,需要仰望才好。
瀑布上方据说还有一个水库,没有上去看过,也不知道其形状和大小。不过从溪流的大小和瀑布的水量看,大约也只能算微型水库吧,大山之中的一滴“小水珠”。水库约10万立方米的水量,应该可以确保转水村饮用和灌溉的需要。必要时还可以调节瀑布的水量,人工制造瀑布景观。瀑布下方开凿了一条小水渠,瀑布的水被引到了村里,成了村里的必备水源。“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名副其实的“转水”,保障了村里的生命之源,也给村子带来了清新和活力。
山峰
转水的山,我知道的有两座,一座是将军峰,另一座是双烛峰。将军峰在村子后面,从村子的位置和周边的地形看,这座山应该不会很高,村子上去的路也不会太远吧。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转水,看着这里的风水好,就停留了下来,再后来就幻化成了转水的后山。有了这座山的呵护,转水村兴旺发达,香火延续不断。将军山就如一位慈祥的老父亲,把转水村紧紧搂抱在自己的膝盖上,让转水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山长青,水长流,时来运转。
蜡烛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重要地位。在结婚时点上红蜡烛,寓意红红火火,双线透尾;丧事时,点上蜡烛,是寄希望逝者一路走好;祭祀时,点起蜡烛,是视死如生,希望祖先能庇佑后人。转水村隔溪对面公路上方有两座小山峰,依附在大山边上,有如两条石笋,人们美其名曰“双烛峰”。自然山水原本无善无恶,无喜无悲,但人们赋予一定的寓意后,就有了特别的感情色彩。转水人大约是希望双烛能照亮他们的发展前程,保佑转水人永远平安幸福吧。
夜宿鹰峰茶场
我向来是不自觉喝茶的,对茶叶似乎也没啥特别印象。总觉得茶叶放多了苦,放少了淡,就觉得不太对味。《神农·食经》里说:“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华佗的《食论》也提到:“苦茶久食益意思。”其意为茶能为人提神,助人思考。“茶盲”之我,未去体验,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有位文友是茶学专业的,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小小一片茶叶竟然是一门学问?竟然可以成为专业?后来才知道早在唐代,著名的茶学专家、被誉为“茶仙”与“茶圣”的陆羽,就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近现代,茶学家陈椽终生从事茶学教育研究,发表了200多篇共1000多万字的论著,成了一代茶宗。看来茶文化深不见底,颇值得鉴赏研究。
暑假去福建寿宁,表姐问我要不要茶叶,我说我只喝开水不喝茶。她一再推荐,我就要了一罐红茶。都说红茶养胃,我从来没有有意识地喂过自己喝红茶。本学期一始,我就着手开始“做实验”了。每天一到办公室,洗好杯子,就从陶瓷茶叶罐里抓出一小撮红茶,小心地放入杯底。还学着同事的样子给它“洗洗澡”,然后用刚烧开的沸水直接冲泡。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感觉很不错。虽然看似有点“浑浊”,但其味恬淡而悠远,入口甘甜,入胃舒爽。
有位同学喜欢喝红茶,家里的木桩上摆着茶具,边烧水边泡小杯茶。一小杯“咻”一声一下子就到肚子里去了,有点像喝白酒,但比喝白酒来得舒适畅快。他自诩说,喝红茶治好了他的胃病,我将信将疑,也无法考证。但我近来喝点啤酒,第二天肚子竟然“不吵不闹”,倒是真的。也许这就是红茶之“妙手回春”!
11月11日,举世“淘宝”的日子里,我们来到了茶叶之乡——龙溪采风。虽然秋冬季节并不是采风的好时光,但能够在阴雨蒙蒙的时候深入茶乡,却也是个难得的机遇。到龙溪乡之后,先去了转水村,在转水转了半天,吃过晚饭,才去西溪村。带路的人安排我们住在茶场,说就在后山上。我喜欢走路,就直说“那我们自己走去就可以了”。不想,开车去竟然花十多分钟。其实就在山后边,看着是近,绕着就远。从龙溪村尾沿山而上,绕到山顶,一个大转弯,还要再上去,才到目的地——鹰峰茶场,也就是我们今晚的住宿之处。
夜晚一片漆黑,只有山腰里一处亮光,着实有一丝孤独感。山间云雾缭绕,几间矮房矗立其间,好像飘在空中似的。我们也有如入住仙宫,在高空中腾云驾雾呢。天上飘着细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有点湿冷,有点阴森,有高处不胜寒之感。还好,农宿位于山坳的左边上,有小山呵护着,风似乎也不大。在山的臂膀里,在山的怀抱中,我们大抵可以睡一个好觉吧。
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四五个人就在大厅里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茶场老板给我们沏上自产的绿茶,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趁热呷上一口,清爽无比,直暖心头。我们谈到了茶场的历史,茶叶的生产过程,茶叶的品质、产量和价格。目前龙溪3000亩茶园,年产茶叶70吨,销售800余万元,是龙溪农产品第一品牌。我办公室里就有“龙峰云雾”“鱼富”两种龙溪绿茶。人还未到龙溪,与龙溪茶叶却早已有过亲密接触。学校今年还为我们增配了“鱼富”红茶,甚知我意,正中下怀,笑纳了。陈椽先生曾系统地把茶叶分为绿茶、黄茶、黑茶、白茶、青茶和红茶六大类。我最近多喝红茶,以后其他茶也要去品一品,尝一尝。不入茶中,哪知茶味?
回到小平房里,拨弄拨弄手机,也就睡了。虽然有点寒意,但我和少云都觉得不必开空调,自然最好。有点冷意,那原本就是山间的原味,任何裝饰和修改都是多余的。躲进被窝,其实不冷,似乎还有点茶叶的香味。身在茶场中,我们都成了“茶人”,似乎一切都与茶有关,用的水,吹的风,呼吸的空气都“茶化”了,甚至梦里都是茶味飘香。夜里,我幻化成了茶花仙子,飘临茶园,采撷最嫩的一片,不觉放入嘴里,虽有苦涩,但苦中带甜。这一夜,我梦在茶里。
清晨一起来,雨已止,雾却未散。我们迫不及待地想一览茶园。其实茶场没有想象中的宏伟壮观,周边的两个小山包,像两个小馒头,耸立在高山左边,大约就是鹰峰的左臂吧。山坡上的茶树一圈圈地围在山边,好像绿色的阶梯,又有如山的围巾,涵养着山的水土,也保护着山坡免受风寒。茶树矮矮地蹲在地上,似乎很不起眼,显得有些低调。一株就是一小团,像是经过修剪的盆景,又有点像蜷曲成一团的可爱的小刺猬。也许越是有内涵的东西越是低调,越是不起眼吧。
沿山路上茶山,远山雾气朦胧,山势若隐若现,虚无缥缈。人好像在蒸笼里似的,周围的“面包”都是热气腾腾的,好像马上可以出锅了。雾气除却了山的险峻,一切山峰仿佛都变得和蔼可亲,触手可及了。山湾里的梯田没有了稻谷,但还有些绿意。荷花已经凋谢了,留下的残肢,坚强地表明它们曾经生机蓬勃过。鱼塘里水波粼粼,似乎还有鱼在悄悄游动。脚边一畦畦碧绿的茶树嫩苗滋长着,那是茶场未来的生机和希望。山边一条公路通往远方,不知去处,但一定是一条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吧。
我在想:要是冬天住在这里,可以摆一把椅子在山坳里,惬意地晒太阳,顺便欣赏高山上的皑皑白雪,那是何等的诗意;夏天来也不错,在大树下,摆上茶几,倒上两杯清茶,对着凉风一饮而尽,那是何等的气魄;秋天也可以来,田里稻黄鲤鱼肥,满山遍野的金黄直耀你的眼帘,让你看个够,尝个够,岂不妙哉!
再见了茶场,我来住宿过,欣赏过。只是不知下次何时能再来。我希望是春雨缠绵,茶叶绿得正浓的时候,我们可以和茶叶来一个青春的约会,诉说心语,畅谈前世今生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