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支撑
2024-05-14李晓华
李晓华
摘要:中国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2035年人均GDP需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传统依赖要素投入驱动的增长方式和以成熟产业为主的产业结构扩张将面临制约。新兴产业中的原创性和颠覆性技术具有高附加值、市场潜力大和快速增长的特点。新质生产力能够催生全新的产业、颠覆现有产业、赋能传统产业,从而提高经济的附加值率,扩大经济发展空间,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支撑力量。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深入推进,中国在科技和产业能力方面的提升,使其有能力抓住这一机遇。为了更好地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要采取一系列举措,包括调整生产关系、增加基础研究投入、激发市场微观主体活力、优化产业发展环境、扩大对外开放等。这些举措将有助于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新兴产业;颠覆性技术;原创性技术
党的二十大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总体战略安排是分两步走的。第一步是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要求之一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根据联合国《2023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当前世界上的发达经济体中共有36個国家,主要分布在欧洲、北美和亚太地区。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22年发达经济体人均GDP的中位数为3.78万美元,如果将36个国家分为三组,则中等收入组的门槛为2.84万美元。2022年中国人均GDP为1.27万美元,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至少还要翻一番,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而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依靠发展新质生产力,这是提高产业附加值率,增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力。
一、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需要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
(一)传统增长方式和产业结构的局限性
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GDP从1978年的2185.0亿美元增加到2022年的179631.7亿美元,按照2015年不变价美元计算,则从3643.9亿美元增加到163250.8亿美元;人均GDP从228.5美元提高到12720.2美元,按照2015年不变价格美元计算,从381.1美元提高到11560.2美元(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这是人类历史上经济发展的伟大奇迹。然而,我们也要看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经济增长具有粗放型扩张特点。以能源消费为例,1978年至2021年中国能源消费总量从57144万吨标准煤增加到525896万吨标准煤。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是中国CO2排放强度高和排放总量大的原因。以劳动力、资源能源和土地大量投入驱动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带来了生态环境压力加大、能源资源对外依赖严重、土地供应紧张等问题。在绿色发展理念深入人心、全球低碳转型和中国设定双碳目标时间表、人口结构发生转折性改变等条件下,粗放型增长方式已难以为继。中国产业总体上的附加价值率较低,尽管近年来我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明显提高,但仍处于附加价值相对较低的加工组装环节。在同类产品层面,由于存在技术水平、产品性能或设计水平、品牌价值等方面的差距,中国制造的产品价格和附加价值也显著低于发达国家。
在相对成熟的产业中,发达国家早已占据核心位置,掌握大量标准必要专利,并处于产业链和价值链的掌控地位。当后发达国家企业通过技术升级进入成熟产业的高端环节时,会面临几种挑战。首先,发达国家拥有的标准必要专利成为高企的进入壁垒,发展中国家企业要么以高价获得专利授权,要么通过加大创新投入另辟蹊径绕过专利壁垒。其次,发达国家政府为了维持其产业掌控力和高附加值率,会采取非经济手段给发展中国家的新进入企业设置重重障碍,比如限制向发展中国家企业出口关键设备和零部件,对发展中国家企业进入发达国家市场设置壁垒。再次,即使发展中国家企业能够成功进入高端环节,也会由于该产业领域供给的大量增加而拉低市场价格。在位企业也会通过降价维持自己的市场份额,这就会拉低行业的利润率和增加值率。因此,推动成熟产业的升级,虽然能够提高中国产业的附加值率,但是一方面这些产业增长的空间有限,另一方面附加值率仍然不高,因此这些产业较难支撑中国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中国未来的经济增长必须从高度依赖要素投入的粗放型增长转向附加价值率更高的创新驱动型增长。而且,这种创新不仅仅是增量型的科技创新,还要依赖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通过培育壮大附加值率高、增速快、发展空间大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中国可以形成新质生产力。
(二)新质生产力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支撑作用
新质生产力是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的当代先进生产力。它具有附加价值高、市场潜力大、增长速度快的特点,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支撑和动力。
第一,新质生产力催生全新的产业。推动新质生产力不是一般的科技创新,而是前沿技术的重大突破和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成果转化所形成的新产品、新模式、新业态。这意味着产品架构、产业链具有高度的新颖性,率先实现产业化并获得市场认可的企业可以获得更高的价值增值。同时,由于新技术新产品满足了人类之前未被满足的重大需求,因此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造的产业将会形成一个规模大、增速快、附加价值高的全新产业。如果一个国家能够在新兴产业领域取得领先优势,将会给经济增长注入巨大的新动能。例如,光伏产业利用光生伏特效应发电,形成一个从石英砂到晶硅、再到光伏组件、电池,以及发电、运维的完整的全新产业链,这样一条全新的产业链都是新增的经济附加价值,而且全球低碳转型对可再生能源的巨大需求意味着光伏是一个规模超大的产业。
第二,新质生产力颠覆既有产业。重大科技突破和颠覆性技术可以通过新的技术路线、产品形态或者更高的性能、更低的成本来满足现有市场需求,从而对现有产业带来颠覆性冲击。面对颠覆性技术,现有产业中的企业长期积累的技术优势减弱甚至失效,在位者甚至常常由于优势地位而忽略了颠覆性技术在早期阶段微弱的影响而错过发展机遇。新质生产力对既有产业的颠覆同样使后发国家的企业可以后来居上,实现在关键技术上的领先和本国高附加值产业的快速增长。例如,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领域,我国已经建立起从动力电池正负极材料、薄膜、电解液到动力电池的完整产业链,成为新能源汽车最大的生产国、消费国和出口国。同时,我国也是动力电池最大的生产国,动力电池和新能源汽车已成为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
第三,新质生产力赋能传统产业。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也包含着应用广泛并能对其他行业产生深刻影响的通用目的技术,其中人工智能是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最典型最重要的通用目的技术。人工智能等通用目的技术在传统产业中的应用,将改变要素投入组合,提高生产效率,创新商业模式和改变生产模式。例如,人工智能对劳动力的替代可以改变许多行业的要素需求,使一些具有劳动成本优势的国家优势缩小甚至丧失,同时一些原本不具备劳动成本优势的国家在经济上重新具有發展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可行性。那些能够充分利用通用目的技术的国家能够保持,甚至增强本国传统产业国际竞争力,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扩大市场份额和生产规模,从而有利于整体经济更高质量的发展。
二、发展新质生产力既存在机遇也具备条件
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推进带来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历史机遇,同时科技创新和产业能力的提升让中国有能力抓住这一机遇。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重要机遇。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深入推进。在数字经济、生物经济、低碳经济、深海空天经济、新材料新制造等领域,涌现了许多颠覆性的科技创新。其中一些创新已经快速进入产业化阶段,催生新产品、新模式、新业态,形成新赛道新动能。与成熟产业、传统产业发达国家占据优势地位、形成进入壁垒不同,在颠覆性技术及其所催生的新兴产业中,没有哪个国家具有明显的“先发优势”,也没有哪个国家或企业能够准确判断技术路线、应用场景的发展前景,世界各国都处于相似的起跑线上。后发国家如果应对得当,就有可能率先实现技术突破和产业化,取得新兴产业发展先机。发达国家如果不能对颠覆性创新做出及时反应,则可能在新兴产业发展中掉队。回顾历史可以看到,美国在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成为世界第一科技和产业强国,日本、韩国则抓住信息技术革命机遇,在信息技术产业形成世界领先的竞争优势。我国如果能够抓住当前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则有机会在若干领域实现“换道超车”,形成全球领先优势,有力支撑我国经济行稳致远。
中国的科技和产业能力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重要条件。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要突破前沿技术和颠覆性创新,其产业化过程需要颠覆性技术持续优化改进、产业配套的支持以及配套产业技术的协同演进。对于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国家来说,无论是创新能力还是产业能力都无法对此提供支撑,而中国科技和产业的长足发展则为前沿科技创新和产业转化提供了必要条件。在科技创新方面,中国2022年研发经费投入总额超过3万亿元,研发强度为2.54%。中国的研发强度水平在世界上位列第13位,超过了许多发达国家。此外,中国的科技论文发表数量、发明专利申请量和授权量也居于世界前列。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2023年全球创新指数”排名,中国位列第12位,仅落后于瑞士、瑞典、美国、英国、新加坡、芬兰、荷兰、德国、丹麦、韩国、法国等少数国家。在产业支撑条件方面,中国拥有世界上最齐全的产业门类,超大产业规模衍生出高度细化的分工和完善的产业配套体系。随着产业持续升级,中国不仅在中低技术产业形成完整的产业配套,而且在许多高技术产业,尤其是新兴产业领域也形成相对完善的产业配套体系。同时,中国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队伍。这些产业基础条件使得一项新技术能够在中国快速进入大规模产业化生产,并在生产过程中持续改进设计、优化生产工艺、降低生产成本,使中高技术产品能够以用户可以接受的价格投放市场,真正实现新技术的大规模产业化并推动新兴产业的形成。相比之下,虽然一些发达国家可能在原始创新能力方面更强一些,也可能最先实现颠覆性技术的突破。然而,由于产业门类不全、产业配套体系不完整,这些新技术较难以市场可接受的价格实现产业化。
三、我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制约因素与对策建议
我国仅用几十年时间就走完了发达国家几百年才走完的工业化历程,但也伴随着基础研究投入偏少、产业基础能力较弱的问题。我国许多科技和产业发展所需的实验设备和试剂、先进材料、高端零部件、重大装备、工业软件等对进口依赖比较严重,发达国家的脱钩断链也加大了我国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的困难。此外,长期以来我国在科技和产业发展方面与发达国家存在较大差距。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政策主要以缩小差距为目标,更加适应于产业发展。然而,对于原创性、颠覆性技术和新兴产业来说,在技术路线、应用场景等方面都存在高度不确定性的特点,这些特点与现有政策还存在一定的不适应性,不能很好地满足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要求。针对这些问题,我们提出以下对策建议:
一是继续深化经济体制、科技体制等改革,建立科技和产业发展进入“无人区”后与新质生产力发展相适应的生产关系。二是加强基础研究的投入,增加原创性、颠覆性技术产出,提升科技和产业发展引领能力。三是进一步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同时发挥政府作用,激发科学家、工程师、企业家以及各类企业等市场微观主体的创新创业活力,政府应在营商环境优化、要素保障等方面提供支持。四是继续深化对外开放,加强与世界各国在科技、贸易以及关系人类命运的重大问题上的合作,积极参与新兴产业技术标准、治理规则、科技伦理的制定,吸引外资投向中国的新兴产业领域,同时支持中国高科技企业将新兴产业的产品和服务推向国际市场。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数字经济推动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提升的机制研究”(批准号:22AZD124),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项目“全球先进制造业竞争与中国制造强国建设研究”(项目编号:2022GJS02),中国社会科学院智库基础研究资助项目】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