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蝉·稻田
2024-05-13华霞云
华霞云
千年前,有月亮有星星的夜晚,辛弃疾漫步江西上饶的黄沙岭道上,乡村夏夜让他暂且忘忧,晚风伴着蝉鸣,田里稻花飘香,蛙声唱丰年。心有感怀,写下了著名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千年后,我站在乡村的新月下,仰望繁星,耳畔蛙声虫鸣,夏风掠过,稻禾的气息萦绕鼻间,仿佛穿越千年。此刻也有鸣蝉和稻香,但和词人心境迥然不同。我有种莫名的烦忧,这得从白天遇见的事情说起。
中午,跟着亲家母去她大姐家吃饭,好客的大姨烧了一桌子菜。其中有一盘油炸的东西,大家热情地招呼我尝尝,说是炸知了。我举起的筷子缩了回来,这是虫子啊,小时候看见村上的皮猴子们抓了烤着吃,那么贪吃的年纪都没有对其下过口。
大姨父见了我那模样儿,喝口啤酒,哈哈一笑,夹了一个往嘴里一丢,有滋有味地嚼着:“香,又酥又脆,好吃得很。”大姨也接口:“几块钱一个呢,这东西现在难找啊!”
听大姨父说,这其实是蝉的幼虫,在土里生活好几年,吸食植物的汁液生活。等到要变成蝉时,它就会在黄昏或夜间钻出地面,然后爬到树上,蜕壳成蝉。而这个变化过程是很快的。所以要抓这些幼蟲,一般到了夏夜,得半夜打着手电筒,上山找。看见它们拱土出来,马上抓起,丢进预先准备好的盐水里,不然很快就长出翅膀飞了。运气好,一晚上能抓百十来个,可比猪肉金贵。
亲家在一旁让我试试,夹起一个,见大家都看着我,就心一横,往嘴里一塞,尽量不去想这是虫子。嚼几下咽下,其实还挺好吃的,酥酥脆脆,椒盐味。吃了一个,我就不再吃了。一想到它蛰伏地下那么多年,还没有完成人生最华丽的蜕变,就成了盘中餐,为了口腹之欲,剥夺它们的生命,还是觉得不忍。万事万物,既然存在,总是有它存在的理由。试想,如果有一天,夏天不再有鸣蝉相伴,那样的季节还完整吗?
晚饭后,和亲家母一起散步,一条并不宽阔的水泥路,两边是成片成片的稻田。条块相连,稻秧碧绿,每一片秧叶的边缘挂着晶莹的露珠,透亮可爱,秧苗显得越发青翠茁壮。风吹过,绿波泛起,风挟着绿意,撞个满眼满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是清凉凉的,暑热顿觉消了大半。
走到尽头,转个弯,又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这个季节的主角是水稻,稻田靠路的一头儿,还种着毛豆、芝麻等植物,像是专门给它镶边儿似的。绿色,铺天盖地的绿色,真美呀!也许被我的大呼小叫惊扰,几只喜鹊扑棱棱飞起,喳喳叫着落到了高高的电线上。这时,不远处飞起很多白鹭,在夕阳的余晖中,美成一幅画。这份悠闲,这份和谐,这份超俗的美,任最有本事的画家也是画不出的。我的心醉得一塌糊涂。
继续走,看见一个人身着长袖长裤,正在稻田里拔草,汗水浸湿了衣衫,在大片稻田的映衬下,他显得很是渺小。我挥手和他打招呼,想给他拍张照,他憨厚地笑着点下头,又继续拔草,我按下相机,保留了这美好的瞬间。
不管怎样,总有一些人在坚守。“稻花香里说丰年”,千年来,一直是庄稼人心里最美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