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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不买族”

2024-05-11曹婷婷

意林 2024年5期
关键词:游戏机伯父消费主义

曹婷婷

一年前,在“搞钱之都”深圳, 35岁的钟漫制订了一个10年前绝对不会做的计划——一年不买衣服。

她在豆瓣“不要买|消费主义逆行者”小组里开帖,记录不买的心情:“五一要去普吉岛玩,抑制住了强烈的买‘旅游衣服的冲动。”“已经六个月了,很神奇,完全失去了买东西的欲望。”

眼下,像钟漫这样,决心不买的人正在变多。郑州的温小雨度过了第一个“什么都没买”的购物节,“完全没什么想买的”;重庆的席芮放弃了凑单,“要凑满减,就得想还需要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总之,“不买立省百分百”。

他们是“双11”的局外人、消费主义逆行者,如今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不买族。

随时代漂流

实际上,在不买之前,许多人往往经历了一段剁手的时光。

在深圳,钟漫已经工作近10年,头两年,她身处消费主义旋涡,“太希望得到别人的喜欢和认可”,买衣服成为安慰剂,常常刚买的衣服吊牌还没剪掉,就又下单了一件。她也爱买鞋,钟爱国外小众品牌,海购邮寄时间长,刚到手一双鞋,新的鞋子又漂在海上了。丈夫也爱购物,看到家里堆起的快递盒子,她一度“很有满足感”。

那的确是一个消费的时代。14年前,第一个“双11”一经出现,就创造了消费奇迹。销售额是平时的十倍,27个商家卖出了5200万元。

随后几年,人群消费的愿望如春草一般疯长,每个“双11”都会刷新一次数据。

然而现在,一些人率先感知到严寒,逐渐收紧了钱包,剁手党的反面——“不买族”出现了。

购物带来的多巴胺变得虚幻。钟漫发现,花几千元、苦等数天在海淘买的鞋,当手头变紧,想出二手回血时,打两三折都无人问津。自己也不甘心,只能收藏在家里。

过度消费,代价不只是金钱了无踪迹,也意味着空间被挤占。

席芮最近搬家,尝到了买买买的苦果。工作两年下来,囤积了不少物件,搬家时舍不得扔,到新家又占地方。有段时间,她喜欢看生活小妙招,跟着买了不少东西,买来便宜,但使用频率极低,“时间、空间、金錢全都浪费了”。

消费的年代,一切都铆足了劲助推买买买。比如,免息分期可谓解了很多人的燃眉之急。为了让顾客下单,哪怕几十块钱的商品,都支持分期付款。但到了不消费的时代,有人开始提出,分期付款就是最大的消费主义。

24岁的芦苇曾在小组里分享自己最后悔的两笔消费。七千多元的手机和两千多元的游戏机。她月薪两千元出头,存款一万元。手机分期购买,每个月只需要支付600块。原本计划得很稳妥,家里房子的租金刚好覆盖这笔钱。结果租户搬走,父母也不再补贴,靠工资生活一下子变得紧张,六百多块转眼就成了不小的压力。

困在分期里,为了还钱,游戏机也卖掉了。而这款游戏机,则是用应急存款买的。“我真的在内心发过誓,我不会动它,除非遇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那时,她脑子里被消费的想象填满了。

想到买好玩的游戏卡,坐飞机赶高铁也不怕信号问题,还能变成“高端电子产品玩家”,她恨不得半夜跳起来下单。

此时,一万块的定期一旦破开,“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钱像流水一样不经意流走。接下来,她又陆陆续续买了些东西,等到醒悟,应急存款只剩下一百多块了。

转变

人们成为不买族,常常都有契机。比如一次搬家、生一场病,又或者是突如其来的裁员。在这些突发事件背后,都有深层次的担忧——以后会更好还是更糟?

除了经济压力,“不买族”的观念也有变化。

钟漫不再狂买衣服那两年,也是一段心理发生巨变的时间。

某种意义上,决定不买,也是重新夺回自己的主体性。“人穿衣,而不是衣服穿人。”她感觉到,在自己的内核趋于稳定后,那些为了获得别人的赞美而购物的冲动,几乎都消散了。

同样感受到这种主体性的还有芦苇。她的改变,源于伯父突然生病。前段时间,芦苇的伯父突发脑出血,瘫痪在床,小儿子欠了网贷,没法负担医药费,照顾伯父都由大女儿负责。因为钱的事,女儿和儿子争吵不断。

“我伯父也是被消费主义裹挟的人,也没钱支付医药费、护工费,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问自己,如果是我呢?我一个独生子女遇到这种事,凭我的钱,我能给家人什么样的照顾?”她忽然意识到,“不是我在用钱,而是钱在用我。”

那之后,她查看账单,整理财务状况,发现“对手机的需求根本只消千元机就能满足,多花六千块只是为了得到同事的赞叹”。她记下这两笔消费,时刻提醒自己,“三思而不买”。

可持续性不买

选择不买后,芦苇的生活一切如常,钱却变多了。现在,过度消费的念头一旦触发,她直接换算成工作,“买下来要打几天工,一般都会觉得不划算就不买了”。

席芮同样掌握了等量代换的诀窍:“我要买的这个东西能买几斤牛肉啊?买了的幸福感能比得上一顿火锅吗?不能那就不买。”

此外,“不买族”往往都有记账的习惯。自从钟漫开始记账,钱花得少了,花钱也更理智了。但也有网友分享自己失败的记账经历,因为花得太多,记不过来,“月底就开始做假账”。

说到底,真正发挥作用的并不是记账软件,而是不再为消费主义的幻梦买单。正如《消费社会》中写道:“今天在消费中更吸引人们的不是物品本身的功能,而是某种被制造出来的象征性符码意义。”

其实,人们维持日常生活,只需要很少的东西。钟漫发现,即使有四衣柜的衣服,日常穿着频率最高的,仍然是固定的那些。有时候,一件衣服不小心破了洞,或者沾上了洗不掉的污渍,她甚至感到兴奋,“终于又消耗了一件衣服”。

不买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释放,将她从堆积如山的商品世界里解放出来。芦苇也有同样的感受,减少购买后,生活并没有增加不便,她意识到:“一个人维持基础生活的成本可以很低,我非常清楚自己是谁,这件事情并不会因为我穿了什么衣服而改变。”

钟漫一年不买衣服的计划,宣告成功。她决定延长不买的时限——只要尺码不变,就一直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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