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低身段,把自己变成一个动物”
2024-05-10贺中
贺中
“我写《大象》有三个立足点:一是写一部大象的史诗;二是写一部热带雨林的百科全书;三写出人象关系发展过程中的精神呈现。”3月23日,茅盾文学奖得主杨志军携新书《大象》在良友书坊·塔楼举行新书首发式,采访中,他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历程和心得感悟。
雨林与大象彼此缔造
记者:杨老师,您为何选择写大象?
杨志军:2022年元旦的时候,有出版社找到我,让我写写大象,那个时候我是立刻拒绝的,因为我不了解大象,也不了解云南,写作是需要强烈的情绪和激情的。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大象还闹出一个事儿来,它北上了,我就考察这个北上的路线、整个过程,发现很多问题解释得很简单,当时我就想这背后应该有着非常复杂的生态原因和大象的生存问题。于是,那年春节,我就悄悄去了一趟西双版纳考察,发现雨林消失了很多,也初步认识了大象。
可以说是雨林缔造了大象,同时大象也缔造了雨林,因为没有大象肯定很多物种就会消失。大象是一种旗舰性的动物,可以为很多动植物提供生存的条件,比如说大象开出象道,给密閉性很强的雨林开出了林窗,阳光下来了,底下的植物就长起来了;一头大象每天的食量是200-300公斤,它要排很多粪便,象粪给昆虫和鸟类提供了食物,里面没有消化却已经泡软的种子很容易发芽。它在生态上起到这么重要的作用,我当时想到这些以后就决定还是写吧。
我觉得这是我写作上的宿命,无论是从中国雨林的现在和未来考虑,还是从大象这一坚韧、奉献的动物角度,还有雨林里那么多珍稀植物,都应该好好写写。
我从2022年5月就开始写了,写作的过程也是一个研究的过程,遇到很多问题就继续研究或继续采风,写了差不多一年多。
写作是一种精神奉献与获得
记者:您的写作从荒原、海洋,再到热带雨林,场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我感觉到您身上这种人文的关怀、对现实的觉醒,尤其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关注一直是不变的,您觉的支撑您写作的精神力量来自哪些方面?
杨志军: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精神奉献,作品是精神载体,一个写作者付出了很多精神劳动,它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挑战。从写作来讲的话,我有很多乐趣在里头,因为本身我是一无所知的,却要写一部“百科全书”,整个写作过程就是我学习的过程,我好像进了一次大学,大象大学,写完了就毕业了,现在要说大象的话,我可能还挺专业的。
其实,我是第一次写一个之前完全不了解,完全没有生活经验的题材,所以必须尽快熟悉,而且一定要使自己的想象和共情的能力达到极点,情感的逻辑和生活的逻辑,理得比别的地方更顺畅,因为生怕出错……写作时必须放低身段,把自己变成一个动物,用大象的思维来看待事情,等到写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精神也像大象一样饱满起来了。大象是非常温顺的厚皮动物,如果给大象的精神总结一种品德的话,那就是沉稳、奉献,他始终在默默无闻地忍耐和奉献,而这种精神本来是人类应该具备的。
针对一些问题,我自己也提出一些观点,比如说对包括大象在内的动物表演我持否定态度,我觉得这很残酷,应该放弃。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我站在大象的立场上,而不是人的立场上,所以作品里大象的话、大象的思维、大象的语言都有,有两头大象很喜欢听诗歌,我就让主人公给大象念诗歌,借这个机会表达人和大象之间的交流和惺惺相惜、命运与共的关系。
抛开舒适区,开辟写作第三条路记者:您以后还会继续探索和书写动物系列的作品吗?杨志军:会的。首先我喜欢动物,另外因为我写过动物。我认识的动物比较多,应该是动物也认识我,比如说我写《藏獒》以后,在西藏,朋友都要和藏獒合影,那个藏獒无精打采的,最后轮到我照相的时候,藏獒“蹭”就站起来了,很高兴的样子。他们都觉得很奇怪,这个事儿就是这样的,或许人类对动物的了解,远不如动物对人类的了解更多。
我小时候养过很多动物,我在之前的小说里都写过,写过马,写过狗,写过鸟,写过十几种动物,以后可能会涉猎一些。当然人还是最重要的,人类社会、人的生活、人生等等,这些还是我最关注的,会一如既往关注。
我的写作一直是两条路子,一个是青藏高原,一个是青岛这边的海洋和都市,但是现在又有了热带雨林《大象》这个,好像是第三条路,完全抛开自己的舒适区,去写一个非常陌生的东西。
记者:如果从海里选一种动物,您最喜欢哪一种,或者有可能去书写的?
杨志军:很久以前我在《青岛晚报》上看过一个消息,说是一只斑海豹跑到岸上了,最后又放回去了,我当时把那张报纸剪贴了,后来看了好几遍。非要让我选,我就写斑海豹吧,因为它很早就进入了我的记忆。在青岛居住的这些年,对我最有影响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大海,所以我觉得这是值得写一辈子的。
如澜沧江一样激情澎湃
青岛市作协名誉主席高建刚:杨志军的叙事如澜沧江一样澎湃、奔涌,充满激情。文本中包含了精确到位的现实主义、情绪饱满的理想主义、直面精神危机的现代主义。作品中有他的独立思考、独创的观点,尤其对生态的认识和研究,他认为食物链没有最顶端、最低端,无所谓天敌,而是一个生态循环,食肉动物是食草动物的管理者,所谓“丛林法则”只是人类的观点。杨志军将大象写到了极致,杨老师写了一个非常悲壮的英雄主义的故事,写尽了人与大象共情、共生、共命的关系,如同他写完藏獒别人没法再写一样,他写大象也写到了极致,别人很难再去写了。
青岛文学馆馆长臧杰:杨老师的新作中以两条线索叙事,一是以大象的视角看世界,一是以人的角度切入,我觉得这其实是杨老师一段时间的一个交替化的实践,即儿童视角和成人写作的实践交替,这个交替使得文本挣脱了通常成人写作的困境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成长角度。当我们换一个角度看世界,可能世界是另外一个。所以这首先提供了疗愈性的作用,换个视角可能会让你对世界、对困难、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发生非常大的转变。另外,杨老师的边疆式写作比较明显,雪山高原是边疆,雨林是另一种边疆,有边疆才有边界感,才有家国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