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瓷的余晖

◎口述／翟健民 整理／本刊记者 陈 曦

天启是明朝第十五位皇帝明熹宗朱由校的年号，他在位仅七年，其时正处于晚明的多事之秋。明末的农民大起义即爆发于天启末年，统治中国近3个世纪的大明政权终于走到崩溃灭亡的穷途末路。景德镇御窑厂也相应地陷入萧条冷落的境地，官窑生产受到严重影响，所烧制的官窑器物不再有昔日风采，品类和产量已缩减至历史最低水平。因此，天启官窑传世品极少，所见大多为民窑器。

图1 明天启款青花花篮折沿盘日本根津美术馆藏

青花色泽不一

就目前所见的天启青花瓷而言，大体可分为官窑器、庙宇供器、日用器皿，以及日本特殊定制的外销瓷四类。日本根津美术馆藏青花花篮折沿盘（图1）是天启时期官窑的代表作品，制作规整、画工精细，青花发色淡净，底书“大明天启年制”两行六字青花楷书双圈款。其他署“天启年制”的器物很难断定是否为官器，目前所见多为民窑器。

天启时期的青花色泽不一，大致分为四种：其一呈色稳定，为鲜艳的淡蓝色；其二色泽清淡，色调与万历晚期几乎一样，青中泛浅灰色；其三呈色不稳定，有晕散，纹饰线条与釉面混淆不清；其四色调浓重，泛蓝黑或灰黑色，多见于胎体厚重之器。

图2 明天启 青花高士图碗及底款

画意粗率简练

从纹饰来看，天启年间是中国青花瓷人物纹饰题材的融汇时期，包括婴戏图、历史人物、戏曲小说人物、神话传说、山水人物等题材均有体现。明末文人画家的影响、版画业的迅速发展以及瓷器纹饰创作主体的转变，构成了这一时期青花瓷人物纹饰的独特性。天启瓷纹饰以写实为主，画意多粗率。有的以粗犷而简练的几笔写意构图写景，有的以细致工整的淡墨描绘出人物和景致，还有的则用明末初创的皴染法描绘山水人物等各种纹饰。

例如这件青花碗（图2），敞口，深腹，圈足，形制规整，胎釉细润，青花发色属鲜艳的淡蓝色，呈色稳定、明快，勾线与分水晕染结合自然。其外壁以青花通景绘山水高士图，一高士饰高髻，独坐沉思，神态悠然；衣褶折迭错落，笔触细腻流畅，绘画精准爽落，间以山石古树，愈发衬托出文人雅士出尘脱俗的生活情趣。碗底可见“大明成化年制”款，从款识书写方式和青花发色来看与成化本朝器物特征相去甚远，乃天启仿成化的一件佳作。

庙宇供器在天启瓷中占有很大比例，有烛台、花瓶、香炉和净水盂等。这些器物的制作大多并不十分精细，底足处理较粗糙，有的釉面灰青，并无滋润的光亮感。青花色泽一般泛灰黑色调，无青翠感。

图3这只香炉是当中少有的精品，直口，微垂腹，高圈足，造型古朴庄重。胎体厚重，胎质细腻，釉面洁白莹润，青花色泽鲜亮、明快、稳定，底部署“天启五年吴各冬香”款。其纹饰是此类器物中非常少见的刀马人物，内容出自《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攜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图4）。图中可见赵子龙手持武器，身骑宝马，单人独骑，器宇轩昂。人物刻画生动，线条流畅，青花墨分五色，一改单线平涂的技法，并有色阶变化，具水墨国画的效果，实为天启时期一件精良之作。

图3 明天启 刀马人物香炉

图4 明天启刀马人物香炉全图

图5 明天启 山水花口盘及底款

图6 明天启 青花满池娇图折沿盘

定制外销日本

此外，由于日本早有在景德镇专门定制瓷器的传统，有一批天启青花瓷现存于日本，包含茶具、香合、碗及扇形、提篮形等各种日用器皿，器型多是按日本风格设计的，部分图案花纹呈现出日本风格，这类器物在国内留存极少。

日本将明末时期在景德镇定制的瓷器称为“古染付”。其中，“古”表示古雅、古朴，“染付”则指的是绘有色彩图案的瓷器。“ 古染付”的传世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专门烧造的茶道用具，如水罐、花器、香盒、茶碗、香炉、各类变形碟等；二是以碟、碗为主的日常用器。前者被称为“茶器古染付”，后者则为“ 常器古染付”。

例如这件山水花口盘（图5），出自成套十只之一，花口、浅腹，胎体轻巧，白釉莹润泛淡青，口沿一圈施以酱釉，青花发色蓝中带灰。盘中心以青花绘出远中近三景：远方飞鸟成排，旭日高悬，江面一叶扁舟，岸边几间茅屋隐现于山石高树之间，意境高远。此为天启青花山水典型画法，已出现初期成熟的分水技法，为崇祯时期上品细料器的成功烧造积累了技术准备。

这套青花满池娇图折沿盘同样是一套10只（图6）。主纹饰为莲池之中成对出现的芦雁、鸳鸯、麻雀，悠游自得，各个盘内画面不尽相同，但整体风格保持一致。绘画细致，飞禽动态传神，稚拙之中流露出无限野趣，由此可窥见民间画师创作之自由与惬意。口沿类似浪涛纹的边饰也是其一大特色，青花浙料发色妍丽带紫，与之相映衬的胎釉温润精良，胎骨细薄紧致，见证了景德镇窑业在万历后期克服了瓷土危机，重新为民窑生产带来的新品质。

图7 这件提梁壶则是明晚期流行开来的一种器型，造型饱满端庄而不失轻巧之灵气。其主体以青花绘山水茅屋，技法娴熟，气韵生动。青花发色格外艳丽，为标准的浙料特色。口沿及提梁部有明显爆釉，因形状像被虫子蛀蚀过，故又称“虫食”。

图7 明天启 青花山水图提梁壶

图8 明天启 五彩岁寒三友图暗刻菊花八角盘

图9 明天启 青花五彩花卉纹四方倭角四重盖盒及底款

样式风格鲜明

值得一说的还有两件天启彩瓷。这件五彩盘（图8）呈八瓣倭角，侈口直壁，式样隽巧优美，带有浓厚的日本文化气息。盘内壁以锦地相间绘有苍松、翠竹、寒梅、寿桃，锦地式样也是丰富多彩，各不相同，予人以琳琅满目之感；盘心留白，釉下暗刻扁菊纹，以盘沿繁密的装饰与中间留白相对比，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口沿有爆釉特征，底部带粘砂，底署有“福”字款。此盘的设计形式带有较强的日本审美色彩，十分独特，故后世日本本土烧造瓷器多有沿袭。

还有一件四层倭角蓋盒（图9），为模印成型，装饰以釉上五彩。盖盒正面分布五个团鹤图案，四侧以缠枝花卉纹装饰，整体纹饰疏朗有序、素雅莹净。此类瓷器烧造成型较之圆器有一定难度，其装烧工艺是盖和三层盒体一起叠烧，有利于同时成型且不变形，故每层扣合之处为涩胎。底款以矾红署“大明成化年制”，笔意洒脱稚趣。明末以矾红写款虽有实例却非常罕见，其数量远远少于青花款。因此矾红写成化款、嘉靖款都是明末清初瓷器一个重要特征。

总之，不论哪一类“古染付”，图案纹样皆可分为两大类：一是花鸟吉祥纹，二是富含隐逸思想的山水人物。这些“古染付”瓷器通常融合了中日两国的文化和艺术特点，它们在日本深受喜爱，并被视为珍贵的艺术品和文化遗产。（注：本文图片由魏尚溥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