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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在1954年日内瓦会议前后对老挝政策对比研究

2024-05-08刘屹

西部学刊 2024年8期
关键词:日内瓦阵营老挝

摘要: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是新中国第一次以五大国的身份参与国际会议,社会主义阵营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在会议中就朝鲜半岛与印度支那半岛问题进行了激烈争论,并就印度支那问题达成了和平协定。而其中的老挝问题,常被当作印度支那问题中一个并不重要的部分,甚至被看作越南问题的附属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研究者忽视。中美在老挝问题上的不同,是僵化的对抗政策与较为灵活和平共处政策的对比,在对待弱小的国家较为灵活的和平共处政策无疑是更合适的。对于大多数弱小国家而言,在拥有选择权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较为宽容友好的大国,而非奉行遏制与对抗的强国。中美两国在日内瓦会议期间关于老挝问题的外交交锋,是新中国外交的一次重大胜利。通过对中美双方关于老挝问题的政策进行分析研究,可以为当下中国在中美竞争和合作中如何处理与周边邻近国家的关系提供借鉴。

关键词:中美关系;1954年日内瓦会议;印度支那;老挝

中图分类号:K1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08-0025-06

A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ese and U.S. Policies Towards

Laos Before and After the Geneva Conference in 1954

Liu Yi

(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Yunnan Minzu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4)

Abstract:  The Geneva Conference in 1954 was the first time that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participated in an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as one of the five major powers, in which the socialist camp and the Western camp led by the United States argued heatedly over the issues of the Korean Peninsula and the Indochina Peninsula, and reached a peace agreement on Indochina issues. However, the Laos issue was often regarded as an unimportant part of the Indochina issue or even as a subsidiary issue of the Vietnam issue, which has been ignored by researchers to some extent. The differenc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on the Laos issue is the contrast between a rigid policy of confrontation and a more flexible policy of peaceful coexistence, the latter is undoubtedly more appropriate in dealing with less powerful countries. For most of the less powerful countries, given the choice, they tend to choose the more tolerant and friendly powerful countries rather than the ones that practice containment and confrontation. The diplomatic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 over Laos during the Geneva Conference were a major diplomatic victory for the new China. By analyzing the policies of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on the Laos issue, it is possible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Chinas relations with its neighbors in the context of China-U.S.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Keywords: Sino-US relation; the Geneva Conference in 1954; Indochina; Laos

老撾是临近中国南部的一个内陆小国,其社会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但是,由于其独特的战略位置,随着二战后国际政治局势的演进,老挝逐渐成为冷战初期大国博弈的战场。1954年,日内瓦会议召开,奉行遏制战略的美国和奉行和平共处理念的新中国在老挝问题上进行了外交交锋,本文将对这一历史事件进行简述与分析,并通过分析冷战时期中国以和平共处理念处理周边国际争端之案例,为当下中国处理相关外交问题提供经验。

一、老挝问题的基本背景

(一)冷战初期老挝概况

老挝是一个位于东南亚的内陆小国,又称寮国,面积23.68万平方公里。全国自北而南分为上寮、中寮、下寮,地形以山地和高原为主,其与中国、越南、柬埔寨、缅甸以及泰国相邻。地处热带,全年分为雨季(5—10月)和旱季(11月—4月)。

老挝人口并不稠密,即使到今天,经济与社会发展水平仍十分有限,属于联合国认定的世界最不发达的47个国家之一。而在本文所涉及的冷战早期,老挝的经济社会情况则更加落后。1956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只有不到一半的老挝人知道他们的国名叫老挝[1]1。教育、通信、道路等作为一个现代国家必要的基础设施十分匮乏,缺乏民族主义运动的土壤。二战后遍及亚非拉的社会主义运动之所以能取得巨大的成功,是因为社会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相互结合的结果,而老挝的社会经济基础不足以支持这样的运动。老挝的红色亲王苏发努冯在给其已经分道扬镳的战友的信中这样写道:“老挝人民在天性中存在听之任之、不做抗争的倾向,这种倾向导致老挝人民只能处在亚洲苦力的低贱地位上,不会享有领土、自由,不会取得民族独立。”[1]21这种论断自然是片面的,但也体现出了老挝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极为落后,民族主义发展缓慢的情况。这样一个发展水平较低,缺乏民族主义运动土壤的国家,却成为了冷战中大国在东南亚博弈的重要战场。

(二)二战后老挝局势的演进

1940年,老挝出现了第一个有案可查的独立运动,50名老挝青年,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受到法国战败的影响发动反对法国的政变,但最终失败,成员流亡泰国。1945年9月15日,老挝首相佩差拉亲王不顾国王反对宣布老挝独立,并在10月12日举行独立庆典,颁布宪法以及成立政府。但这个被称为“老挝伊沙拉运动”的民族主义运动很快被法军镇压,主要成员流亡泰国。

这个独立运动很快陷入分裂,外交部长苏发努冯亲王在越南共产党势力的影响下日趋左倾,认为印度支那的解放需要三国的联合,老挝需要在越南共产党的帮助下独立(伊沙拉运动的其他成员认为老挝应该依靠自身的力量独立)。同时,苏发努冯对法国殖民者的打击更加坚决,其他伊沙拉运动的成员很多则选择与法国和解,最终,伊沙拉运动于1949年10月25日宣布解散。

而苏发努冯则在越共的支持下成立了巴特寮——老挝的共产主义组织,该组织受到了北越的全面支持,这种支持既有共产主义理想的驱动,也带有越南控制老挝的意味,巴特寮组织内部有部分高级干部有很深的越南背景。

北越如此重视老挝,在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1946年12月19日,法国军队炮击河内,随后发动了对越南的全面武装进攻,拉开了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的帷幕。1954年3—5月,法军在奠边府战役失利,法国完全失去了继续战争的信心。在全世界都在提倡和平的氛围下,支持法国的美国最终也被迫参加日内瓦会议,开始了印度支那问题的和谈。同年7月21日,在日内瓦会议上,关于印支问题的一系列协定最终签订,第一次印支战争宣告结束。第二次印度支那战争又称越南战争。中得到了回报,老挝和巴特寮为北越在战争中获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1950年是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出现重大转折之年,越南民主共和国获得了中国、苏联的承认和援助,大大增强了越南人民军的战斗力。1950年9月至10月,越南人民军进行了边境战役,控制了红河三角洲以北的地区。然而北越在随后的军事斗争中却遭受了巨大挫折。1952年4月,北越改变方向,向越南西北与老挝方向进军,同年10月至12月越南人民军取得了成功,将其根据地连成一片。1953年4月至5月,北越获得了更大的成功,将根据地进一步扩大。美国开始重视老挝的战略价值,认为丢失老挝会导致美国丢失印度支那与东南亚,进而使得其通向印度、缅甸和泰国的门户失守[2]。

在军事战略层面上,北越的扩张行动为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的决定性战役——奠边府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对于战争的胜利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而此时的老挝则显现出自身的地缘政治价值与军事战略价值,因此成为大国博弈关注的一个焦点。同时,对于老挝自身的解放而言,第二次老挝战役之后,老挝的共产党力量急剧增长,在桑恕和丰沙里建立起稳定的根据地,为后来日内瓦会议上,巴特寮能在老挝争取一块军事集结地打下了基础[1]35。

二、1954年日內瓦会议中国关于老挝的决策

(一)中国政策的目标

老挝是中国的邻国,其政治形势变化与中国的国家安全有紧密的联系,对于中国来说至少需要保证老挝的中立化。

中国当时仍是社会主义阵营的一员,而且被成员国视为亚洲社会主义运动中的重要角色。这样的定位,迫使中国必须在印度支那问题的处理上为社会主义阵营争取尽可能好的结果。对于中国来说,增强在印度支那的社会主义力量,不仅有利于提升自身在国际社会的威望,也有利于巩固自身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地位。最后则是最基础的,即降低中国周边国家冲突的烈度,为新中国的经济建设提供和平稳定的环境。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言:“我们要争取十年功夫建设工业,打下巩固的基础。”[3]具体地说,就是实现印度支那半岛的停火,为印度支那三国的共产党势力争取尽可能好的结果,对于老挝来说,就是为巴特寮争取一块军事集结区与政治上合法的地位,正如周恩来总理在日内瓦会议第六次全体会议上所言:“大家知道,高棉有抵抗军队,寮国也有抵抗军队,这两支抵抗军队是由高棉和寮国本国人民组织起来的军队而为两国抗战政府所领导。有人说高棉和寮国的抵抗军队不是他们人民组织起来的军队而要求将这两支军队加以撤退作为停火条件,这是不现实的,因而也是不能接受的。试问,怎么能够要求高棉和寮国人民自己组织起来的军队撤退到高棉和寮国领土之外去呢?”[4]157-158尽管这三个目标在特定情况下有一定的冲突,但总体而言是可以同时达成的,这为中国在会议上的成功打下了基础。

(二)中国在日内瓦会议关于老挝问题的政策与执行

1.会前准备

中国关于日内瓦会议的第一个决策是接受参加日内瓦会议的邀请。1954年1月28日至2月18日,美英法苏四国外长柏林会议达成决议,召开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加的国际会议,讨论解决印支问题和朝鲜问题,由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向中国转达这一邀请。中国政府接受这一邀请,并派出以周恩来总理为首的外交代表团。这一决策使中国以大国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之后的决策得以实行成为可能。

中国接下来的决策就是与同阵营国家进行会前磋商,为随后的会议作准备。经过会前磋商,社会主义阵营对缓和局势有了共识。苏联在印支地区的现实利益较小,担心美国卷入的日渐加深会引发重大国际危机[5],所以,中国与苏联在1954年3月就有了在印度支那半岛北纬16度为停战线的共识,并与越南方面进行了进一步的磋商,尽管越南认定印度支那没有明确的前线而无法切实推进停战的决议,最终还是就停火达成和平协议取得了共识。

2.会议中的争论与僵局

虽然社会主义国家内部已经达成了一致,但是西方国家内部却有较大分歧,最重要的是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对会议的态度十分消极,导致两大阵营对问题的看法差距甚大,所以日内瓦会议关于印度支那问题的解决进程推进缓慢。

首先,两大阵营对老挝与柬埔寨问题是否独立处理的问题发生了激烈争论,社会主义阵营认为必须将印度支那三国视为一体,而西方国家阵营,特别是隶属其中的老挝王国与柬埔寨王国,认为应将印度支那三国的问题分开处理,主张越南人民军撤出这两个国家,而且认为越南人民军“入侵”了这两个国家[6]749-750。此外还有关于老挝抗战政府,即巴特寮代表是否能出席会议的问题双方亦未达成一致意见。最终,中国代表未在老挝抗战政府的代表权问题上做过多坚持。直到会议结束,老挝抗战政府代表也未出席会议,只在会外帮助工作[1]50。关于印度支那三国问题是否分开处理,双方意见差距较大,只得搁置,先行讨论越南的停火问题。而在越南停火问题上仅达成了法越双方的军事代表立即在日内瓦会晤,以划定双方军队的军事集结区[1]53-54。会谈很快陷入僵局,英国首相艾登认为使得会议陷入僵局的症结是:“其一,是柬、老问题是否与越南问题分开处理,其二则是国际委员会的组成等问题,双方的分歧是广泛而深刻的。”[1]54西方国家的代表们在会议陷入僵局后纷纷采取了消极措施,美国方面称:“这个会议休会对我们是有利的。”[6]1147

3.中国政策的转变与会议僵局的突破

最终社会主义阵营选择对原有立场做出改变,而与对方达成破冰的人正是中国的周恩来总理。他于6月16日与英国首相艾登会晤,周恩来总理表示老挝和柬埔寨不能成为美国的军事基地以威胁中国的安全,中国愿意看到老挝与柬埔寨成为独立自主的国家并中立化,越南民主共和国同样与之和平相处,应承认老挝本地抵抗部队的合法性,越南志愿部队从两国撤出。艾登表示,这也是英国的要求[7]385。这代表着中国和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在对老挝以及柬埔寨两国政策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中国不再谋求将印度支那三国视为一个整体,将三国问题一并解决,而是将老挝与柬埔寨视为一个独立、和平和中立的国家。这个转变的原因正如周恩来5月30日发给中共中央的电报中所说:“印度支那的三个成员国的民族和国家的界限是非常显明和严格的。这种界限在法国建立印度支那殖民统治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在三国人民中也是这样看待的,过去我们在国内没有看得这样严重。柬埔寨和老挝两个王国的政府在大多数人民看来仍然是合法政府,并且是被世界三十多个国家承认的政府。”[8]这代表着中国和整个社会主义阵营需要将印度支那三国分开看待,而非视为一个整体,同时为三国的抵抗政府争取尽可能好的停战协议。这个转变大大加快了会议的进程,美国试图阻止,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4.协定的最终达成

中国在确立了承认老挝与柬埔寨独立并使两国中立化的政策后,就坚定地执行这一决策,在三方面做出努力并获得了成功。

第一,与所涉国家的代表团分别会谈并聚在一起。6月20日至21日,周恩来总理会见了印度支那三国的代表团团长,取得了他们对方案的认可,最终以周恩来21日晚宴请了三国代表团作为取得最重要成果的标志。越南代表团团长范文同在晚宴上承诺撤出越南的志愿部队。在友好的氛围下,三国都接受了中国的方案。

第二,在自己同盟内部达成一致。7月3至5日,周恩来总理会晤了越南领导人胡志明等人,商讨解决印度支那问题的具体细节,最终,越共形成了《七·五文件》,决定将老挝的丰沙里和桑恕作为巴特寮的军事集结区[9]。

第三,与对立阵营的代表会谈,保证中立化的落实。在同盟内部达成一致后,周恩来总理回到日内瓦,与艾登会晤确认关于老挝不能有美国军事基地,也不能参加任何军事同盟组织。艾登对后一问题一度闪烁其词,但在与美国的史密斯代表确认后,艾登给了肯定的答复[4]252。此外,周恩来总理还与老挝的代表萨拉尼空会晤,打消了老挝方面所谓“分治”的顾虑,周恩来总理表示:“老挝的抵抗部队最终会参加老挝的大选,而军事集结区只是一个暂时性的措施,并不是分治。”在中国表明态度后,老挝方面也承诺不参加任何军事同盟[4]332-335。

在以周恩来总理为团长的中国代表团的推动和其他国家有识之士的帮助下,日内瓦会议的参会各方最终在7月20至21日达成了关于老挝问题的最终协定——《关于在老挝停止敌对的协定》。该协定要求不在老挝兴建新的军事基地,不往老挝输入除了老挝的自卫武器之外的武器。成立国际监督委员会(由加拿大、印度、波兰派出相同数量的军官组成)[4]529-535保障执行该协定。老挝王国政府也发表声明,表示“禁止利用老挝领土为侵略战争服务,在老挝境内不保有军事基地(法国保有的两个军事基地除外),老挝不参加任何军事集团”[4]507。可以看出,中国的目标是较为务实的,而且在具体的目标和策略上展现出了非常大的灵活性,实现了为经济建设赢得一个稳定的国际环境的目标,保障了中国的国家安全,也为印度支那的盟友争取到了尽可能好的局势,更将自己新型的外交理念——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成功应用到了处理重大的多边国际问题上。

三、1954年日内瓦会议美国关于老挝问题的政策

(一)美国的政策目标

戰后初期的美国与中国相比,有更广泛的利益考量,美国需要维护遍布全球的利益、强化全球的同盟体系。而这些利益与同盟关系在很多情况下是互相冲突的。具体到老挝问题,与美国有同盟关系的老挝邻国泰国和远在欧洲的英国与法国其诉求是不同的,英法更希望美国将力量投入到欧洲。而泰国则希望美国在印度支那投入更多的资源。这二者无疑是相互冲突的。

除了同盟的问题之外,还有威望和意识形态的问题,尽管“遏制政策之父”乔治·凯南认为,保持西方世界的内部活力是遏制共产主义最为重要的武器,而非遏制一些非关键地区共产主义的扩张。但美国的决策者很快就将遏制政策扩大到全球的每一个地区。在这样一种战略的指导下,对于美国而言,任何共产党势力的扩大或者获得国际社会的承认都会被视为美国的失败。印度支那问题更被视为遏制中国的重要部分。所以,美国对印度支那的态度是非常强硬的,以至于中国将其视为“主战派”。这种强硬让美国的印度支那决策存在诸多限制。

但是与后来深陷越南战争的美国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不同,艾森豪威尔政府对印度支那问题仍有底线,即不向该地派出美国的地面部队[1]47。这一目标是有严重的内在冲突的,尤其是与殖民帝国逐渐崩溃的英国和急于撤军的法国有较为严重的分歧。这使得美国执行自身的决策较为困难。相比中国,美国的决策主旋律是对抗与遏制,可在印度支那半岛问题上又缺少实现遏制战略的手段,如同一个深受束缚的巨人。这导致美国在日内瓦会议中包括老挝问题在内的许多问题上都遭遇了挫折。

(二)美国在日内瓦会议关于老挝问题的政策与执行

美国在日内瓦会议的一个重要决策是尽可能拖延会议。一位现代美国研究者承认“日内瓦会议是战后最无聊的一次战争谈判,因为越盟的胜利,会议的结局是注定的”[10]。对于美国来说,越盟及其盟友在战场上的胜利势头无法改变,但其目标却是尽最大可能减少共产主义阵营的扩张。这一点无疑是美国及其盟友最大的共同利益。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等因素,使得英法这样的欧洲国家与大多东南亚的亲美国家之间对待印度支那问题的态度差距较大。而对于美国自身而言,仍在考虑干涉成本的问题,艾森豪威尔会选择干涉成本较低的手段[10]。美国决策层深知军事干涉的成本过高,所以拖延会议进程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情况则是美国和其盟友都支持将印度支那三国分开处理,并且一定要将北越军队撤出,因为老挝受到了北越的“入侵”。正如上文所述,会议因为这一分歧陷入了长久的僵局,并有导致会议失败的可能。

然而,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阵营在这个问题上作了重大让步后,美国对会议的拖延战略宣告失败。美国的强硬派国务卿约翰·杜勒斯只得单方面与非共产党国家一起表达这一立场:“美国准备同其他有关国家一起寻求一种防务联系,以便在达成任何解决方案后反对直接或间接的侵略,以保护东南亚非共产党地区的完整。”如果达不成解决方案,法、美将共同商议应采取的措施,包括考虑是否将问题提交联合国,但都以失败告终。这就是说,法美两国实际上在印支问题上已经分道扬镳了。杜勒斯还说他与总统商量后再行决定,他不能再返回日内瓦,他不愿使自己处于不得不在公开场合说“不”的地位[11]。

最终美国只得以不参加协议的签署但又不破坏协议来表达自己的不满[10]。这种自我孤立的行为并不能掩饰美国在印度支那强硬政策的失败。美国的研究者也不得不承认“艾森豪威尔成功地实现了不派遣地面部队的目标,但对共产主义寸土不让的杜勒斯可能是会议最大的输家”[10]。而这种强硬政策,在会议后仍然延续并最终将美国带入越战泥潭。

四、中美老挝政策的对比与对当代中国的决策启示

(一)中美对老挝政策的对比

毫无疑问,日内瓦会议是新中国与社会主义阵营的一次胜利,即使是美国的研究者也不得不承认“共产党阵营在日内瓦做得很好”[10]。美国只得以不签署最终协议的方式来表达抗议。而中国则是这次胜利的重要推动者。甚至可以说,日内瓦会议达成的一系列协议标志着中国一个重要的外交转变,即从思想上落实到了具体的外交行动上。在新中国成立早期,因为冷战紧张氛围和意识形态的因素,中国领导人对中立政策一度采取排斥态度。1949年6月,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指出在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之外不存在第三条道路,刘少奇在1949年11月也认为“中立不过是帝国主义的替身”[1]91。但随着中国越来越多地参加到国际事务中,新中国的领导人逐渐认识到,国际社会情况非常复杂,对中立的完全不容忍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正如周恩来总理所言:“是用战争能够团结老挝和柬埔寨,还是用和平可以团结它们?是用战争团结东南亚呢,还是用和平团结它们?答案是用和平可以团结它们,用军事手段只会使它们投向美国。”[7]389而中国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提出开始,始终以此为指导处理国际事件。在不触及中方核心利益的情况下,我国愿意跟任何政治经济制度的国家和平共处,而不以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作为判定的依据,这为新中国争取更好的外交环境提供了有力的帮助。以日内瓦会议为例,这种有礼有节、平等相待的外交方式使得中国与老挝、柬埔寨两国的关系得以促进。时至今日,老挝王室已经不再当政,但柬埔寨王室却存续至今并与中国保持着传统友谊,这与中国采取的和平共处的外交方针有很大的关系。

而与之相对比,美国采取的一直是僵化的遏制政策,对所有不服从自己的国家都进行敲打,即使中立也不接受。这种情况严重减少了美国外交政策的可选项,从冷战爆发以来,美国在亚洲的遏制政策日趋僵化,在乔治·凯南的认识中,东亚大陆应该属于不重要的地区,但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不断壮大,美国出现了名为“东亚错位”[12]的认知失调,开始将大量应该投入到国内建设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资源投入到东亚,越南战争就是这种错误的顶峰。老挝也沦为了越南战争的副战场。

直到尼克松时期美国采取收缩政策,并与一切有共同利益的国家合作;同时,由于苏联犯下几乎同样的错誤才使得美国成为冷战的胜利者。由此可见,僵硬的遏制对抗政策往往会适得其反,无法起到真正的遏制作用。

(二)对当代中国外交政策的启示

中美在老挝问题上的不同,是僵化的对抗政策与较为灵活和平共处政策的对比,在对待较为弱小的国家较为灵活的和平共处政策无疑是更合适的。对于大多数弱小国家而言,在拥有选择权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较为宽容友好的大国,而非奉行遏制与对抗的强国(当然,如果一个大国采取强硬手段控制弱小国家,剥夺弱小国家选择空间的情况不在考虑范围)。

对于当代中国来说,继续对周边较为弱小的国家采取和平共处、适当让利的政策达到削弱美国旨在遏制中国的政策无疑是奏效的。目前来看,以泰国为代表的美国“弱联盟”受到了一定的削弱,没有同盟关系的越南也采取观望态度。由此可见,这样一种和平共处的外交政策仍然是有效的。而美国的强硬政策往往会在这样的政策下遭到阻遏,继续坚持并因应形势调整政策并吸取历史上的成功经验将有力地支持我国的崛起之路。

五、结束语

中国在1954年日内瓦会议的政策成功兼顾了自身的利益、同盟的需求甚至另一阵营的合理关切,使得和平协议得以成功签署,为中国的国内建设赢得了和平的環境;并且巩固了中国作为东亚地区大国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在周边国家中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国际形象,留下了惠泽至今的外交遗产。而其中在老挝问题上的政策是一个很好的剖面,中国达成了自己实现和平的目标,为盟友巴特寮武装赢得了军事集结区,还赢得了作为对立阵营的老挝王国的尊重,这一系列的成功经验无疑值得今人借鉴与学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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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屹(1998—),男,汉族,广东佛山人,单位为云南民族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理论,国际关系史。

(责任编辑: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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