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
2024-05-07黄奕杨
黄奕杨
老人一生的挚爱是他的小花园。
每天清晨,鸡叫第三遍时,老人就已经拎着水壶站在他的花园里了。
月季舒展着还困倦的花瓣,滴水观音的花红艳欲滴,一见着老人,她们越发卖力地红了,香了。老人要赶在第一缕热烈的日光刺痛他的宝贝们之前,轻柔地用喷壶在她们的花上、叶上覆盖一层保护膜,以免灼热的烈日使她们黄了、蔫了。
在给最后一朵仙人球的黄色小花喷完水后,老人才来到他的大树旁。他伸出手大力地拍拍它粗糙的树干,又抬头望望它在风中摆动的树叶,站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最后很放心似的回屋子了。
老人不怎么管这棵大树。除了头两年勤浇水、施肥,与每年一次的修剪、挷麻绳之外,几乎不正眼看它。任由知了趴在树干上聒噪,野猫在它的枝丫上午睡。夏天,老人在它的树影下乘凉、下棋;冬天,老人用修剪下的枝干烧火取暖。
屋子里,木柴噼啪作响。屋外的寒风中,开花的植物们早已变成一副光秃秃的模样。昔日缤纷的花园如今只剩下了树皮的深棕色与落叶的枯黄色,也只有在这时,老人才有机会仔细瞧瞧他的大树,仔细回想回想它还是小树苗时的样子,仔细回味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老人伸出双手感受火焰的温度,但从心底里他明白,他的冬天已经暖不起来了。
月季又开了三次,老人走了。
临走前,他细细叮嘱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儿女,一定要照顧好他的月季、滴水观音、绣球……每盆花他都手写了注意事项;唯独那棵大树,对于它,老人只字未提。
花园陷入了沉寂。每天清晨,鸡叫三遍以后,月季们像往常一样惺忪着睡眼搔首弄姿,等待着老人的侍弄。可一直等到烈日把她们晒得发烫,老人也没有出现。他的子女们忙着工作,葬礼一结束,这个园子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风吹雨淋,花园变得惨不忍睹。月季已经再也开不出花了,只剩下恐怖的刺根根倒竖;紫藤发了疯地长到了院子外面,被墙外的人连根拔起……她们为了老人而活,所以此刻,她们随老人一块儿烂在泥里。
只有树,还站立着,与往日并无半分不同。它向来不靠老人而活。它的根,不是浅浅地埋在土里,而是深深地扎进土里。花儿们摆弄花瓣的时候,树不断地在伸长它的根。
所以,花儿会被风雨击倒;而时间,无法把树打倒。
树犹如此,人,又怎样呢?
点评
这是一篇富于韵味的散文。文章拟题“树犹如此”,实际是隐去了“人何以堪”,就是说,该文真实的意图指向人生。从选材看,文章讲述了一个具有“动态流程”的小故事;就写法而言,既突出“横比”(花与树),又强调“纵比”(前与后),在“横比”中,老人态度的对比是显而易见的——对于花,他是“要赶在第一缕热烈的日光刺痛他的宝贝们之前,轻柔地用喷壶在她们的花上、叶上覆盖一层保护膜,以免灼热的烈日使她们黄了、蔫了”,对于树,则是“很放心似的回屋子了”。
全文借物说理,表现出新颖的构思。
(指导教师 唐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