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隐喻与转喻的人体多义词hand 的认知研究及其教学启示

付 爽 丰玉芳

引言

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一般遵循由近及远、由具体到抽象、由熟悉到陌生的规律。身体是人类最早接触和认识到的实体，因此，体验哲学认为人是从认识自己开始认识世界的。基于这一哲学思想，认知语言学强调概念是通过身体、大脑和对世界的体验形成的，并只有通过它们才得以理解（Lakoff，Johnson &Sowa 1999）。语言文字的数量相对有限，欲借有限的文字表达人类对不断变化的客观世界的认识，就需要人类将两种具有相似性的事物进行对比和特征转移，将已知的概念映射到目标领域，以获得新的概念。这种概念衍生的过程就是认知语言学强调的概念隐喻。人类探索世界、认识世界须以身体为基础，因此，人类身体的日常经验被视为隐喻映射的基础和来源，人体词的表意最频繁，词义发展概率最大（孙毅、邓婷婷2022）。有鉴于此，通过对多义词hand 的认知分析，可以窥见人体词一词多义的隐喻、转喻建构机制，也有利于发现并掌握语言规律，从而为我国英语词汇教学方法创新提供思路。

一、隐喻、转喻与一词多义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的意义不是自治的，不能独立于身体的心智经验，而是在认知主体人与客观世界的交互作用下形成的概念和认识。一词多义也不是任意的现象，而是人根据身体经验，基于一定的联想和推理，以隐喻或转喻等思维方式，形成多种概念意义相互关联的多义词语义网络。

西方对隐喻的研究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由修辞学到语言学，再到语言哲学，最后到思维认知研究。莱考夫和约翰逊（Lakoff&Johnson 1980）在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对思维的隐喻观进行了详细论述，构建了“概念隐喻理论”。该理论认为，隐喻是一种思维模式，是通过一个认知域的经验或范畴了解另一认知域中的经验或范畴，是源域向目标域的映射，而映射的前提是两者之间存在相似性。转喻同隐喻一样是概念性的，影响人类语言的构成，是人们认识世界的理想化认知模式。但与隐喻不同，转喻以事物间的邻近性为认知基础，呈现单一认知域中两个相关元素之间的映射。基于此，隐喻映射和转喻映射共同形成人类主要的认知模式，为多义词的产生提供理据。一词多义起源于不同认知域及同一认知域中不同元素之间的关系（Lakoff 1987），是通过隐喻手段由一个词的中心意义或基本意义向其他意义延伸的过程。

无论是中国《易经》认为的“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还是西方强调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身体都是人类衡量周围世界的标准，体现思维认知的具身性。比起其他普通名词的词义，人体词的词义更具隐喻、转喻的特征。“手”因其在人类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成为人类最早认识和了解的部位之一。与此相应，hand 这一单词作为人类表达身体概念的语言形式，已成为必不可少的核心词汇。目前，关于多义词hand 义项拓展路径的研究主要从概念隐喻理论出发，以物理特征和功能特征为分类，探讨hand 的语义范畴（黄碧蓉2009），或是对hand 与“手”的语义扩展机制进行认知对比研究（刘志成2014；吴佳懋2021），但鲜有涉及人体词义项拓展在二语词汇教学中的作用。因此，本研究选取人体词hand 作为研究对象，从隐喻和转喻映射视角出发，探讨各义项之间的联系，从而寻求对多义词教学的启示。

二、隐喻、转喻映射视角下hand 词义的义项分布规律

手作为人类体验和改造世界的最重要工具之一，是许多语言中的基本词汇。美国语言学家莫里斯·斯瓦迪士（Morris Swadesh）编写的核心词《百词表》显示，“手”概念位列第48 位，且hand 在“手”语义场中具有稳定的主导地位，语义发展以隐喻和转喻为主要方式（黎金娥2011）。因此，本研究选取hand 为研究对象，从隐喻映射和转喻映射的角度分析其义项拓展机制，构建hand 的语义网络。

由《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8 版）可知，hand 在习语部分共明确列有义项13 项，除去本义1 项，共有引申义12 项。

a.the part of the body at the end of the arm，including the fingers and thumb 身体部位：手

b.using the hand or number of hands mentioned用……手；用……只手

c.help in doing something 帮助，协助

d.the part or role that somebody or something plays in a particular situation；somebody’s influence in a situation 角色；作用；影响

e.a part of a clock or watch that points to the numbers 钟表指针

f.a person who does physical work on a farm or in a factory 体力劳动者，工人

g.a sailor on a ship 船员

h.by a person rather than a machine 手工

i.a set of playing cards given to one player in a game（分给游戏者的）一手牌

j.one stage of a game of cards（纸牌游戏的）一盘

k.a particular style of writing 书法

l.a unit for measuring the height of a horse，equal to 4 inches or 10.16 centimeters 一手之宽（测量马的高度的单位）

m.to pass or give something to somebody 交；递；给

基于12 个拓展义项的词义及其与核心义项之间的关系，本研究总结出7 种映射路径。

（一）基本映射

英语中hand 的本义为“the part of the body at the end of the arm，including the fingers and thumb”，即手臂的末端，包括手指部分。根据临近原则，“手”的语义拓展为连接手以上的更大部位——“手臂”。例如，“put your hands up”意为“举手”，但实际是指手连着手臂一起向上延伸，以示赞同或驳斥等。

（二）抽象映射

人类需要用手单独或辅助自己的其他部位完成活动，活动的结果会使某种物质或精神产生变化，这就是手的作用。基于此，手带给事物的变化隐喻映射为义项d，即“人在事件中的作用和影响”，这一义项也是由手的做事功能延伸而来的。例如，“This appointment was an attempt to strengthen her hand in policy discussion.”中的hand 表示人所起到的作用。

随着人类需求的增加，单凭个人的力量很难完成复杂、繁重的任务，合作成为汇聚力量的主要方式，继而形成人际互助。因此，手的力量功能逐渐凸显，通过转喻映射为某个个体对其他个体的帮助。例如，“give somebody a hand”“need a hand”表述中的hand 都表义项c “帮助”之义。

（三）人物映射

在原始社会，若无双手，人类便难以生存，无法形成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因此，手这一局部特征逐渐被放大，开始代表人的整体，即利用部分代替整体的转喻投射路径，使“手”的语义拓展到整个“人”的语义，义项f 和g 便来源于此。在用hand 表示人物时，前面大多有名词或分词修饰，如chargehand、experienced hand 等。另外，hand 也可直接表示某类人，如“All hands on deck！”中的hand 指船员，即deckhand。

（四）形貌映射

束定芳（2008）认为“相似性是隐喻意义产生的基本条件，是隐喻赖以成立的基本要素”，形貌相似就是其中一类。单词hand 基于形貌派生出许多隐喻义。

手可以分为手掌和手指，手指拥有细长的外形，虽然被连接在一起，但是可以彼此独立活动。与之类似，钟表上的时针与分针细长，虽然根部被连接在一起，但是每根指针都可独立旋转。于是，hand词义通过隐喻映射为义项e “钟表指针”，如“hour hand”“minute hand”“second hand”等。

（五）意动映射

名词动用是人类隐喻思维的体现，即用一种体验或存在构建和设定另一种体验与存在，从认知角度证明多义性是如何通过家族相似性产生的（刘正光2000）。

手作为人类最熟悉的部位，最有意义的就是其使用功能。因此，hand 最先被意动为“用手”，还可与其他词一起构成形容词，表示义项b “用左/右手”或“用几只手”。例如，“left-handed scissors”意为“供左手使用的剪刀”，“a one-handed catch”意为“单手接抓”。

当hand 与过去分词构成复合词时，可表示用手做成的，即义项h “手工”，如hand-knitted、hand-washed 等。

义项m 则是将与手有关的动作转喻映射为“交、递、给”，使名词延伸为动词。例如，“hand something to somebody”意为“提交，呈交”。

（六）计量映射

《大戴礼记·王言》中记载：“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同样，西方也将手作为测量单位，表示义项l “一手之宽”的长度，主要用来测量马的高度，如“This horse stood 19 hands.”。

手有大小和承载力的限度，握取的物品需在一定数量范围内。手握满物品的状态通过隐喻映射为量词“一手”，在游戏中主要指义项i “一手牌”。例如，“to be dealt a good/bad hand”表示“拿到一手好牌/烂牌”。

当游戏者手中的牌都用完时就意味着游戏的结束，因此，hand 通过转喻映射还可表示义项j “（纸牌游戏的）一盘”，如“I’ll have to leave after this hand.”。

（七）修饰映射

人们在命名事物时，会将事物具有的特征结合构成新的名词。因此，许多与手有关的物品在命名时就把hand 纳入其中，将hand 的躯体本义通过转喻投射为“手拿”“手用”“手摇”等表示特征的概念，如handbag 等。handwriting 可以缩写为义项k “hand”，表示“字迹”，可以理解为由“手写动作的结果”转喻映射而来。

综上可知，hand 共有13 个义项，其义项之间的关系可用下图表示：

hand 词义引申图

此图展示了hand 的义项转化规律，既有隐喻又有转喻。总体来看，hand 义项呈辐射状，这主要因为根据隐喻方式拓展的词义是基于相似性的特点，属于不同认知域。例如，义项e 是根据形貌相似延伸而来的，义项i 和l 是根据容积与手的宽度延伸而来的。依据转喻映射的原则，拓展义项与核心义项具有邻近性，且不同的拓展义项之间具有临近关系，按照鱼贯式向外延伸。因此，义项d、i、f、m 延伸出4 条意义链。义项d 表示“角色、作用、影响”，可以引申为义项c。义项i 为发给纸牌游戏者的“一手牌”，当牌都用完时就标志一盘游戏的结束，即义项j。义项f 表示“体力劳动者”，专门在船上工作的体力劳动者就可以称为义项g “船员”。义项m 与义项b、h 在意动层面具有邻近性，由具体的动作“交、递、给”逐渐抽象化而发展成为义项b 和义项h，最后到意动的结果，即义项k。

由此可见，人们在构建复杂概念时，会将直观体验中构建的意象映射到目标域中，形成反映事物间关系的认知结构。词义由具体逐渐向抽象发展，义项之间通过家族相似性构成一个范畴。

三、教学启示

研究显示，我国学习者多义词知识少于本族语者，隐喻性词义是二语多义词学习的难点，主要原因是母语概念迁移和隐喻化认知能力不足（石进芳、唐斌2018）。将身体结构和经验引入多义词教学，可以培养学生的隐喻认知能力，使其了解语言背后的文化、社会因素，加深对词义的理解。在具体教学中，首先，教师向学生介绍词汇的核心义项，帮助他们根据具身性原则在词义和身体结构或身体经验之间建立关联。其次，教师以先隐喻后转喻的顺序逐一列出其他义项，引导学生根据身体经验展开联想，思考各义项是如何通过核心义项引申而来的，从功能、形貌等方面的相似性或邻近性找出相关映射域，或是同一认知域中的对应成分，建立辐射结构和链式结构。最后，教师带领学生从具体到抽象，构建词汇完整的语义网络。

结语

本研究基于隐喻和转喻映射概念，分析英文单词hand 在义项拓展中的内部认知机制，构建词义网络，并得出其对多义词教学的启示。人类认知的基础是自身的身体结构，人类思维本质源于身体经验，因此，人体词具有语言中“原概念”的重要地位。从隐喻和转喻角度对人体词一词多义的研究，有助于揭示多义词的义项拓展规律和语言认知方式，也为多义词教学提供思路，有利于学生摆脱机械式学习，从而提高英语词汇学习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