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鸣教授治疗男科疾病用药经验

张 奇，孙一鸣

（黑龙江省中医药科学院男科，哈尔滨 150036）

男科疾病是指男性生殖系统和泌尿系统的疾病，包括前列腺炎、勃起功能障碍、少弱精症等，这些疾病在男性生育能力、性生活和谐以及心理健康等方面的危害十分巨大。男科许多疾病的发病机制目前还尚未明确，具有发病率高、治愈率低的特点，随着对这些疾病的不断研究，发现单纯的现代医学手段医治这些男科疾病，并不能达到患者的心理预期，而中医通过整体审查，四诊合参，对于医治男科疾病方面发挥着独特的优势。

孙一鸣，黑龙江省中医药科学院男科主任，博士后导师，二级教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黑龙江省名中医，黑龙江省首批省级名中医师承指导教师，黑龙江省省级优秀领军人才梯队男科学带头人，国家级名中医男科专家，国家重点学科中医男科学带头人，全国第七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传承指导教师。从事诊治男科疾病已达数十载，以传统中医理论为基础，结合中医妇科学、中医针灸学以及现代医学理论，中西合参，多学科结合，针对男科疾病所带来的一系列危害，形成了一整套的医治手段和诊疗思路。

孙一鸣在医治男科疾病方面的治法独具特色，通过跟师学习以及临床验证，现将孙一鸣治疗男科疾病的用药经验整理如下。

1 学术思想概要

孙一鸣在医治男科疾病方面，并不单单拘泥于中医男科理论本身，而集百家之所长，整体论治，标本同治，内外同治，立足于疾病本身并结合患者的生活习惯、心理因素以及配偶方面。同时立足于“异病同治”理论，结合疾病本身，吸纳中医妇科理论以及中医针灸等理论来治疗男科疾病。认为男科大部分疾病的核心病机为虚和瘀：勃起功能障碍以脉络瘀阻为主，伴随阴阳失调，寒湿瘀阻；良性前列腺增生以肾阳虚衰为主，气滞血瘀为标；早泄以肝郁与肾虚为主；男性不育症以瘀阻为标，以阴阳失衡为主等，男科疾病大部分可以从瘀、从络和从虚论治。孙一鸣认为肾脏功能失调是男科疾病发生的主要原因，要辨证认知，分清肾阴亏损和肾阳虚衰的区别，同时重视肝和脾，二者功能的失常同样会影响到男性生殖系统的健康，通过疏肝解郁，补益肾阴肾阳，活血化瘀等方法来治疗男科疾病。此外，孙教授提倡运用“提壶揭盖”法治疗良性前列腺增生和慢性前列腺炎[1]，基于阴茎中风学说，从瘀从络论治勃起功能障碍[2]，基于“一气周流”理论来对遗精和早泄进行辨证治疗，基于针灸理论和借鉴中医妇科运用针灸、埋线等治疗痛经等病症的方法，运用中药穴位注射辨证医治慢性前列腺炎[3-4]，将真空负压装置和中药洗剂相结合来治疗男科疾病[5]，运用中医传统理论来治疗癃闭[6]。综上所述，孙一鸣将宏观和微观相结合，以虚为主，重视肝郁和血瘀，追求整体观念，力求阴阳平衡。

2 用药经验总结

2.1 “提壶揭盖”法巧治慢性前列腺炎

慢性前列腺炎是男科疾病的常见病之一，因其病因尚不明确，容易反复发作，病情顽固，给患者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是男性患者面临的严峻问题之一[7]。中医将这一疾病归属于“精浊”和“白浊”的范畴，《证治要诀·白浊》言：“如白浊甚，下淀如泥，或稠黏如胶，频逆而涩痛异常，此非是热淋，此是精浊窒塞窍道而结”[8]，若肾亏于下，封藏失职，精关不固，精离其位，则自身免疫功能失去防护，容易遭受病邪侵入，则易形成此病，“肾虚”为本病最主要，最本质的因素，同时湿热入侵，滞留精室，精浊混淆，亦会产生本病。孙一鸣根据《洞天奥旨》所述思想：“气血旺而外邪不能干，气血虚则内正不能拒”[9]，同时结合自身多年临床用药经验，以补肾为根本治法，同时强调清热导湿，在夯实地基的同时，去除病患自身杂质，追求不偏不倚，阴阳平衡的原则。

孙一鸣在治疗慢性前列腺炎时，并不单单着眼于缓解湿热蕴结，而是借鉴朱丹溪的提壶揭盖之法，取“以升为降”之意，结合五行，肾主水，肺主金，金生水，以金水相生之法，来维持患者的水液代谢，缓解患者尿痛、尿难的情况。常用八正散进行加减，方中采用杏仁、半夏、桔梗和川贝宣肺利气，郁金、延胡索开气之郁，赤芍、酒大黄开血之瘀，红藤、大血藤祛风除湿，活血消肿，并结合苍术、黄柏、车前子以及滑石清利湿热之品，众药合用，取活血化瘀、行气宣肺之意。若病情进一步加重，伴随有中虚之相，则运用党参、芡实益肾补气之品和升麻、柴胡升举阳气之品。此外，孙一鸣在诊治慢性前列腺炎，结合“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瘥后防复”思想，既达到治疗的目的，又重视疾病的发展进程，体现了孙一鸣标本兼顾，微调阴阳，兼顾气血，补通兼行的诊疗思想。邓国艳等[10]自拟行气活血消炎方治疗慢性前列腺炎的想法，与之不谋而合。

2.2 多方手段联合医治良性前列腺增生症

良性前列腺增生症，归属中医“癃闭”“尿频”“精癃”等范畴，是致使老年男性排尿困难最常见病症之一，其病机主要为肾阳虚衰，膀胱气化失司，三焦失常。同时《景岳全书·癃闭》记述：“或以败精，或以槁血，阻塞水道而不通也”，认为瘀血等实邪阻滞是引发癃闭的重要原因[11]。孙一鸣结合自身临床经验，基于中医传统理论，提出良性前列腺增生症以脏腑虚衰为内因，以肾阳虚为要点，在痰、湿和热邪作用之下，在虚实因素共同作用下，以瘀血为主，最终影响前列腺腺体，使其增生形成本病。从瘀血论治，自拟金草热淋丸，并结合腹部丛刺电针[12]医治前列腺增生症，效果显著。

随着对于良性前列腺增生症的认识不断加深，单纯依靠中药、针灸或者直肠给药等手段，经过血睾屏障的阻隔，药效维持和治疗效果有些不尽人意。孙一鸣结合中医妇科理论以及“腧穴所在，主治所在”的思想[13]，自创中药穴位注射疗法，将药物经过穴位直达病所，使药物直接在前列腺包膜周围起效，有利于药物充分渗透。此外，孙一鸣借鉴中医妇科方剂桂枝茯苓丸进行加减来医治本病[14]，既有五苓散、猪苓汤等活血化瘀和软坚散结之效，而石菖蒲、郁金和川牛膝又有调畅气机，“提壶揭盖水自流”之功，共奏标本兼顾，攻补兼施之效。另外，孙一鸣自拟金草热淋丸之方，在经过240例前列腺增生症患者的临床验证，治疗效果显著，是治疗前列腺增生症的有效之方[15]。

2.3 补肾壮阳，从瘀从络法妙治勃起功能障碍

勃起功能障碍属于中医“阳痿”“阴痿”等范畴，有功能性和器质性之分，是男性最常见的影响身心健康的性功能障碍病症之一，其病机主要是湿热血瘀和肝郁肾虚。其分为因湿热、气滞和血瘀致痿和因脏腑失调及阴阳失衡致痿[16]。孙一鸣认为，阳痿发病的原因机制虽多，但主要原因应是肾虚肝郁，并夹杂痰浊与血瘀，治疗方面应着重于补肾壮阳，疏肝解郁，兼清病理杂质。张介宾在《景岳全书》中提到阳痿的病因“多由命门火衰，虚冷，七情劳倦，损伤生阳之气”，提出了“温补肾阳”的治疗原则，用右归丸治疗[17]。另外，孙一鸣在经过多年临床治疗过程中，发现肝在阳痿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肝气郁滞，其疏泄功能失常，筋络失去濡养，也容易导致阳痿，进而影响情绪，情志极易抑郁，因此抑郁和阳痿往往相伴而生，正如《类经·藏象类》所云：“肝为阴中之阳，其脉绕阴器，强则好色，虚则妒阴，时憎女子”[18]，孙一鸣基于“一气周流”理论[19]，结合临床经验，认为医治阳痿不仅仅要从身体方面入手，还需要注重患者心理因素，不论阳痿病机如何，应总归于一身之气运行失常，可以将重点放在中气的调节，与四象之气的周流，使全身气机达到动态平衡，从而达到“一气周流”的状态。

孙一鸣针对阳痿的发病机理，提出以补肾壮阳为主，兼顾从瘀，从肝论治，自拟了鹿仲温肾汤，并善用乐宝水丸、壮肾丸、中药穴位注射疗法以及真空负压装置药浴医治。鹿仲温肾汤具有补肾疏肝、阴阳双补之功，根据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淫羊藿具有调节血压、抗衰老，调节免疫等作用，其中所含的淫羊藿总黄酮对于阳虚症状，能得以极大改善[20]。除此之外，鹿茸、杜仲、菟丝子、蛇床子和蜂房具有补肾壮骨之效，黄芪和人参具有补气健脾之功，生地黄、熟地黄、枸杞子以及黄精滋补肾阴肾阳，以维持阴阳平和，加之水蛭、蜈蚣及牡丹皮，三药共用清热化瘀。全方众药共用，肾得补，瘀得化，肝得疏，其阳器举之坚久。樊金卿等[21]通过建立肾阳虚型勃起功能障碍大鼠模型，利用鹿仲温肾水丸进行实验研究观察，发现阴茎海绵体组织内一氧化氮合酶（NOS）的功能明显提高，可有效提高大鼠阴茎勃起功能。

2.4 补肾疏肝法治疗早泄

早泄是男性患者最常见的性功能障碍病症之一，发病率高，对于患者生理、病理以及心理的影响都大。孙一鸣在总结自身数十载的临床经验过程中发现，早泄与肝肾功能相关，正如《诸病源候论》云：“肾气虚弱，故精溢也”，陈士铎《辨证录》有云：“志意不遂，则阳气不舒”[22]，肝疏泄的作用与肾藏精的作用遥相呼应，二者若失约，则无法对气继续约束，气失常而无法固摄，精关不固则导致早泄，所以防治方面从补肾疏肝开始。

针对肝郁肾虚型早泄，孙一鸣在结合临床经验，探求中医传统文献，借鉴中医妇科等理论，取其精华，去伪存真，总结出来一套行之有效的医治手段和思路。以《傅青主女科》中的定经汤为基础方，创立疏肝补肾汤。方中柴胡、当归与白芍共用，行养血疏肝，气血并调之效，山茱萸与五味子，行补益肝肾，固精收敛之效，牡丹皮清热凉血，醋香附与荆芥穗疏肝解郁，理气调中，菟丝子补肾养肝，熟地黄补肾滋阴，两者同用可行补肾益精，滋养冲任之效，淫羊藿、巴戟天与芡实，三药合之，起补肝肾、益精血及抗抑郁之功，甘草主要行调和诸药之功，整方共行补肾疏肝、固精补气之效，体现了孙一鸣肝肾同治，以阴阳为主的医治思想。另外，孙一鸣针对因湿热血瘀所致的早泄，采用疏血通[23]或丹参注射液，向病灶直接进行穴位注射，并联合真空负压装置进行药浴，双管齐下，能够有效疏通前列腺局部的瘀阻，改善患者的症状。

3 病案举例

患者，男，66岁。主因尿痛、排尿困难3天，于2022年11月10日就诊。该患者3天前因着凉后出现尿痛、排尿困难，未到医院治疗，也未自行用药，近来病情明显加重。刻下症：尿痛、排尿困难、尿潴留、尿频、尿末滴白现象、小腹及会阴部疼痛，伴随有恶寒发热及咳嗽，饮食尚可，睡眠欠佳，大便正常。既往史：患者否认传染病史、过敏史、手术史以及外伤史。个人史：平素嗜食肥甘厚味，喜饮酒，每周2～3次，每次200～300 mL，长期久坐，缺乏运动。舌红苔黄腻，脉弦数。专科情况，查体：外生殖器无异常。腹部膀胱区较充盈，叩诊呈浊音。前列腺指诊：腺体肿胀，质不硬，按之波动感，压痛（+），弹性可，表面光滑无结节，两侧对称，中央沟变浅。辅助检查：2022年11月10日查前列腺液常规，卵磷脂小体：少量；白细胞：20～40个/高倍视野，红细胞：1个/高倍视野。彩超：前列腺稍大，回声不均匀并伴有钙化点。中医诊断：精浊，辨证为湿热蕴结，肺气郁闭。西医诊断：慢性前列腺炎。治法：清热利湿，宣肺开郁。处方如下：车前子30 g，黄柏30 g，生薏米30 g，滑石15 g，川贝母15 g，苦参15 g，当归30 g，牡丹皮15 g，川牛膝15 g，土茯苓60 g，大血藤30 g，萆薢5 g，蚕沙15 g，桔梗15 g，酒大黄10 g，郁金15 g，赤芍15 g，杏仁15 g，半夏15 g，延胡索15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

2022年11月24 日二诊。患者诉用药之后，尿频、尿痛，排尿困难、尿潴留、小腹及会阴部疼痛等不适症状明显好转，排尿后仍存在尿末滴白现象。前列腺指诊：腺体质不硬，按之波动感，压痛（-），弹性可，表面光滑无结节，两侧对称，中央沟存在。无明显其他不适症。予上方去杏仁与桔梗，萆薢加为30 g，加菟丝子15 g，陈皮15 g，泽兰15 g，苍术15 g，败酱草15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

2022年12月8 日三诊。症状痊愈，予二诊方14剂继服，服法同前，尚无复发。

按语：西医目前对于慢性前列腺炎的发病机制尚不明知，推断与免疫、心理以及病原体感染等因素有关，中医认为中虚、湿热与瘀滞易致此病发生[24]。中医认为前列腺属下焦，属奇恒之府，其藏精与泄精之功，相辅相成。患者平时喜饮酒与肥甘厚味之品，易伤脾化湿，进而湿热蕴结膀胱，气化失司，易尿频，尿痛，阻于精室，气血失畅，经络不通，前列腺易肿大伴压痛，小腹及会阴部亦疼痛不适。舌红苔黄腻，脉弦数亦是湿热蕴结，肺气郁闭的表现。

初诊方采用八正散加减，其并不单着眼于清利湿热，而是加入宣泄之法，此法取自朱丹溪的提壶揭盖之法，采用宣肺利气的半夏、杏仁、川贝母与桔梗之品，以及开气与开瘀的延胡索、郁金、川牛膝与赤芍之品，同时配以大血藤、车前子、滑石等，共行活血利湿之功。全方共奏宣肺利气，清热化瘀之效。二诊患者来就诊时，其症状已有明显改善，检查结果也趋于正常，但症状仍存，因此以初诊所开方基础之上，加重利湿清热之品，同时加入补肾之品，促使阴阳平衡，气开湿热退。三诊患者来时，其指标已经正常，症状痊愈，继续服用二诊之方，实为坚固疗效，以防卷土重来。全程用药讲究，随证化裁，统筹平衡，体现着孙一鸣治病溯本求源，细致入微，严谨行医的诊疗思路和态度。

4 小结

孙一鸣躬耕于男科疾病已达数十载，对于男科疾病的医治拥有着自身独特的理解，基于经典方但不单局限于此，而是结合多学科，交叉融合，以证为基础，结合自身临床经验，灵活变动，杜绝照本宣科，针对不同的男科疾病，进行内外同治，以中药，真空负压装置药浴，穴位注射，三位一体进行医治。同时，孙一鸣在治疗阳痿、早泄以及不育症等病症时，注重患者的心理疏导，认真倾听并详细解答患者的疑问，疏导患者焦虑情绪，如果不加以引导，易致抑郁症，孙一鸣不仅重视“治病”，还重视“医心”。提倡在诊治过程中把握好节奏，进行微观辨证，注重阴阳平衡，男科疾病大多不是单一证型，而是百般复杂，通过抽茧剥丝，病证结合，疗效显著。孙一鸣以肾虚作为男科疾病之本，以郁为祸因，兼以湿热和血瘀，将整体与局部结合，将宏观与微观结合，严谨用药，男女同调，脏腑同调，阴阳同调，探索出一套成熟、完整、有效的诊疗体系，且疗效甚好。

提示：文中部分药物剂量稍大，为专家个人用药经验，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