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村庄留下诗意的空间（组诗）

◎成 颖

[初生的蝉鸣]

初生的蝉鸣，如同迎面而来的

一片树林

每一根木头

都藏着，燃烧的火苗

沿着七月的树冠

向上

许久，爆破声连成的生命形状

突然在

已收起的羽翼里，变宽了

我相信，整个黄昏

都潜伏着

一个

色彩斑斓的胸腔，它仅用一只

疾速的手臂

就劈开

人间幽灵一样的寂静

像夏天，耸立在它的撞破之中

就有了

握住天空的力量

[端 午]

端午，让一条江重新确立

它的意义

虽有烟雨出没，水流到伤痛

唯有饮了温热的雄黄

一醉不起

才能让这条江水，安静下来

我在心里，一次次默念

穿长衫的诗人

像刚到来的，一个远去之物

他一定记得这条江水

记得岸边

黛色的林子，和起伏的山峦

江上，喧闹的人群

那么安静

屈子悲愤的灵魂，那么安静

[秧水上的诗行]

我看见爷爷，穿过

收割后的麦田

穿过一大片裸露的空旷

他看到的，是新割的麦茬

和已经是

空碗一样的土地

头顶上的蓝天，一动不动

像空的麦田

充满了流动的静

而父亲，在水田里后退着

插下的稻苗

不断地向前，向前

如一首诗行，在秧水上

为这村庄

留出诗意的空间

[八 月]

八月，盛开过花朵之后

就准备结果了

我在屋顶上

低头看着正在转折的河水

年轻的鸟

开始在高处筑巢

阳光凶狠，一把蒲公英伞

带来了暗影

每一片都有怀旧之心

而天空赤裸，等待

洞然而开

我们就一起唱歌，捉迷藏

一起进入九月

之后，果实就结果实的

叶子就落叶子的

[秋 夜]

晚来的风，吹向了门扉

吹向了

咳嗽不止的父亲

也吹向了疼痛的，把我

漂浮起来的

寂静的梦

父亲，也许是刚刚离开

也许咽下咳嗽

已躺在床上

窗外，有鸟回到了巢里

父亲起身

很快认出了它们

而夜晚，从来不是

静默的

有时，父亲也喊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