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周经纬

曾几何时，闲坐院中，桂子压枝，满庭芳馥；此去经年，庭院荒芜，桂子依旧，人面何处？

儿时，父母在外工作，将我寄养在老家，直到我六岁。记忆深处，陪伴我最多的就是爷爷和庭院中那棵金色的桂花树。

总记得跟爷爷坐在树下，摆一盘棋对弈。爷爷气定神闲，一枚枚棋子安安稳稳地置于棋盘上，“啪、啪”的声音在院中回响。树上的桂花似乎受到了声音的启发，也优哉游哉落下几片金黄的花瓣，有的恰好落在棋盘上，成了黑白江湖的点缀。我那时年幼懵懂，不通棋艺，只知道把棋子乱摆一气，然后大叫一声“我赢了”，便指着爷爷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笑个什么劲儿。

爷爷跟着我笑起来，笑罢讲起了故事：“王安有个兄弟叫王贵，他小时候与王安下象棋，因不懂象棋之道，摆好了棋，就直接拿着自己的‘将打了过去，以为胜负已分。王安说‘怎能如此，谁知王贵竟将棋盘砸到王安的头上，大骂道：‘放屁！做了将军，得由我做主，怎么就不行？你现在如此胡闹，活生生另一个王贵不是！”我听完满脸通红。

春节的时候，爷爷常常在桂花树下写对联，许多人慕名来买。他们常常指着树说：“您家这棵桂花树，哪怕隔着几里路都能闻到香味呢！”

正在写对联的爷爷听到这里，停下笔来，望着树，悠悠地开口道：“怎么可能十里飘香？太夸张了。但桂花香确实浓得很，以后就叫它‘满庭芳吧！”说完，顺手在纸上写下了“满庭芳”三个大字。其中“庭”字写得就像院中的大树，冠高于顶，“芳”字的草字头则写得像两个人形，我想，那便是爷爷和我了。

爷爷还有一件“秘密武器”。每当对弈完或者写完对联，他就会转身走入房内，捧出一个密封的罐子。一打开，一股桂花的清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爷爷做的桂花蜜，是把桂花洗净晾干后一层桂花一层白糖铺在罐里做成的。做好的桂花蜜油亮油亮的，阳光下金闪闪，有如琥珀融化，尝上一口，真是唇齿留香。爷爷默默地看着我大快朵颐，说：“桂花开开落落，有的随风飘走，有的落在近处，那些飘不远的、落在院中的，就正好做了这桂花蜜……”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我回到城里上学，学业繁忙，没有时间返乡，老家的庭院也逐渐荒芜。等到盛夏再回老家，桂花树仍在，满院飘香，但可惜的是，桂花树下没有了棋盘，没有了对联，也没有了甜甜的桂花蜜。

我所能做的，只有掬起一缕芬芳，深藏心底。

（责任编辑/秦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