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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2024-04-29何玉梅

军嫂 2024年1期
关键词:军营战友叔叔

20世纪70年代初,何玉梅的父亲(右)和战友合影。

一朝入军营,一生军人魂。回顾父亲一生,这是他的写照。

父亲70岁那年,查出患上阿尔茨海默症,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许多事他都忘记了,唯独有关部队、军营、战友的事,他很敏感,也仍依稀记得,甚至有好几个战友的名字,他还经常挂在嘴边。

父亲1962年应征入伍。他上过私塾,又读过农中(相当于现在的职高),当时在部队,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到部队后,因为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父亲当了连队文书。除了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他业余时间还帮战友写家信、读家书,和战友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父亲在野战部队,根据需要移防是常事。最早,他们的部队驻扎在四川,后来移防到了云南。在云南时,发生了一件难忘的事。母亲说,当时她和父亲已领了结婚证,家里筹备婚礼很久了,却收到父亲发来的电报,说他没时间回家,经请示上级,让她到部队去举行婚礼。

母亲到部队驻地后,刚和父亲见了一面就被安排到附近一个中学校长家,和校长的女儿同住。和所有的新嫁娘一样,那时的母亲,有点忐忑、有点期待、有点向往、有点幸福……

谁知,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那位校长却告诉母亲:“你爱人的部队连夜走了,他让我给你带个口信,叫你回老家去。”

母亲说,她当时真是蒙了,明明说好来结婚的,婚没结成不说,连人都不见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部队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母亲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想到自己被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禁悲从中来。

校长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赶紧安慰她:“小陈,你不要害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在这里多玩几天。你爱人也是因为工作,怨不得他,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家人会理解的。”婚礼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那一次,父亲的部队从云南迁到河南。在那里,父亲和战友们从修地基、拉石粉、拌泥沙到砌墙,自己建营房,自己种菜、养猪,一住十多年。

1976年,父亲转业回家乡贵州习水工作,退休后定居遵义。他的战友们也陆续工作变动很大,加之当时通信不发达,很多人渐渐失去了联系。

小时候,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只知道他穿着军装,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于我而言,父亲在军营干什么,年轻时是什么形象,更是无从得知。

父亲晚年最开心的事就是见战友、和战友相聚,我们做儿女的也力所能及地满足他的心愿。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在与父辈的谈天中,父亲在我脑海中那一段缺失的形象,慢慢地丰满起来。

2017年,一位40多年未见的战友来看父亲。见面的那一刻,两个两鬓斑白的古稀老人,双手紧握,眼泪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位叔叔说,当年他们俩在一张桌上吃了十多年的饭。虽多年没联系上,但心里一直记挂着父亲。

看到父亲幸福的晚年生活,叔叔说他很放心,还邀请父亲到他生活的地方看看。

叔叔告别后好多天,我特意考考父亲,看他是否还记得是谁,哪知他随口就答:“那不是老蒲吗?我要去看他!”

我打趣道:“问你我是谁,你都要想一想,战友你倒记得住。老同志,你有点偏心哟!”父亲嘿嘿一笑,竟然有些腼腆。

2018年初夏,我和母亲陪父亲去河南看战友们。父亲原来的通信员来接我们,母亲问父亲是否还认得,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小伙子,我好像批评过他。”

在部队当年的驻扎地,营区已经改建成了一座化工厂,但原来的营房还在。抚摸着墙壁,父亲热泪盈眶。他应该是触景生情,想起了那段难忘的军营生涯吧。

父亲与当年的战友自一别已多年不见,那时的热血青年,现在都已是白发老者。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参加过边境作战,是过命的兄弟。看着这群饱经沧桑依然自带气场、腰板挺直的老兵,我从心底肃然起敬。

还有一次,一位在陕西西安的战友说要来看父亲。我请那位叔叔坐飞机来,我好去机场接他,可他坚持叫自己的侄儿陪同开车过来。从西安到遵义,1000多公里啊!车到我们小区门口,打开车门,好家伙,望见车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苹果、核桃、枣子……叔叔说,都是他家乡的特产,不值钱,但是他的一片心意。一见面,叔叔一把抱住父亲,哽咽着说:“首长,我想你!”

从那位叔叔的讲述中,我们得知,当年父亲带他们一群新兵到太行山去训练,正好碰到一群狼,领头的狼狂奔而来,大伙儿当时都吓蒙了。说时迟那时快,父亲抽出手枪,“啪啪”两枪,射中头狼,跟在后面的狼听到枪声,调头就跑没影了。大家回过神来,激动无比地拥着父亲。叔叔说,那一瞬间,父亲在他们心中就是一个大英雄。

2019年深秋的一个周末,母亲接到一个外地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某某的女儿,她父亲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很想念当年的战友,想要和父亲说说话。

母亲忙把电话递给父亲,告诉他是谁要和他通话。父亲激动地站起来,对着电话那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首长好!”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并不是视频电话。现在想来,父亲当时的举动,应该只是习惯使然。

父亲和对方在电话里说了好一阵子,隐约听出,那头的声音很虚弱。打完电话,我问父亲,那位伯伯叫什么名字。父亲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姓陈,是他的首长,也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没过几天,就听说那位伯伯走了。未能前往悼念,我们一家人都很遗憾。这是怎样深厚的战友情谊呀,弥留之际还挂念着……虽未能见面,但好歹通上了电话,于两位老人而言,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2023年1月,80岁的父亲因病离世。我很久都回不过神来,我想,父亲的战友们得知消息后,肯定也会非常难过。

(作者单位:遵义市新闻传媒中心)

编辑/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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