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之以点带面

杜娟

话题导入

以点带面是叙事中常见的一种写法。它把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社会问题或人物的一个“面”的问题，通过某一个具体的“点”的形式展开，也就是通过具有代表性的一些细节或行动，抑或某人或某事表现出来，通过这个“点”来探讨更深层次的问题，从而引发读者的深思。这种手法可以使作品更具深度和广度。

范本呈现

不管夜里睡得多么迟，饲养员恒老八准定在五点钟醒来。屋里静极了，耳边没有了骡马踢踏的骚动声音，也没有牛倒嚼时磨牙的声音。

恒老八坐起来的时候，猛乍想起，昨日后晌，队里已经把牲畜包养到户了。他昨晚睡在这里，是队长派他看守一时来不及挪走的农具草料。

窗外很黑，隐隐传来一声鸡啼。他又钻进被窝，却怎么也不能再次入睡……

编上了号码的纸块儿，盖着队长的私人印章，揉成一团，掺杂在许多空白纸块揉成的纸团当中，一同放到碗里，摇啊搅啊。队长端着碗，走到每一个农户的户主面前，由他们随意拣出一只来……队里给牲畜核了价，价钱比牲畜交易市场的行情低得多了，而且是三年还清。这样的美事，谁不想抓到手一匹马或一头牛哩！八老汉早在心里祈愿，要是能抓到那头母牛就好了。可惜，这牛到了杨三家里，明年准定生出一头小牛犊，人家的小院里，该是怎样一种生气勃勃的气派……他嫉妒起杨三来了。

杨恒老汉为公社整整喂了十九年牲畜了。十九年来，他睡在塬坡上的这间饲养棚里。无数个日日夜夜，牛马嚼草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和谐悦耳。牛马的粪便和草料混合的气味，灌进鼻孔，渗透进衣裤的布眼儿……可惜！没有抓到一头！这样的生活今天完结啰！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在自个的责任田里劳作了。

木格窗户透出一缕缕微微的亮光。山野里传来一声声沉重的吭哧声，伴和着车轮的吱吱响。一听见别人干活，恒老八躺不住了。他拉开门栓，一股初冬的寒风迎面扑来，让他打个寒颤。从村庄通到塬坡上来的小路上，有人躬着腰，推着独轮小车，前头有婆娘肩头挂着绳拽着。那是杨云山嘛！狗东西，杨庄第一号懒民，混工分专家，刚一包产到户，天不明就推粪上坡了。勤人倒不显眼，懒民比一般庄稼人还积极了。他想笑骂那小子几句，想想又没有开口。既然懒民都赶紧给责任田施冬肥，恒老八这样的正经庄稼人还停得住么？回，赶紧回去。

恒老八下了坡，刚到村口，老伴迎面走来：“人家都给麦地上粪哩，你倒好，睡到这时光！”

“八叔——”玉琴跑着喊着，挡在当面，“我那头黄牛，不吃草咧，你去给看看——”

不等老八开口，八婶转过身来：“各家种各家的地，过各家的日月了。他给你家去看牛病，谁给他记工分？”

“你这人——”老八瞪起眼，盯着老伴。这样的话，居然能说得出口来，还说她贤明哩！

“嗨呀！我说笑话嘛！”八婶勉强笑笑，算是圆了场，转身走了。

牛只是夜里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八老汉给牛扎了针，又叮嘱了几句。婆媳二人要留他吃饭，挽留不住，说着感恩戴德的话，送到门口。他在饲养室里多少次治好牛马的小伤小病，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如今却受到这样的款待，真是叫八老汉感慨系之。

（选自陈忠实《霞光灿烂的早晨》，有删改）

前几日，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组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罢课游行运动，目的是反对袁世凯政府与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政府军进行了镇压，打死、打伤很多人，并且抓捕了我们的学生会主席。我和王五也参加了游行，但我们侥幸逃脱了。

袁世凯政府还冠冕堂皇地给学生会主席加了一个“煽动造反，罪不可恕”的罪名，今日便要在太平街公开行刑，以儆效尤。

午饭后我和王五以及几个同学伪装成普通百姓，来到了太平街。距离行刑还有一个多时辰，可街上早已挤满了人，人头攒动。

“听说了吗？要被砍头的这个人还是个女大学生哩！”

“可不是嘛，听说这个学生倔强得很，在监狱里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不认罪。我们一起去看看！”

“唉！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人群中，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有人皱眉，有人叹息，还有人一脸兴奋，激动不已。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在人的身上，如同蛇的毒液一般，要将人吞噬。漫长的等待，让我和王五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俩冒险前来，只是为了见主席最后一面。

行刑要开始了。刑场四周早已围了好几层。毒辣辣的阳光被飘来的乌云遮住，乌云越积越多，最后整个天都阴了下来。

只见刽子手面无表情，手里拎着一把半人高的砍刀，站在那兒等待着行刑的号令。一个所谓的犯人被拖拽了上来，凌乱的头发散落在前面，看不见脸，沾满血迹的衣服被扯破了好几处，仔细辨认是我们学校的校服。我和王五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想着：“也许不是我们的主席，也许袁世凯政府突发‘善心改变了主意，放过了她。”过了好一会，那凌乱头发下面的头缓缓地动了动，最后很艰难地抬起来。一阵风吹开了头发，我们看清了那张脸。我脑袋为之一震，心一惊，那不就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吗？就几日，她已经被折磨得完全脱了相，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她到底在狱中经历了什么？

人群安静了下来，外围的人仿佛受到了控制一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脑袋使劲地向前探着，如同一只只大鹅一般。

“袁世凯迟早会下台的，卖国求荣不会长久，中国是属于人民的，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的！”主席高声呐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人群这时开始议论纷纷。

时辰已到，只见刽子手憋红了脸，举起那把刀……鲜红的血流了下来，流到了人们的脚下，映红了人们的脸。不久之后，人们说着摇着头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中国就毁在这样一群冷漠无知的人手里。”我对王五愤愤地说道。

“愚昧无知的人不在少数，但一定会有很多像主席一样有着坚定的理想、宁折不屈的人，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王五的目光中透露出坚定。

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洗刷着一切，主席的血液融入了这片土地，融入了我和王五心中。雨水，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冲刷着腐朽无知……

〔选自李浩然《看客》，黑龙江佳木斯市建三江第一中学高二（17）班〕

众说纷纭

张伟薇：陈忠实先生的《霞光灿烂的早晨》运用了以点带面的写法。小说开头写了难眠的恒老八对抓阄场景、饲养员生涯的回忆，展现了他复杂纷乱的内心。文章通过恒老八这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写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乡村包产到户给村民的生活和心理都带来的巨大影响。

宋海榉：李浩然同学的《看客》一文也运用了以点带面的写法。小说以袁世凯政府残酷镇压游行学生，并对运动的组织者学生会主席进行斩首示众为背景，展现了围观“看客”的不同状态，以点带面地写出了当时民众两种不同的精神风貌：一种是以一群麻木的“看客”为代表，他们不明是非，冷漠无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一群还没有觉醒的“愚人”；另一种是以“我”和王五为代表的进步青年，努力改变旧中国，对中国的未来充满希望。

技法点睛

以点带面的叙事手法常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1.典型反映普遍

即通过具有代表性的人或事反映普遍的现象。这样可以让读者更加深刻地体会情感，体验人物的心理变化或事件的经过，更有利于产生共鸣。

2.细节反映整体

即通过细节的描写呈现出整体的面貌。通过对某一动作、对话、场景的具体描绘，如小说中对一个场景的具体描写，折射当时的时代风貌。

3.细腻的手法塑造典型

为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可以采用对比、夸张、讽刺等手法来细腻地塑造典型人物。如《装在套子里的人》，作者运用了多种细腻的手法写别里科夫的奇谈怪形，突出了他的封闭、怀旧、胆小多疑等性格特点，从而讽刺了当时俄国那些害怕新事物、维护旧事物、反对变革、阻碍社会发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