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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机器观视野下人工智能资本主义应用的技术批判

2024-04-27张新苗

今古文创 2024年15期
关键词:人工智能

【摘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分析并批判了机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对人产生的异化,为研究当代人工智能的影响提供了理论基础。由于资本的介入,人工智能不但没有使人摆脱马克思所论述的劳动异化问题,而且还带来了人与人的交往、人的自我认知、人的主体性等方面的新异化。为了消解人工智能带来的新异化,需要对人的本质、人的主体性进行复归,最终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关键词】人工智能;新异化;人的复归;技术批判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5-006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5.020

一、马克思机器观下人工智能的生成逻辑

任何新事物的出现不能脱离其生成逻辑空谈事物本身,人工智能亦是。人工智能作为一种高级的机器,不仅是第三次工业革命中重要的生产工具,亦是马克思主义技术批判理论的重要对象。因此,分析其生成逻辑是必然要求。

(一)三次工业革命——生產工具的历史革新

在大工业时期以前,人类通过以人力充当简单动力的工具进行生产活动。在这一阶段,分工还未深化,劳动工具未专门化,社会中“协作和劳动资料在少数人手中的结合”[1],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以及劳动者和劳动资料之间的矛盾,成为工业革命的前提。从历史角度来看,第一次工业革命中,蒸汽机的发明改变了社会生产依靠人力、畜力和风力、水力等自然力为特点的工具,改之以具有高效、动力大等为特点的蒸汽动力推动的机器,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经提到,在同一时间下,一台珍妮机的纺纱数量是工人使用传统纺纱机的数倍,因此工具机的使用从一开始就摆脱了手工业工具的限制,实现了从工具到机器的转变。在生产工具的变革下,资本主义经济开始发生重大变化,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化趋势不断加强,推动工厂之间竞争加剧,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机器已不适应社会化大生产。

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自然科学的发展为机器的进一步改良提供了理论和技术基础,例如在法拉第的电磁感应定律下发明了发电机和电动机,将第二次工业革命推上了高潮。以电力提供动力的机器相较于蒸汽提供动力的机器更加方便、强大,劳动生产率进一步提高,因此在这个阶段实现了机器从机械化过渡到自动化的时代。

第三次工业革命发展了计算机技术,实现了人与机器之间的物理离散到联合,人体神经增强了对机器的控制和调节,不仅人的体能得到了延伸,而且人的智力也被延伸。人的性能转移到了机器体系之中,在机器体系中人不再作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主体,而是作为客体的人而存在。智力投入到计算机技术中,使机器的性能发生了质变,在算法的操控下,人的智力对象化为计算机程序,使人产生机器自具智力的幻觉,逐渐从客体转变为主体。这种程序设定下的机械性智力,解放了人类的智力,可以使人从事更具有创造性的高智力活动,因此在这一阶段机器实现了智能化。

(二)马克思经典文本中“机器”的理论演进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谈到生产方式的变革“在大工业中以劳动资料为起点”[1],探究了劳动资料从工具转化为机器的过程,批判了关于机器和工具的两种论调,点明了手工业工具和机器两者之间的差别。

数学家和力学家认为“工具是简单的机器,机器是复杂的工具”[1],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批判他们只将“简单的机械力如杠杆、斜面、螺旋、梗等等也叫做机器”[1],也就是说他们认为物理学中简单的力构成了所有的机器,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看,这忽略了机器发展的全部历史而毫无用处。此外,马克思还批判了“工具的动力是人,机器的动力是不同于人力的自然力”[1]的观点,这种观点只是通过动力类型来区分机器和工具,对此马克思曾辩驳,若按照此类标准,工厂中的花边织机、机械织布机等都是工具,而马拉的磨和牛拉的犁则是机器。由此可见,他们仍然没有区分机器和工具之间的本质区别。

在不同时期,工具的具体表现形式也不同,工具机的出现对人类社会生产史产生了重大影响。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认为工具机是“用自己的工具来完成过去工人用类似的工具所完成的那些操作”[1],即工具不再是人的工具,而是一个机构或器械的工具,因此只有实现从工具与工人的融合到工具与机构的融合,单纯的工具才会被机器取代。这一转变过程,进一步降低了对自然条件和物理条件的要求,解决了速度和连续性这两大难题,提高了社会劳动生产率。

从工具机到机器的转变,要了解工具机与机器之间的关系。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认为机器是由三种起不同作用的部分机械机构组成的生产工具,在生产过程中,机器将工人各自的劳动整合于一体,体现的是化零为整的过程。而作为工业革命起点的工具机,马克思认为它是“用许多同样的或同种的工具一起作业,由一个单一的动力来推动”[1]的不分动力类型的机构。与机器相比,工具机展现的是工人各自的劳动即劳动分解过程,体现的是化整为零。大工业时期生产必须有自身的生产资料,从工具机到机器的变革为其生产带来了相应的技术基础,使大工业生产得以自立。

(三)人的“义肢”到“幻肢”的价值逻辑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劳动能力是“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1],因此劳动能力是人最重要的能力,人必须具备劳动能力才能进行生产。而机器作为人的对象性活动的产物,是人在先进科学技术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技术现象,机器的发明延长了人的体能、延伸了人的器官、增强了人的能力。相似地,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算法,以智力延伸为特点,弥补了人的脑力缺陷。由此机器和人工智能都是通过物来实现人的能力,并进一步通过物来增强人的能力。所以机器和人工智能的发明都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外界对人的阻碍,这也是机器和人工智能作为人的“义肢”的表现。

在资本主义应用中,机器的发明带给人类巨大便利,同时还带来了被替代的恐惧和被支配的自卑感。马克思曾指出,在使用手工业工具时,工人的劳动是具有技术性且较为复杂的自主性劳动,对劳动的支配权掌握在工人手中。但是在资本家为扩大生产,加强对工人剩余劳动的剥削以致加速剩余价值的生产将机器投入生产过程之后,工人的劳动则必须“适应自动机的划一的连续的运动”[1],即工人丧失了对劳动的支配权,最终使得机器从工人对象化的客体转换为操纵工人的主体。人工智能也带给人类同样的结果,在研制和使用人工智能时,人必须遵从人工智能的算法、程序和语言,才能与之对话;人类只有像机器一样进行思考,才能将自己纳入其系统之中。在此情境下,机器和人工智能的“义肢”转变为控制人的“幻肢”的作用。

二、马克思机器观下人工智能引发的三重“新异化”

马克思曾经指出,“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2],揭示了人类劳动在技术加持下变得更有成效,也随之产生了饥荒和贫困等后果,这是资本介入技术带来的异化。同样,人工智能的产生和发展,不仅引起重大科技革命和改造现存人类社会的优势,也带来了诸如交往异化、自我认知异化与主体异化等新异化。

(一)人工智能引发人的交往异化

在社会加速发展过程中,人工智能发挥了监控个体的作用,并且创造的虚拟空间使人背离传统的交往模式,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加依赖于智能机器,即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受制于人工智能,交往关系被支配,形成了交往异化。人工智能交往工具(例如手机、电话等)和交往媒介作为两个主体交往之间的中介,不仅实现了去时间化和空间化的特点,还拥有同人脑相似的学习、模仿能力甚至是情感感知能力,储存大数据和超强的信息交互能力,在很多方面超越人自身的局限性,因此代替一方主体直接实现人—机互动,并且将这种交往模式直接运用到生活之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逐渐被人—机之间的交往关系所掩盖,失去了人的真实在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疏离,丧失了“统一性和有机的联系”[3]。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工智能创造的虚拟空间所提供的一种虚拟交往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与人之间不想交往、恐惧交往的状态。新兴的虚拟现实技术(如 VR)可以让现实中的人通过它所具有的特殊的沉浸—交互—想象直接与非现實的或逝去人进行对话。这种虚拟现实技术造成了“现象世界与意义世界、真实世界与在场世界的混淆”[4]。现在很多的智能机——如陪伴老人的机器人、医疗护工机器人、伴侣机器人等——都将人类情感输入程序和算法之中,虽然在情感上可以满足服务的主体,但是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边界感消弭,虚拟世界在不断驱赶真实世界的存在。当人们习惯于通过人工智能与交往对象进行互动时,人们倾注于交往对象的情感也随之被分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方式、情感深度等被破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际关系。如果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人与人之间的现实交际圈便会消失,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人的本质会逐渐衰退。

(二)人工智能引发人的自我认知异化

在这个信息技术大爆炸的时代,人工智能引发自我认知异化。自我认知异化是指人类被智能物控制和支配,认为人工智能的能力超越人自身的能力,从而出现自我认知失衡的问题。马克思在《手稿》“笔记本I”篇章中指出,劳动通过机器使“一部分工人回到野蛮的劳动,并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2],以此揭示资本控制的下机器不仅使人变成从属于它的附件,还在一定程度上对工人的精神和心理产生异化。人工智能作为智能机器亦是如此。人工智能产品——如智能手机和App——就像“精神鸦片”一般让人深陷其中,人们每时每刻都依赖于它,一旦离开便会产生焦躁、烦闷等负面情绪,体现了在智能技术中,人成为人工智能的“奴隶”。智能技术控制人的精神世界、侵占人的休闲时间,精神世界的空虚和娱乐化越来越严重,造成技术推动、资本主导的无脑娱乐时代。

人工智能技术可通过算法和程序进行深度学习,并且能够根据环境自我革新,这种独特的能力造就了人工智能技术超越人类自身的能力,诱导人类自卑情感的产生,自我认知异化成为现实。例如百度翻译、微软办公软件等可以整合大量的信息,并对信息加以比较、分析和处理,快速完成工作。相比之下,人的能力远不如人工智能强大,长此以往,“人工智能崇拜”随之产生,并且“影响到社会心理与社会意识的变化”[4],例如最近流行的“躺平”一词,就是由人工智能崇拜引起的社会现象,同时也是自我认知异化引发了对社会组织认同感的危机。

(三)人工智能引发人的主体异化

在大工业生产时期,马克思就揭示了机器进入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对人的主体产生异化。尤尔曾经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是由无数个无自我意识的机械,以及有自我意识的器官(即工人)之间互相配合的不间断生产活动,在此过程中,这些器官“从属于一个自行发动的动力”[1]。马克思批判尤尔将机器看作是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的活动的主体,而工人的活动只是机械性地服从于这个主体,从而成为“有意识的器官与自动机的无意识的器官并列”[1]。当前,人工智能的发展并没有改变人在生产中的从属地位,反而增加了人的无用性,人工智能表现出来的自主性越来越强,人的无用性也就越明显,并且从认识上失落了自觉的主体性。

人工智能技术是当代以及未来发展不可或缺的技术基底,“人工智能技术范式”对个人或社会总体形成了或公开或隐蔽的宰制。人工智能技术类似人脑的智能,在自身的逻辑体系下重塑了个人和社会组织,改变了传统的社会构成形式和治理模式,构成高速、合乎逻辑的社会系统对人的宰制。因此,人工智能技术不仅成为人们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中依赖的工具,而且成为社会各个方面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甚至融入人的生命,例如警察通过天眼寻找犯罪线索,会计师通过财务系统完成繁琐的财务工作,画家通过电脑进行AI绘画等都是通过人工智能系统来进行。虽然人类利用智能机器解放了“脑力”,但是却被不断地边缘化,“人变成机器”和人脑“愚钝”的异化态势不断加剧。在智能化的浪潮中,人工智能开始越来越不受人的意识的控制,成为服从于自身理性原则的自行运转的智能系统,曾经作为实践活动主体的人只能“沦为非核心的参与者与‘旁观者”[5]。

三、人工智能时代下人的复归

人工智能产生的新异化现象,是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劳動——对象化的产物对人本身的占有和支配。因此,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来达到对人的复归,才能克服和消除人工智能产生的新异化问题。

(一)人的主体性复归

人类创造人工智能的目的不是为了解构人的主体性,人工智能通过人的生产实践活动被创造出来,其目的在于实现人的价值。但是在资本主义的运用中,实际的价值和意义被倒置,人和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都通过人工智能工具作为中介相联系,致使人的主体性丧失。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在一定方面揭示了人要确保对创造物的控制和所有权,维护人自身的主体性。因此,必须将人工智能的发展控制在不动摇人的主体性的范围之内,对其地位和能力有科学地、清晰地认知,并不断引导大众从认知和精神层面维护人作为主体的尊严和价值。

人工智能时代要实现人的主体性复归,必须维护人的主体性价值。在工具理性强调智能技术成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普遍的标准时,应重视以人为本的价值理性的作用,实现人的个体化与人工智能自律性的有机调和。人工智能本质上是人的对象性活动的产物,是人创造出的技术现象,所以必须清楚地看到其逻辑背后对个体和社会总体的宰制。在开放地使用人工智能时,应当对其权力附上枷锁,既不限制其发挥推动社会运转的有利作用,也要防止对人的主体存在产生威胁。

(二)人的本质的复归:从异化的劳动到自由自觉的劳动

关于人的本质,马克思曾指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2],以此说明作为类存在物的人的本质特性在于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马克思进一步论述了动物的本质特性和意识的对象就是生命活动本身,这一论断说明在生产中,动物是依靠肉体需要的本能来进行生产,并不存在创造性的生命活动。而人类是在满足自身需求的基础上进行有意识、有目的的创造性活动,并在此基础上改造客观世界,以创造更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对象化世界。人工智能便是人类进行创造性活动的重要工具。但是在资本主义应用下,人工智能同机器一样使人的劳动异化,人的劳动不再是自由自觉的劳动,而是属于他人的、自我牺牲的异化活动,所以人体或意识的强制一旦松懈,“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2]。

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在生产中的巨大生产力以及对人类工作的替代,创造了大量的空闲时间,但是在资本的运作中,为了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大量的闲暇时间又被无尽的劳动占据,例如996的工作模式、加班文化、外卖的定时送餐等都体现了异化劳动的存在。因此,在人工智能不断发展的同时,需要充分利用其智能技术提高生产的效率,创造出更多的闲暇时间,并使其摆脱资本的逻辑体系,让劳动成为马克思所说的人的第一需要,即让劳动回归到那种真正合乎人的意愿的状态。

(三)人的解放:单向度的人到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

在技术不断发展的情况下,资本通过技术异化将人变成“单向度的人”。机器扩大了生产、提高了效率,实现了生产方式的加速,但是资本家却通过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断加深对劳动者生命的占有,“自由人”成为“单向度的人”。因此在技术崇拜的狂热年代,人们不应该坐以待毙,而是要不断完善自身能力,加强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掌控权,消除对人的奴役。

破除人的单向度化,实现人的解放。首先,需要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带来的有利条件,在不阻碍技术发展的同时,对其权力进行合理的限制,从制度层面消除人工智能在资本体系中对劳动者的不合理侵犯,保障人工智能给劳动者带来的闲暇时间,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前提;其次,还要使人工智能在资本主义的运用中坚持以人本主义为核心,扩大资本对人的发展方面的投入,以此不断提升人的创造力,发掘各方面的潜能,为实现人的解放的打好基础,最终达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最后,在人工智能创造了满足人类基本生存需求的基础之上,要注重精神文化方面的发展,马克思强调“个体自由”不仅是劳动层面的自由,也是精神层面的自由,因此,只有同时实现这两个层面的自由,才能达到人的解放。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衣俊卿.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24.

[4]程宏燕,郭夏青.人工智能所致的交往异化探究[J].自然辩证法研究,2020,36(09):70-74.

[5]孙伟平.人工智能与人的“新异化” [J].中国社会科学,2020,(12):119-137+202-203.

作者简介:

张新苗,女,甘肃天水人,南京财经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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